第44章 心疼
晚上十點半, 長樂派出所仍舊十分熱鬧,咋一看, 還以為是到了某大型漫展現場,熙熙攘攘,各路牛鬼蛇神都有。
丁一帶着林沫和沈放,從過道穿行, 過道兩邊的審訊室裏哭笑怒罵輪番上演。
他頗有些無奈地聳聳肩,“我們這兒就這樣,都快趕上TVB了, 一個審訊室一臺戲, 你也不是第一次來,我就不和你客套了,郭樂怡是你朋友吧?她剛剛打傷了一個人。”
走到一間審訊室門口, 丁一指着單向玻璃, “諾,就是那個。”
林沫聞聲望去, 心提到嗓子眼,屋子裏的男人被打成了熊貓眼,嘴角也有淤青,臉上都是長指甲的抓痕,至于身上……黑色羽絨服上高跟鞋的鞋底非常明顯。
“這是樂怡打的?”林沫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平日裏樂怡确實很彪悍, 荒唐事也會幹,但是要說她能活生生把一個男人打成這樣, 還是有些超乎想象。且不說別的,這男人雖然看上去在男的裏面算是瘦弱的,可也比樂怡壯很多,他傷成了這樣,那樂怡豈不是也要挂彩……她心裏既擔憂又焦灼。
沈放把她的手拉過去,溫熱的手掌包裹住林沫的小手,沉聲問丁一,“郭樂怡有請律師嗎?”
丁一搖頭,“還律師呢,她拒不配合,問她半宿,也不說家裏人的信息,她手機裏就存了一個電話號碼,這才找了你們來。”
“我能見見樂怡嗎?”林沫嗓音有些沙啞,她是真的急。
樂怡這個人表面上看着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其實她只是……用樂怡的話說,是傷的太多麻木了,連傷口流血都不會覺得疼。
她從小家境富裕,生活優渥,但是父母感情破裂,兩個人生下樂怡以後就各玩各的。
樂怡小時候是爺爺奶奶在帶,到了上小學那會兒,爺爺奶奶相繼過世,他爹更是肆無忌憚放飛自我,女朋友一籮筐,幾乎再也沒有回過家。
一直都是家裏的兩個保姆來照顧樂怡,就連家長會都是保姆來開。
親戚間也有風言風語,說他爹嫌棄樂怡是個女孩子,一心想生兒子,所以才找了小三小四。
她媽媽傷心難過,也把感情上的不順都歸咎于樂怡是個女孩,後來索性就一直住在國外,聽說還交了個金發碧眼的男朋友。
兩個成年人鬧成這樣,愣是沒離婚,甚至默認了婚姻關系裏彼此的所有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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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一次他們兩個為了樂怡的事情聚到一起,就是林爸爸出事的時候,當時樂怡吓壞了,有很長一段時間持續高熱、卧病在床,說不出一句話來。
或許是當時樂怡狼狽可憐的樣子刺痛了為人父母的那份良心,她媽留在國內照顧了她小半年,她爹也四處托關系,找人幫着林家打官司,官司贏了,林媽媽為了讓肇事者伏法而沒有接受庭外和解,樂怡爸爸還特意讓人送了張存了五十萬的卡給林家。
也就是那會,沉寂了大半年的樂怡搶過銀行卡,對着她那從小到大見面次數一個手都能數得過來的爹說了一聲“滾”,那次以後直到高考,樂怡他爹都沒有出現過。
林沫還記得,那時候樂怡總說特別喜歡林家的氛圍,每次到她家吃飯,都吃得格外多格外香,她也樂得經常帶樂怡回家吃飯,一周至少有三天,樂怡都是住在她家,同她擠在一張床上……
審訊室的門打開了,鐵門的響動,打斷了林沫的回憶。
丁一對走出來的民警說,“去帶他驗傷吧。”
那民警撇了林沫和沈放一眼,轉身把被打的男人從座位上拽起來,帶着他往門口走。
男人罵罵咧咧,起身的時候還在叫嚷,“老子不過是偷她個錢包,她他媽都要給我毀容了,今兒這事我肯定和她沒完,別跟我談什麽和解,我要告她,不告她賠個傾家蕩産,我他媽妄為長樂十三少……”
長樂十三少走出門,看到丁一,先是一愣,迅速垂下頭,聲音也弱了幾分,甚至帶上了讨好的意味,“丁警官,這次真不是我惹事,我是挨揍的。”
“先驗傷再說。”丁一板着臉,全然沒有之前在林沫面前那副中二模樣,嚴肅認真起來看上去竟然還蠻sir的!
有丁一坐鎮,十三少很順從地跟着民警去驗傷,而林沫幾經輾轉也終于見到了樂怡。
樂怡大馬金刀地坐在丁一的辦公室裏,正在喝……紅糖水。
看到林沫和沈放,蹦起來指着丁一,“丁大頭,你是不是有病!你把我姐們大半夜折騰來幹啥!你還要問多少遍,姑奶奶我不是都說了麽,那畜生就是個小偷,偷我錢包還他媽的摸了一下我的臀部,我能忍?他能活下來真應該感謝和/諧/社會救了他!”
“唉我說,我幫你們派出所抓住個小偷,合着你們連個錦旗都不給發的?”
丁一脹紅了臉,也不惱,掏出一根煙遞給沈放。
“謝謝。”沈放擺擺手,若有似無地撇了一眼林沫,“家教嚴,就不抽了。”
丁一一副了然的模樣,自顧自地點燃了煙。
樂怡聞聲,咋咋呼呼地拉着林沫到牆角,鬼鬼祟祟地問,“沫兒,你給我從實招來,你們倆什麽情況?”
林沫:……
沈放和丁一出了門去談案子,把空間留給林沫和樂怡。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能夠證實十三少存在盜竊行為,那最壞的情況就是樂怡防衛過當。
沈放心裏有了底,剛好沈家的律師也已經趕了過來,三個人找了間空房間說案子。
林沫顧不上說她和沈放的事,盯着樂怡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确認她只是頭發有些散,臉上和胳膊上有幾塊淤青,并沒有別的外傷,這才放下心來,抱了抱樂怡,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哽咽說道,“你人沒事就好。”
“我能有什麽事兒!”樂怡比比劃劃,“別忘了我小時候學過女子散打!”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林沫心裏越覺得心疼,“這幾天你哪裏都不許去,跟着我回基地住。”
“好好好,林啰嗦。”樂怡挑眉,“不過我可先聲明,你們基地夥食太差,我去住你得天天給我點外賣。”
“必須必。”
有沈放在,一切都處理得很妥當。
酒吧門口的攝像頭拍攝下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從十三少偷樂怡錢包,到樂怡機敏當場發現,兩個人撕扯拉打,以及最後被路人報警,警察出警将他們帶回。
這一整個過程都被拍了下來,起初酒吧老板不願意招惹十三少這樣的小地痞,謊稱監控壞掉了,拒不提供監控錄像。
沈家的律師特意找到酒吧老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誘之以利”,最終說服老板交出了監控視頻,有了這段視頻為證,樂怡的行為被确認為正當防衛,十三少偷竊也徹底被坐實,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其實,從表面上看,十三少雖然挂彩狼狽不堪,但是在厮打的過程中,樂怡也被他推倒撞到了電線杆,身上有不少淤青,只是她素來是個嘴硬的,并沒有告訴警方她身上的傷。
折騰回基地已經是後半夜,網瘾少年們都已然睡去。
樂怡洗過澡,林沫給她上藥,樂怡疼得呲牙咧嘴,還咬牙堅持不吭聲。
“疼就喊出來,會好一點。”林沫輕輕在樂怡的淤青處吹着氣,幫她緩解疼痛。
樂怡打趣兒,“也是你家沈學霸脾氣好,那種好事被打擾了都沒惱,我要是你啊,現在還上什麽藥,趕緊滾到對面房間裏,躺平任宰!”
林沫:……
“這裏是基地!”
“基地怎麽了?人多更有激情!一看你就不懂男人!”樂怡打開林沫的衣櫃,找了件林沫的睡衣套上去,瞥見櫃子裏的購物袋,“你什麽時候買了這個牌子的睡衣?”
樂怡興沖沖地把睡衣從袋子裏掏出來,裹在睡衣裏的一套內衣也掉了出來,“哇,不錯嘛,睡衣內衣一整套,夠可以的,你現在就穿上,去你男人那邊睡,我晚上正好獨享你的大床。”
林沫:……
“還愣着幹什麽,我這一身傷,你床這麽小,我一翻身碰到你,我傷到的地方會很疼的。”樂怡還故作可憐楚楚的模樣。
林沫:……
“你怎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我只買了睡衣,內衣哪裏來的?”
“管它哪裏來的,快快快快,你趕緊走,別耽誤我養傷。順便幫我謝謝你們家沈學霸!就說你是我送過去的謝禮,讓他盡情享用!”樂怡說着把林沫推出了門外,眼疾手快地反鎖了房門,笑得賊兮兮的,特意耳朵貼在門板上聽門外的動靜。
林沫抱着睡衣和內衣風中淩亂,二半夜的也不好搞出太大動靜吵醒網瘾少年,想來想去打算去客廳的沙發上将就一晚,剛要邁步,沈放的房門驟然打開。
看樣子,他是又沖了一次澡,身上還有水珠,撇了眼林沫,放慢了手上套半袖T恤的動作。
“樓下太冷,你睡床。”
房門被沈放關上,林沫聽到落鎖的聲音,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都是沈放的腹肌,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鎮定自若,可潮紅的臉色出賣了她的心事。
沈放若有似無地撇了林沫一眼,眼角帶着笑意,推着林沫進了浴室,“快去洗澡吧,身上有煙味兒。”
林沫洗過澡,站在沈放的浴室裏擦身體,才恍然驚覺沒帶換洗的睡衣!
樂怡已經反鎖了房門,她只有兩個選擇要麽穿沈放的,要麽穿上次買的睡裙。
林沫嘆了口氣,忍不住感慨她走過的最長的路,莫過去男朋友和好閨蜜聯合給她的套路。
換上睡裙,林沫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總覺得不自在。
這睡裙買的時候明明就很仙很保守,怎麽穿在身上會這麽的……透。
她索性把浴巾披在身上,亦步亦趨走出浴室,再看沈放,他已經在床邊睡着了……
一張大床,他縮在靠窗的一邊,把棉被和大半張床都留給了她。
明明那麽大的個子,胳膊長腿長,卻委屈自己蜷成一團。
林沫鼻頭一酸,大步走到床邊給沈放蓋好被子,這才小心翼翼上了床,床不大,饒是她盡量想要隔開一些距離,大神的氣息也是無孔不入。
林沫本就有點認床,輾轉難眠,連續翻身第三次的時候,被沈放摟到懷裏,她枕着他的胳膊,親向他的鼻尖。
這一下,像是觸動了某個人身上的開關,壓抑太久,所以會更加珍惜也會更加想要索取。
大牌睡衣也沒經住折騰,大概三兩下就被扯壞了。
直到她身上的衣服只剩下橙黃色的月光,她的目光從游離變得清明,沈放一把擋住了她的眼睛,說了句“要命”。
她看到窗外璀璨的星子,她看到天色從墨藍色到漸漸泛白,她看到他發梢的汗水。
她聽到他的喘息,在某一刻,劇烈的疼痛讓她眩暈。
在她最痛的時候,他有過片刻的遲疑,最終在她渴求的眼神下,一下一下将她帶入雲端。
長夜漫漫,卻又如此短暫,天快亮的時候林沫沉沉睡去,躺在他的懷裏格外心安。
醒來以後,已經日上三竿,林沫才驚覺壞了——今天是周六!
照例要去看老媽的,每天這個時候她都已經到療養院了。
林沫起身要穿衣服……哪裏還有能穿的,只能蹑手蹑腳爬起來去找沈放的T恤穿。
剛坐起來,就被沈放攔腰抱住,男人一臉餍足,“沫沫,我陪你一起去行不,再醜的女婿也要去見岳母,你可不能穿上衣服就賴賬。”
“好好好,對你負責成吧。”林沫轉身在沈放額頭上親了一口,“不許你說自己醜,顯得我多沒眼光似的,放心吧,我媽媽她還是挺好說話的。”
兩個人纏綿片刻,林沫估摸着樂怡應該也起了,起身回去換衣服。
她打開門,看了一眼,猛然又關上門。
沈放的聲音從浴室傳來,“怎麽了沫沫?”
林沫捂着臉,哀嚎,“丢死人啦,樂怡和那三只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