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将快要燃盡的煙頭丢在地上踩熄，随手又點燃了另一根，揚殊墨靠在展灏宸的公寓門外，緊皺眉頭若有所思。

他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如果可能的話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與展灏宸有什麽交集。羞恥、嫉妒、悔恨，彼此間懸殊的身份讓他與展灏宸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難以忍受的煎熬，更何況那天夜裏又發生了那樣讓他預料不到的狀況，在他諸多亂緒中又增添了一絲更為複雜難明的情緒，可如今因為紅蜥的一句話他卻不得不再次來到展灏宸的家門口。

不過，這本來就是個笑話，展灏宸是個警察，怎麽會蠢到放個奸細在身邊，況且揚殊墨也沒打算真按紅蜥的意思去做，他不過是迫于那個可怕男人的淫威，不得不來走個過場而已。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展灏宸和冷悅秋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等你好久了，不過看上去我來的不是時候，”揚殊墨瞥了一眼展灏宸手裏的食材口袋，還有跟在他身後的女孩，“改天見吧。”他扔出個含義莫名的笑緩步走向電梯。

啪的一聲，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揚殊墨的胳膊。

“抱歉，我現在有點事，你先回去，回頭我再打電話給你。”展灏宸将袋子交給冷悅秋，不由分說便拉着揚殊墨開門進屋。

“可是！灏宸！”冷悅秋不可置信地望向展灏宸，還沒等她說完，房門便嘭的一聲關上了，只留下她一人呆呆地站在清冷的走廊上。

冷悅秋一動不動地站在那，緊咬着嘴唇，努力不讓眼裏的淚水掉出來。

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冷悅秋可以忍受展灏宸的冷漠，因為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展灏宸便已是那個樣子了，但她卻無法容忍展灏宸居然為了一個打扮得像個MB的家夥而将自己拒之門外，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

“你女朋友麽？蠻正的啊，就這麽把人家丢在外面，不太好吧？”揚殊墨懶懶地靠在椅子上。

展灏宸坐在揚殊墨對面一語不發，波瀾不驚的外表下隐藏着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自從那天之後他便再也不知自己該用何種态度去面對揚殊墨，于是他這幾天并未再去尋找對方，卻沒想到對方居然主動出現在自己面前。

“怎麽了？這次怎麽什麽都不問了？”揚殊墨若無其事地說。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你不想說的，就算我再怎麽問你都不會說。”展灏宸轉回思緒。

揚殊墨撇撇嘴沉默了一會兒道：“有人讓我盯住你，所以……我能住在這嗎？”

展灏宸愣了一下，随即無法抑制地大笑出來，笑了好久才停下來，“你在開玩笑嗎？這就是你要說的？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問問自己将要被人監視的原因呢？”

揚殊墨将煙頭按在煙灰缸裏，滿意地輕笑一聲站了起來：“Well，那打擾了。”

見對方起身要走，展灏宸騰地起身拽住了揚殊墨：“你在耍我嗎？揚殊墨，你什麽時候變得像個娘們兒一樣了？有什麽事為什麽不能幹幹脆脆地說出來？這都幾次了？我惦記了你那麽多年，找了你那麽多年，好容易再見到你你居然連一句話都不願和我多說嗎？我只想知道究竟怎麽了！到底他媽的發生了什麽事！”

揚殊墨背對着展灏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要我說什麽呢？你想知道什麽呢？白癡也能猜到的好不好！我當年嘴巴欠，得罪了黑道，于是他們綁架了姵兮來威脅我，我被迫成為他們中的一員，這些年我一直在幫他們做事，這就是你要的真相，我說得夠明白了吧！”

展灏宸圓睜雙眼看着對面的人，的确，這些都是他早就猜到的東西，“沒錯，你說的這些我都猜到過，可我不明白的是姵兮六年前就回來了，你又有什麽理由一直玩失蹤？甚至直到今天還在為他們做事？你知道姵兮變成那種樣子，你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爸媽等于一天之內失去了兩個孩子！”

“呵呵，你根本不明白，對于姵兮和我爸媽來說，我活着其實不如死了的好，我根本無法面對……無法原諒自己……”揚殊墨苦笑着，眼中滿是悲哀愧疚之色。

“可是我呢？我為了你才去考警校，我們約好一起讀書，約好将來一起工作，我把你視為最好最重要的朋友，我以為你也一樣，我以為我們之間永遠沒有秘密，發生任何事都可以一起承擔，可你卻一聲不響地消失了，你究竟當我是什麽！”每每想到這點，展灏宸便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夠了！”揚殊墨終于轉過身盯着展灏宸，“不管你是什麽你都沒辦法解決我的問題，這世上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了你明白嗎！我已經不可救藥了！”他一把撸起袖子，細瘦蒼白的手臂上，因長期注射而留下的大量針孔讓人觸目驚心。

展灏宸倒退了一步，椅子被撞倒，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撞擊聲，他張大了嘴巴，一時間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我有毒瘾！而且很嚴重！就算我脫離了他們又能怎樣？我早就萬劫不複了！”揚殊墨痛苦地吼道。

“怎麽會……”展灏宸不可置信地看着揚殊墨的手臂，之前的接觸中他竟從未發覺，“戒掉它……你可以戒掉它的對嗎？我幫你戒掉它！”展灏宸慌張地抓住揚殊墨的肩膀，像個神經質的病人般反反複複地祈求，實際上卻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揚殊墨一把推開展灏宸，“你在開玩笑嗎！是海洛因啊！你做了這麽久的緝毒警察，可曾遇見過一個成功戒除海洛因的人？你不要再欺騙自己了好不好！而且我也不想戒！”

揚殊墨幾乎笑了出來，這如跗骨之蛆般的毒瘾，卻是幫他熬過生不如死六年煎熬的續命良藥，就算此時把它和展灏宸放在一起，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展灏宸癱坐在地上，在他的記憶中确實找不到任何成功戒除海洛因的案例，即便短時間內戒掉了，卻也百分之九十九會複吸，他甚至可以接受揚殊墨販毒或是出賣身體，但這一次，他真的絕望了。

“好了！廢話少說！你最近兩次鬧出那麽大動靜，他們以為我搞上了個警察，于是就迫不及待地讓我纏上你，但他們完全搞錯了我們的關系，你也不用擔心我回去後的處境，這事本來就很可笑，我不能成功也是情理之中，不過你以後不要再去找我了，這樣對我們彼此都有好處！”揚殊墨不耐煩地轉身去開門。

“你可以住下來……”

“What？”揚殊墨驚詫地回過頭。

“我說你可以住在這裏，住多久都可以。”展灏宸望着門口的揚殊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