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賀蘭葉手中攥緊了長刀,她眸中閃過一絲幽光,定定看着與她不過半步之遙的馬車,忽地冷若冰霜的面容綻開燦爛的笑容,嘴角一彎,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口吻輕快:“誰說我要出門了?”

她慢條斯理把鬥笠蓑衣一摘,與長刀包袱塞給旁邊猝不及防的常恩顯,幹脆利落道:“我媳婦回來了,這個镖,我不去了!”

忽然的變故讓所有的镖師都為之一愣,紛紛不敢置信喊着:“當家的?!”

賀蘭葉拍了拍手,果斷安排:“老常代替我去。”

姓柳的自己回來了,她這會兒可顧不上出镖不出镖的,眼下是要把他弄回去好好的……促膝相談才是。

柳五估計也沒有料到賀蘭葉說不走就不走,賴在馬車裏半天想不出對策,還是賀蘭葉把自己手底下人送了出去,強硬态度讓馬車從平坎的後門先進了去。

天才蒙蒙亮,家中女眷們大都還睡着,賀蘭葉給剛下馬車心還有些忐忑的柳五丢了個眼神,率先朝後院走。

只是她走了沒有幾步,發現柳五還沒有跟上,她一回頭,看見柳五邁着綿軟的步伐有些吃力跟在後頭,塗着薄薄脂粉的臉上難掩蒼白薄汗。

賀蘭葉腳下一頓。

差點忘了,這個私自離開的人,還受着重傷呢。

她拉着臉走了回去,主動扶着柳五的胳膊。

柳五明顯一愣,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低着頭細不可聞說道:“……多謝。”

賀蘭葉沒有理他,只是放慢了速度配合着他,一路慢慢騰騰挪到他們新房後,賀蘭葉把門窗一鎖,點了幾根蠟燭,房間光線一亮,她對緩慢坐在桌邊的柳五漫不經心問:“你的事情辦完了?”

柳五似乎有些拿捏不準賀蘭葉此刻的态度,含糊着應了聲。

人離開了許多天,剛回來還有些躲躲閃閃的,賀蘭葉思來想去,讓柳五掀起衣服,她看一看傷口。

柳五一聽這話就磕絆了:“……沒有什麽好看的,已經愈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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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葉轉念一想,也是,她操心作何,反正柳五與她并無關系,這個傷不在她面前,假裝不知道就行。

房間中新婚夫婦二人面對面而坐,柳五在沒有別人的時候,顯露出了兩份疲憊姿态,手撐着下巴,眼下黑眼圈都清晰可見。

賀蘭葉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一別多天的‘妻子’,從他的神色和各方面看了看,只怕這幾天,他沒少消瘦,瞧着比之前單薄了些。

畢竟是受了重傷的人。

賀蘭葉透過柳五略顯疲憊的臉,依稀回想起了成婚前,他也是消失了幾天,之後她在新房中找到了受傷的他。

那時候他怎麽說的,前情人下的刀一刀兩斷。

也虧她信了。

如今回憶起來,柳五失蹤那幾天,到他們成婚,臨陽城中似乎也有些騷亂,只是她那個時候沒有分心,一時之間并未聯系在一起。

連番受傷,對自己身體混不在意,拼着重傷高燒之際也要假借回娘家之名去傳遞。

賀蘭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目光幽幽。

她還真是娶回來了一個不得了的人。

早晨剛燒好的水還滾着熱氣,賀蘭葉只倒了一杯給自己,柳五等了半天沒有等到他的那一份,伸手想自己倒的時候,被賀蘭葉阻止了。

“傷都沒有好,喝哪門子的茶?”

柳五縮回了手。

賀蘭葉喝了幾口茶冷靜了下,才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冷眼看着柳五:“梁國府一門問斬,你可知道?”

柳五沒想到賀蘭葉問的問題是這個,他略顯遲疑:“……嗯。”

梁國府的罪證确鑿,一家男丁除幼童外統統問斬,女眷幼童尚未有發落的旨意,但是任誰都知道,只怕是沒有什麽好下場。

賀蘭葉一開頭說起這個,後頭的話就說的更順了。

“你去梁國府偷的,就是他們謀叛的罪證?”

賀蘭葉一臉淡定說着這種幾乎能引起惶恐的話,嘴角甚至帶上了一絲笑:“能從那種謀叛的人家逃出來,柳公子實力不錯。”

謀叛的人家,戒備只能用森嚴來形容,特別是梁國府還是國公府,位處中府,四面八方都有随時可以前來營救的金吾衛,柳傾和必然是有着相當厲害的身手,才能在偷走了要了梁國府一家根基的罪證之下逃走。

這樣一看,他只不過身中一刀,已經算得上是運氣不錯了。

柳五面不改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賀蘭葉蹙眉:“這種時候還裝傻充愣就沒有意思了,柳公子幾次三番含糊其辭,之前是看在情況危急的時候,現在可不是沒有選擇的時候,在下還是覺着柳公子不妨開誠布公的好。”

柳五卻抓的重點完全不對,他也跟着皺起了眉:“你喊的哪門子柳公子?”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從一開始疏遠的尊稱到後來直呼其名,在出現這事之前,賀蘭葉會喊他柳五,姓柳的,柳傾和,有時候為了打趣他,也會喊上兩聲五娘,柳公子這個稱呼,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現在從賀蘭葉口中聽見這個稱呼,還真是刺耳。

賀蘭葉沒有想到柳五第一個居然是在意這個,她差點都樂了。

“在下不過是想了下,你我之間的關系,還真不是能直呼其名的時候。”賀蘭葉毫不猶豫把他們倆人之間的關系直接退回到初識時的狀态,甚至更甚。

“畢竟相識至今,在下連柳公子到底是什麽人,為了什麽進我賀蘭家的大門都不知道。”賀蘭葉頓了頓,含笑道,“可千萬別說是因為被逼婚,這種話,柳公子該知道我不會信的。”

現在回過頭想一想,當初她的那種境遇的确是很絕望,可柳傾和呢,不過是一個齊洵,齊洵不算什麽惡人,做不出強取豪奪的事情,再加上他也是出生名門,還真能讓齊洵逼着成婚了不成?更不用說,他是一個男人,他當時給她說的那些擔心,從源頭上就不存在。

也是她自己蠢,那麽久都沒有發現。

賀蘭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愉快。

柳五明顯是感覺到了,他略有猶豫,而後擡起頭:“這些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會對賀蘭家有任何危險就是了。”

“可是我不放心,”賀蘭葉輕飄飄道,“你太危險了,不是口頭上說說就能讓人信的。”

之前的信任都是出于不會有事的情況下,和萬般無奈只能臨時選擇。

而現在,這些都不存在了,她可以認真的想一想了。

柳五對梁國府的打擊雖然是幫了她大忙,但是也從側面說明,他是一個賀蘭葉惹不起的人。

她有些怕了,柳傾和這個異數會帶來的變故太多,她必須慎重。

“我的名字在你的家譜上,我有何讓你信不過的?”柳五盯着賀蘭葉,眼中有些無奈。

賀蘭葉卻一撇嘴:“說到這個,我家家譜上寫的是柳清荷,與你柳傾和……并無關系。”

柳五一愣,而後一臉悔不當初。

賀蘭葉被她的話提醒了,眼前的柳傾和,認真說起來,和她毫無關系。

或許她提醒遲了一些,若是在柳五‘回娘家’之前點出,豈不是說……

“沒有柳清荷。”

柳五抹了一把臉硬邦邦道:“就算有,那也是我。上了你家家譜的不管是柳傾和,還是柳清荷,都是我,也只有我!”

柳傾和難得一見的蠻橫讓賀蘭葉笑了:“可是我娶的是女子,你可不是。”

“你是女子就行了。”柳傾和淡淡道,“你是女子,我是男人,婚事是成立的,這種時候了,你就別想甩開我。”

婚事成立?

賀蘭葉挑了挑眉,對這句完全荒唐的話連個反應都不想有。

柳五總覺着眼前的賀蘭葉似乎有些不太對,和他離開前有些微妙的變化,特別是……

他別過頭輕輕咳了聲後,轉過頭來低聲道:“賀蘭,有些事情不能告訴你,也是為了你好。不要因為這些與我們無關的事情牽連我們。”

他的口吻難得有一絲軟弱,似乎是在祈求。

“你口中無關的事情,是稍有不慎會把我賀蘭家,萬倉镖局全部賠進去的大事。”賀蘭葉卻不為之所動,冷冷道。

柳五搖着頭:“相信我,不會的。”

又是相信……每次提到這裏,都是相信相信,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了,她拿什麽來相信?

柳五看起來是咬死了不會主動說的。

賀蘭葉幾次下來,也有些累了。

“你還回來作何?”

她輕飄飄的聲音似乎是在嘆息,又像是一種質問。

這個問題問的柳五猝不及防:“……我事情辦完了就回來了。”

幹巴巴回答了這個問題的柳五忽地覺着不對,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什麽是‘還回來作何’?這裏是他的家,他忙完了就回來,不應該麽?

心口好像有一只大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柳五不由自主緊繃了身體,心中升起了一絲無所依靠的惶恐。

賀蘭葉垂着眸,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額角:“柳公子,我覺着你我之間可能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你的身份帶來的太多不穩定,說老實話,我是懼怕的。我有一大家子人要養活,我不是一個人。”

賀蘭葉直直對上柳傾和的眸,用商量的口吻,真誠說道:“你為什麽回來,就這樣走掉,不好麽?”

柳五呼吸一滞。

他捂着胸口,剛剛的那種驀然升起的惶恐,落實了。

賀蘭葉她這是……不要他了。

作者有話要說:賀蘭葉:“你走吧。”

柳傾和:“別別別我說說說我什麽都說你別趕我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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