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雲妃的父親禮部侍郎聽見這聲驚雷般的“荒唐”,枯朽的身子陡然一顫,臉上原本喜極的表情驟然僵住,瞪大了渾濁的雙眼,“碰”的一聲悶響之後,已雙膝着地跪在地上。

“諸位愛卿,請回吧。”季淮蒲寒聲道,腳下已經是向着雲妃的宮殿走去。

禮部侍郎大喜轉驚,年邁的身子經不起折騰,一時間跪在地上無力起身。

有人伸手去扶他,卻被他推開,老着一張臉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臉色鐵青地揮了揮衣袖便快步離開。

子息單薄的皇室新添成員,皇上卻是這樣的反應……其中的緣由,就是垂髫小兒都知道為何。

雲妃此時正閉眼躺在床榻上,滿心欣喜地等着自己的侍女把皇上給帶過來,心裏一邊想着他會有怎樣的表情,一面想着日後的榮華富貴,一時間已經飄飄然不知何所以。

“朕聽說,愛妃有了身孕?”人未到而聲先至,心裏正想着呢,季淮蒲的聲音便在房內響起。

躺在榻上的雲妃霎時有若春風拂面,喜不自禁,起身向門口望了去,掀開被子就要盈盈下跪行禮。

按照他的設想,此時自己的丈夫、天子,應該是迅速是上前來扶住自己,溫柔地說:“愛妃有孕在身,不必行禮。”

可是他的丈夫、天子只是站在門口便再不進一步,只是站在那裏遠遠看着她。

雲妃臉色頓時有些難看,然而跪拜之禮已經行了一半,便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背光而立的男人:“皇上?”

“怎麽,愛妃見了朕為何不行禮?”

竟是非要她跪下行禮不可。

雲妃心中莫名忐忑,慢慢跪了下去,心中卻不平。

“見過皇上。皇上,妾身懷了皇上的孩子。”雲妃輕輕地說着,有些委屈,更多的卻是藏不住的欣喜和驕傲。

季蒼尉慢慢走了進來,一步一步一直到雲妃的跟前,彎下腰伸手擡起雲妃的腦袋,輕輕道:“哦?”

雲妃雖然心中忐忑,卻仍是被他逼近的臉紅了臉頰,不由微微側頭,卻被鉗住自己下巴的手強硬地拉了回來。

“愛妃怎麽就肯定是朕的龍子?”季淮蒲神色陰鸷,緊緊盯着雲妃的眼。

雲妃聞言臉色頓時一白,聲音都尖銳了幾分:“皇上此話何意?妾身肚子裏的孩子不是皇上您的還能是誰的?!”

季淮蒲手指上力道漸長:“這就要問你了,朕的好愛妃。”

冷汗一點一點沁透了背後的衣服,雲妃腦海中記憶飛速流轉,身體也漸漸虛了起來,若不是季淮蒲的手還鉗着她的下颌,只怕此刻整個人已經癱軟在地上。

“看來愛妃想起來了?”季淮蒲冷笑道,“來,告訴朕,你肚子裏這個野種的父親是誰?”

微微顫顫地看着季淮蒲陰鸷的表情,雲妃有些失神,萬萬沒想到已經一失足成千古恨,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已到眼前,卻就此失去……她不甘心,無論如何都要拉個墊背的,這個害了自己的男人必須對此負責。

雲妃緩緩閉上了眼,面色蒼白,失去血色的唇瓣上下開阖,報出了一個名字。

宮內的侍衛統領。

季淮蒲臉色由青轉紫,怒意滔天。

“雲妃私通侍衛,罪不可赦,念在腹中孕有胎兒,從此貶為庶民,終生不得入京。”

至于這個他原本極為信任的侍衛統領……

只怕是要株連了。

突然失去了下巴上支撐的力道,雲妃終于癱坐在地上。

漸漸心涼。

往日伺候她的侍女紛紛落井下石,圍在她旁邊指指點點,面容上均是鄙夷諷刺。

落水的鳳凰不如雞。

雲妃自小就為禮部侍郎掌上明珠,心高氣傲,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奚落,當下面色一沉,也不要人攙扶,自己從地上站了起來。

脫了一身華服,摘下身上所有屬于皇宮的東西,只收拾了些自己的物什,便轉身出了皇宮。

這些年同宮裏的女人争搶同一個丈夫,已經足夠讓人殚精竭慮,父親雖視她為掌上明珠,卻從不顧及她的終身幸福,當年硬是将她塞入宮中。

雲妃有些恍惚,腦海裏入宮以來的日子走馬觀花一般都過了一遍,愈發疲憊。

剛走出宮門口不久,眼前一切便天旋地轉,慢慢失去了神志。

再醒來時,人已躺在柔軟的床榻上。

一老妪手裏端着一碗湯藥,腿腳利索地推開門走過來遞給了她:“姑娘,這是安胎的,你趁熱喝了吧,身子虛着呢你。”

雲妃慢慢坐起身來:“這是哪兒?我怎麽會在這裏?”

老妪做到床邊,将手裏的藥送到她嘴邊:“這是老身家,幾日前你在宮門口暈倒了,是我家公子将你送回來的。”

“請問……你家公子是誰?”雲妃一口一口喝下湯藥,皺起了眉頭。

老妪搖搖頭:“老身也不知姑娘你是否認得我家公子,待會兒我家公子會過來看你的,姑娘何不自己看看呢?”說着,端着已經空了的碗,慢慢走了出去。

留下雲妃一人在房中。

這是普通的百姓民宅,屋舍中擺設十分簡單,卻很整潔,這民宅的主人當時一個十分有條理的人。只是為何這樣一間住着民宅的普通百姓,會管那個帶自己來的人叫“公子”?若是誰家的少爺公子,為何會住這樣的民宅?

雲妃心思細膩,又極為聰慧,這會兒清醒了便暗自思考起來。

沒多大會兒,突然聽見從側門傳來輕輕地腳步聲,雲妃擡眼望過去,來人卻已經閃身到了屏風後面,阻斷了視線,觀望不得。

“誰?”雲妃警惕地問道。

“娘娘。”

雲妃一聽見這個稱呼,渾身都崩緊的厲害,瞪大了眼睛看着屏風的方向。

“娘娘不必驚慌,在下只是想問娘娘幾個問題。”對方的聲音溫潤飽滿,有若山泉叮咚,“娘娘可是愛着當今聖上?”

雲妃抿唇不語。

“娘娘,”對方輕輕嘆了一口氣,語氣十分溫柔,“娘娘不必多慮,聖上既然放了娘娘自由,斷沒有再派人跟着您的道理,況且您如今對他也無利用價值。”

雲妃心中一痛,卻知對方說的是事實:“我為何要告訴你?”

對方也不惱,只是繼續問道:“那……娘娘心中的人是否是那位侍衛?”

雲妃面色變了些許,卻仍舊不說話。

對方笑了笑,聽聲音有些無奈:“娘娘,幫助您純屬在下的私心,您若不告訴在下,在下如何幫您?您已經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了,又何必在意一個答案?”

躲在屏風後的人,語氣十分溫和,似乎是在同她打商量,卻又字字句句戳在她的痛楚,捏着她的七寸。

确實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這兩個……我誰都不愛。”當初和那個侍衛不過是一個錯誤,她無意于此。

“在下知道了。”屏風後的人沉默一瞬說道,“娘娘不必着急,等身子養好之後可随意離去。若是您需要在下幫忙,可到這裏來找在下。”話音落,側門傳來輕輕地吱呀聲,屏風後的人影已經不在。

雲妃重新躺回床上,有些疲倦地慢慢閉上了眼。

她的一念之差,卻然那個侍衛失去了整個家。

她雖然并非故意為此,卻仍舊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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