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幾十個人浩浩蕩蕩找了一天,連遠澤那件破道袍的邊兒都沒見着,唯一的收獲就是有個賣臭豆腐的攤主說中午有個形似的猥瑣男在他那兒買了份臭豆腐,錢是東拼西湊好半天才湊夠的,有兩個硬幣還是從鞋裏翻出來的,這位整日與“臭”為伍的大哥二話不說把錢找給了下一位買家。

日頭西斜,所有人參與尋找的都筋疲力盡,即使沒收到唐老板的通知不敢消極怠工擅自放棄尋找,但也沒人認真觀察附近是否有個打扮過于犀利的中年男人。整個影視城已經翻了個底朝天,再找恐怕就要掘地三尺了,兩個老家在農村的小青年表示這活要想付諸實踐,得去農家借兩頭犁地的老黃牛才靠譜。

“怎麽辦?天快黑了!”時針指向晚七點,留守原地的衆當事人沉不住氣了。得知自己可能命不久矣,這幫見慣大世面的幕後人先是混亂了一陣,漸漸又平靜下來,都是混跡商場和娛樂圈的老狐貍,沒有哪個是吃素的,單憑覃坈一句話,誰也不信自己活不過今晚。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信,表面上也要維持基本的淡定,裝是一種境界,而這票人恰恰是無時無刻不在裝的典範。

可表面無所謂不代表心裏不在乎,他們都是有錢有地位的人,正享受着別人羨慕不來的好日子,誰舍得拿自己的小命去犯險。要不是覃坈發話說就算人離開也沒用,反而容易被惡鬼單個擊破,他們早都一哄而散了。

“是啊,天馬上就黑了。”和那些內心波濤洶湧的人不同,舒慕度過最初的驚恐,很快冷靜下來,他早知道自己黴得快長蘑菇了,也不在乎在撞鬼實錄上再多加一筆,與其自己吓唬自己,還不如放松點,至少真見鬼了也能跑得比較快。

“別怕,”從挂斷電話就一直在低頭沉思,覃坈此時才緩緩擡頭,先是冷淡地掃了眼旁邊那些死氣更重的人,最後将目光定格在舒慕的臉上,“保護你一個,我還是做得到的。”

被對方由冰冷突然轉為炙熱的眼神燙了尾巴,舒慕臉頰通紅地“嗯”了一聲,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話不對勁。再看覃坈,果然只在看着自己的時候才嘴角帶笑,看其他人時那感覺跟在太平間裏看屍體差不多,難道……

舒慕別扭地咽了下口水,把差點冒出來的話又吞了回去,他不是聖父白蓮花,沒法大度地把生的機會讓給這群連名字都叫不上來、更稱不上老弱婦孺的人。何況見鬼這事和其他生死抉擇完全不同,被鬼吓死or被鬼附身耗盡生氣而死or被鬼當破衣服穿到報廢,他哪個都不想選。

不過道德底線讓他沒辦法在自身安全有所保障之後就完全無視其他人死活:“要是找不到遠澤道長,他們就必死無疑了嗎?”

“我會争取多救幾個。”說這話的時候,覃坈滿是無奈,若是找回全部的力量,他還用怕這群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就會背後捅刀子的跳梁小醜?虎落平陽被犬欺,他算是明白什麽叫力有未逮了。

舒慕點點,心頭卻莫名一松。這才是他印象中的覃坈,雖然明顯感覺得出對方最近氣場發生很大變化,整個人由呆萌變得冷冰冰的,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而且非人的身份也拉大了彼此的距離,但舒慕就是覺得對方骨子裏不是個無情冷血的人。

也許只是,桀骜吧。

他清楚地記得當初住院那會兒,覃坈不是他的保镖卻承諾會保護被衆鬼觊觎的簡桐桐,雖說如今回看,那根本是馄饨的功勞……

吃貨,沒救了。

臨近八點,一輛低調奢華的名車橫沖直撞進場地,車還沒停穩,唐劍文就從上面跳下來。脫下西裝換上休閑,這個男人不但沒能緩和身上那股蓋也蓋不住的殺伐之氣,夜幕下,反而愈發張狂,強大的震懾力如死神,只一眼就足夠讓凡人頂禮膜拜。

“還是沒找到?”看到唐劍文,覃坈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些,他看對方不見得比遠澤順眼多少,但唐劍文給他的感覺比遠澤要特別,收回存錢罐之後這種感覺更加強烈,說不上什麽原因,單純地覺得……這人不簡單。

唐劍文搖搖頭,他中午就到了影視城,想盡一切辦法尋找遠澤道人,甚至在他那輛頗有逼格的車上裝了個大喇叭,跟賣冰棍似的繞着影視城轉了好幾圈播放尋人啓事,都沒能找出這人。所以唐劍文認為,遠澤要麽是進了山,要麽是離開了影視城,不管哪種情況,恐怕都不是今夜能找到的了。

“唐老板啊,”那些已經化身成霜打茄子的幕後人們看見唐劍文,立馬如蒼蠅看到有縫兒的雞蛋般撲上來,顧不得身份也顧不得面子,一時間,吵嚷的聲音比大群蒼蠅還煩人,“這可是在您地盤上出的事,您可不能袖手不管啊!”

“是啊是啊,您看今晚這事怎麽解決?咱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真在您這一畝三分地上來個血濺當場,您也不好對外交代不是。”

“唐老板,咱們可是認識三四年的老朋友了,你一定要想辦法幫我度過這次難關,以後咱們多多合作,利益共享!”

承受了超越極限的壓力,這群養尊處優慣了的老板們快崩潰了。

……

看着這幫僞善的人徹底撕去假面後的扭曲嘴臉,覃坈不爽地皺眉,他突然有點後悔答應保護這些人了。他不痛快,唐劍文更是不耐煩到了極點,本來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勞心勞力一整天連個順耳朵的話都沒有,還一門心思想錢想合作,他都恨不能先給鬧事那群惡鬼燒點錢——拜托你們趕緊把這群蒼蠅帶走。

不過有個人的話說的不錯,這裏是他唐劍文的地盤,這群人真死在這兒,不僅明面上不好交代,以後影視城的生意也甭想做了。再說飄雲影視城鬧鬼的傳聞傳了好幾年,最近更是風風火火地上了把電視,他身為老板,多少還是有些責任的。

該管還是要管,問題是怎麽管?縱橫商場眉頭都沒皺過的唐老板犯了難,最近鬼事頻發不假,可他連鬼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更不曉得他們如何攻擊人類,難不成要他拿根鞭子不停抽風?

“能不能給他們換個地方?”好不容易從人群裏突圍出來,唐劍文狠勁兒揉太陽穴,開一天會都沒這麽累過,誰說一個女人等于五百只鴨子來着?那群啤酒肚老爺們呱噪起來比女人還要命。

好歹女人聲音還悅耳點,這群……用噪音形容都是對他們的美化。

“就是換了恐怕也熬不過今晚。”擡頭看看突然飄過來遮住僅有幾顆星的烏雲,覃坈的脊背挺得筆直,天時地利人和,他是鬼也要趕緊出來刷個存在感。

“難道就在這兒等他們上門來鬧嗎?”這種被動讓唐劍文格外煩躁,想當年剛接管公司的時候就是這樣,無數人當他是軟柿子,甭管以往有沒有關系的都找上門來捏兩把,也虧得他鐵腕的作風,否則指不定被人捏成什麽樣呢。

覃坈抿緊嘴巴,兩眼死死盯着四周的黑暗。

他們說話的工夫,那群吓破膽的幕後人又圍上來,也不知哪個情緒過于激動,手舞足蹈地把堪比板磚的手機甩了出來,正中唐劍文後腦勺,于是衆人眼睜睜看他們的二號救命稻草兩眼一翻,倒了。要不是站在他對面的覃坈好心扶了一把,唐老板妥妥會當場破相。

“來了。”随手把唐劍文甩給旁邊一位五十歲左右,戴着眼鏡,乍一看斯斯文文的男人,覃坈側身拉過舒慕往後退了兩步。

眨眼間,白霧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亡靈般迅速将場地內的所有人吞沒。舒慕揉揉不太适應的眼睛,不知是否眼花,他總覺得這次的白霧和先前幾次不太一樣,以前的白霧就算仔細看,你也很難把它和濃霧及霧霾區分開,而這次,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眼角餘光的時候,能明顯看到白霧裏一閃而逝的黑影。

不止一個黑影。

想着上次圍攻黑影的場景,舒慕吓出一身冷汗,只一個黑影就讓遠澤道人如臨大敵,眼下還不知白霧裏包裹了多少,而他們這邊最強的戰鬥力偏偏缺席。敵盛我衰,不用對陣也知道最後的結局了。

發覺身後陰氣大漲,覃坈顧不得自己,急忙将舒慕拽到胸前,用自己的身體做盾牌護着。

陰風險險地從身旁刮過,舒慕鼻尖冒汗,狂跳的心倒恢複了正常的節奏。

身後這個男人,讓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那道黑影的偷襲像是個號令,轉瞬間,無數黑影從白霧中冒出來,除了幾個不太聽話的去追逐那群被吓傻的幕後人,大部分如潮水般湧向覃坈和舒慕——只要幹掉最難纏的,其餘人還不如案板上的魚肉,随他們煎炒烹炸。

即便抱着個大活人,覃坈依然行動飛快,左躲右閃避開黑影們的攻擊。對手一味地躲閃助漲了黑影們嚣張的氣焰,他們是鬼,無所謂體力體能,但被他們圍攻的兩個人卻不同,只要堅持不懈,就是累也能把對手累死。

如此想着,黑影們興奮地咧着黑洞洞的嘴高聲咆哮,尖銳的聲響直沖夜空,隐沒在低沉壓抑的黑雲裏。

眼見黑影們形成的包圍圈越來越小,覃坈眼睛霍地眯起,左臂一圈将舒慕摟在懷裏,右臂直直伸着,做了個虛空抓取的動作。

血光如閃電般劃過,瞬間撕裂了附近的白霧,兩個黑影躲閃不及,當場化成塵埃。

濃霧頓散,所有驚慌失措的人轉頭看過來,才發現覃坈的右手多了一柄近三米的長刀,外形有點像死神專用款、泛着血液凝固般暗紅色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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