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渾渾噩噩回到教室，衛小遲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
張明陽看了眼神情不大對勁的同桌，只聽他一聲嚎，腦袋重重磕到了書桌上。
衛小遲用額頭磕着桌子，嘴裏嘟嘟囔囔說着‘虧了，虧大了’之類的話。
一屜包子八塊錢，一條德福巧克力七塊五，虧了十五塊五。
十五塊五，他好幾天的早飯錢！
磕了沒幾下，衛小遲就不磕了，開始用力磨牙，像是對什麽事痛恨到了極點，面容逐漸猙獰。
張明陽終于忍不住了，罵了一句神經病，在課桌中間畫了條三八線，讓衛小遲別過線，打擾他學習。
衛小遲正咬着數學書角發洩，聽到這話擡起了頭——
那是張跟他一樣乏善可陳，扔人群裏找不出的臉。
土不拉幾的黑框眼鏡，遮眉的厚劉海兒，沒精打采喪裏喪氣的，如同一團縮在潮濕地裏無人問津的蘑菇。
衛小遲看見張明陽，就像照鏡子看自己，渾身上下充斥着‘書呆子’的氣息。
他們不僅外貌平平無奇，就連名字也毫無特色。
衛小遲、張明陽，一聽就是爛大街的名字，擱小說裏也是被主角各種打臉的炮灰路人甲乙丙。
好在衛小遲有自知之明，兢兢業業的當好甲乙丙。
比起他，張明陽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總覺得有刁民要害他。
在他眼裏，衛小遲就是那個最有可能害到他的刁民。
他們一班是學霸聚集地，班長常年霸占年紀第一的寶座，跟第二拉開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倒是年紀第二、三分數不相上下，常年膠在一起。
衛小遲跟張明陽就是那兩個永遠超不過第一，天天打架的老二、老三。
他們倆不對眼已久，偏偏卻是同桌。
但凡倆人長得稍微好看一點，這就是偶像劇裏歡喜冤家的套路，奈何顏值太不夠，cp女孩們磕不起來。
兩個同樣小心眼的四眼仔，眼神火花帶閃電的交鋒了一番，各自冷冷一哼，扭頭誰也不搭理誰。
扭過頭後，衛小遲又趴回到了桌子上，臊眉耷眼的，像棵被抽幹水分的小白菜。
原以為他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沒想到是肉包子打狗，又白白損失了一筆。
衛小遲本就是個身嬌人慫的書呆子，餓了一早上，直接将弱不禁風的喪氣值拉到了滿格。
此刻衛小遲眼下發青，嘴唇蒼白，整個一游蕩在人間的餓死鬼。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放學，衛小遲飄着去了食堂。
家裏中午沒人給他做飯，他一直是在學校的食堂吃。
這個時間點食堂人滿為患，烏泱泱都是穿着校服的學生，極個別不穿校服的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那個穿印花襯衫的騷氣alpha，更是鶴立雞群的存在，配着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吸足了眼球。
衛小遲是所有目光中最直白的，滴溜溜的眼珠子盯着姜湛，像是透過姜湛的皮囊窺探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想看一看這人的心是黑的，還是白的，到底還不還錢？
被盯梢的alpha撥弄着餐盤裏的飯菜，眉間凝聚着躁郁，周身氣場極低，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
周圍的人生怕惹怒這位大佬，能有遠就離多遠，只有衛小遲慢慢湊了過來，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
衛小遲邁着低調的魔鬼步伐，終于挨近了姜湛。
“怎麽了，湛哥？”韓子央放下筷子，“食堂的飯不好吃？要不今天我們去外面吧？”
一聽姜湛要出去吃飯，衛小遲再也等不及了，正要開口就聽見姜湛說話了。
姜湛背對着衛小遲，他看不見姜湛的神色，但聽出了他話裏的陰郁——
“沒胃口，早上吃了幾個包子，到現在胃都不舒服。”
衛小遲：！！！
韓子央頓時惱了，“東西不新鮮都他媽敢賣？湛哥你包子哪家買的，投訴他去！”
姜湛摁了摁胃，面色不虞，“不知道，別人給的。”
韓子央餘光瞥見聽牆角的衛小遲，揚起下巴，口氣很橫，“你，看什麽看？”
姜湛順着韓子央的目光轉過身。
那雙漆黑的眸子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像某種兇悍的大型食肉動物，落到衛小遲身上。
衛小遲毛都要炸起來了，他慌亂低下頭，端着餐盤飛快找了個就近的位子，坐下來悶頭吃飯。
衛小遲的腦袋壓得很低，臉都快埋餐盤上了，大口大口地往嘴裏送米飯，仿佛沒有感情的喂飯機。
怕姜湛認出來，衛小遲全程愣是沒敢擡一下頭。
不遠處傳來韓子央嗤笑聲，衛小遲立刻小媳婦似的夾緊雙腿，縮着脖子繼續當喂飯機器。
在不良學生面前，他們這些書呆子向來很識時務，屁都不敢放。
好在姜湛只掃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似乎沒有認出衛小遲就是早上給他包子的那個人。
即便是這樣，衛小遲也不敢放松警惕，整個人處在警備狀态，身子繃得像根打蛇棍。
直到姜湛他們離開食堂，衛小遲才癱軟下來，劫後餘生地舒了一口長氣。
緊接着就陷入了一種委屈的情緒，這家包子鋪他吃了好幾年，從來沒鬧過肚子，怎麽姜湛吃一次就不舒服了？
下午衛小遲沒法好好聽課，一直心不在焉地想姜湛。
也不知道他的肚子好點沒，會不會以此為借口不還錢了？會不會反過來跟他要醫藥費？
不安了兩節課，衛小遲終于坐不住，趁着課間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去姜湛所在的七班查看情況。
在走廊衛小遲看見一張熟面孔，激動地叫住了對方，“同學。”
周越皺眉看着衛小遲，“你誰啊？認錯人了吧。”
“你是不是七班的，坐在姜湛左邊？”昨天衛小遲來七班找姜湛，周越當時就在教室，而且坐在姜湛左邊的課桌上。
周越一頭霧水，“是啊，怎麽了？”
衛小遲神神秘秘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嗓音問，“姜湛下午心情怎麽樣？上課中途有沒有跑廁所的情況？他肚子沒事吧？”
周越：……
“你有病吧？”周越罵了衛小遲一句，推開他進了七班教室。
衛小遲一臉茫然，不太明白周越為什麽要罵人。
無從打探消息，衛小遲只得溜到七班門口，朝教室偷瞄了一眼。
跟上次一樣姜湛趴在課桌上睡覺，看不見他的臉，衛小遲也不知道他舒服不舒服，有沒有買藥。
韓子央跟姜湛是同桌，見他趴了一下午不由擔心起來，“湛哥你胃還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買點藥？”
衛小遲支棱着耳朵，隐約聽見韓子央想給姜湛去買藥，感激的不得了。
韓子央又跟姜湛說了什麽，衛小遲沒太聽清，心裏着急地催促韓子央。
快去買藥吧，快點去啊，求求你趕緊去吧。
韓子央那小子光嘴上逼逼，屁股一點挪窩的意思都沒有，看得衛小遲心急如焚，恨不得借他一雙腿。
上課鈴聲毫無征兆地響起，衛小遲恨恨地看了一眼韓子央，狂奔回一班。
上完第三節 課，衛小遲去醫務室打聽了打聽，問校醫今天下午有沒有人買治療腸胃的藥。
結果沒有。
姜湛是沒事呢，還是韓子央只是嘴上功夫，事實上根本沒多在意他湛哥？
在原地等了五分鐘，也沒等來韓子央，衛小遲糾結半天，還是含淚給姜湛買了一盒蒙脫石散，花了他十六塊八毛。
錢沒要回來，花出去的卻越來越多。
最後一次！這是他最後一次給姜湛花錢，以後姜湛別想在他身上薅羊毛，哪怕只是一根。
別想！
衛小遲跟校醫要了個一次性紙杯，接了大半杯熱水給姜湛送去了。
他端着水、拿着藥在七班門口叫了姜湛一聲，聲音不大，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部分書呆子或多或少都有社交類的毛病，衛小遲也不例外，他很少被這麽多人盯着，頓時僵在原地。
韓子央叫醒了姜湛，他用手指了指門口的衛小遲，神色古怪地跟姜湛說了幾句。
衛小遲知道他們在說自己，但聽不見話的內容，他杵門口被迫接受一衆人如火的視線，社交恐懼症都要犯了。
衛小遲不想這麽引人注目，也不喜歡引人注目。
他只想趕緊把借出去的錢要回來，然後跟校霸大佬幹淨利落的劃清界限，他給姜湛買藥送藥，只是怕挨揍。
衛小遲硬着頭皮又喊了一聲姜湛，讓他出來一下，有事找他。
說完衛小遲退到走廊，在七班同學看不見的盲區忐忑地等姜湛。
姜湛脾氣再不好，也不會嚣張到在班級門口打人吧？
況且他還拿着藥，是誠心誠意上門讨債的。
等待的過程中，每一秒對衛小遲來說都是煎熬。
沒過多久從七班教室走出一個alpha——不是姜湛，是韓子央。
衛小遲愣了愣，“我不是找你……”
“你以為你誰，想見湛哥就能見？”韓子央抱着手臂，椅在門框，像個門神似的阻礙了衛小遲的讨債之路。
衛小遲覺得他這話有點不善，一開腔就定下了‘仗勢欺人’的基調。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衛小遲決定先讓對方看見他的誠心，趕忙把給姜湛買的藥拿了出來。
“早上是我給姜……”衛小遲頓了一下，他不懂不良少年那套規矩，想了想還是入鄉随俗叫了一聲湛哥。
“是我給湛哥的包子，但我不知道包子不新鮮，這是我買的藥，給他賠不是。”
韓子央哼了一聲，“又送包子又買藥的，手段一套一套的，你的心思恐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衛小遲眼睛蹭地亮了，沒錯他是來要錢的。
衛小遲剛要開口，就聽見韓子央涼涼地說，“你不是第一個找來的。”
衛小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