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想不想要一個女朋友？……

黃昏時分，天空流雲被染成了鹹蛋黃的顏色，宜和一中磚紅色的教學樓沐浴在餘晖下，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

廣播臺放着音樂，走廊裏到處是來來往往的學生，環境嘈雜。

高一（9）班的教室外，喬稚寧站在桌上，努力用報紙擦着玻璃。

她邊擦邊四處張望，入眼處都是忙着大掃除的同學。

“哎倩倩。”

喬稚寧叫住剛從衛生間回來的同桌。

“你看到程越之了嗎？”

何倩皺眉想了想。

“他們幾個好像去打球了。”

“打球？”喬稚寧哀呼，“還要出黑板報呢不是，又去打球。”

何倩轉頭，正好看到喬稚寧鼓起的臉頰。

她輕笑一聲：“我也不是很确定，之前看背影好像有他。”

喬稚寧的小臉垮了下來，小聲附和。

“肯定有他。”

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她對程越之了解得很。

兩人小學初中高中上的都是同一所。

Advertisement

程越之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從小成績就拔尖，可惜中考時他身體不适，影響了成績，沒去得成一中的實驗班。

機緣巧合下，兩人被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平時都是搭夥一起回家。

程越之因為寫字好看，一直承包着給班級出板報的工作。

如今這人溜去打球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完回家。

想到這裏，喬稚寧不禁又嘆了口氣。

可惡程越之，耽誤她回家吃飯看電視的時間。

“嘆什麽氣呀？”何倩見她一會兒深思，一會兒嘆氣的，不禁好笑。

“沒什麽。”

喬稚寧對着玻璃哈了口氣，使勁對着玻璃上的污點擦拭。

仿佛擦的不是玻璃，而是程越之的臉。

“我去看看。”喬稚寧擦好玻璃，從桌上跳下。

“如果衛生委員來檢查了幫我說一下，我馬上回來。”同何倩交代了一句，她匆匆下樓往操場的方向走。

出了教學樓，廣播臺的音樂越發清晰。

這一年是2008年，周傑倫在9月剛發布了新專輯《魔傑座 》。校廣播臺的同學大概是粉絲，總喜歡在下午課間放《稻香》。

喬稚寧小聲哼着歌，走到學校籃球場。

夕陽暮色，晚霞的顏色越來越深。

籃球架下堆着書包和外套，場內的少年們趁着未暗的天光抓緊時間揮霍汗水和力氣。

12月的天氣漸冷，場上男生們像是感覺不到寒風似，衣着單薄。

喬稚寧向上拉緊了自己的拉鏈，怕冷地把手插進了兜裏，目光在奔跑的男生中來回搜尋。

高二高三的學生們一會兒還有晚自習，偌大的籃球場裏人并不多。

喬稚寧一眼看到了正在奔跑的程越之。

和他一起打球的，還有幾個陌生的男生。

喬稚寧扣上大衣的帽子，直直往程越之打球的場地走，打算趁空的時候叫他。

剛走了沒兩步，面前忽然一陣疾風。

喬稚寧驚慌擡頭，餘光中閃過一道棕色陰影，肩膀重重一痛，接着是一串籃球在地上彈跳的聲音。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喬稚寧根本來不及反應，被籃球砸地後退了兩步，頭上的帽子也被剮蹭掉了下來。

喬稚寧捂着肩膀連連吸氣，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斷了。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很好聽的男聲。

喬稚寧擡頭，看見一張歉意的臉。

男生的頭發剃得很短，鼻梁高挺，眼睛很亮。

餘晖下，他額頭的劉海閃着淡淡的金光。

“沒，沒事。”喬稚寧忽然結巴了下。

程越之就是這個時候跑過來的。

他臉上和脖頸汗涔涔的，神情略有些嚴肅。

“很疼？”

喬稚寧的餘光瞄到旁邊的男生也在盯着自己，小聲清了清嗓子。

“還好。”

“不好意思啊。”男生笑着做了個歉意的手勢，轉身去抓籃球。

他的手很大，一把抓過籃球像球場扔過去。

“小心點啊操！”

他跑過去，衣服被風吹鼓，像白色的帆。

喬稚寧收回目光，揉着自己的肩膀。

“你怎麽來了？”程越之皺着眉，目光在她泛紅的手指上一頓。

喬稚寧提起這個就不滿：“你還說呢。你還出不出板報了？”

“出。打完這節就走。”程越之活動了下肩膀。

喬稚寧“哦”了聲，“那我先回去了。”

“走走走。”程越之笑着扣上她的帽子，“在這跟個靶子似的。”

喬稚寧瞪他。

“程越之！幹嘛呢？打情罵俏回家去啊！”

球場上的隊友在催促，緊接着是一陣哄笑。

喬稚寧看向那邊，說話的是同班同學。

她吸了口氣，正要大聲辯駁，頭上被人拍了拍。

“別理他，回去吧。”

程越之沖着喬稚寧揮揮手，三兩下跑回了球場。

喬稚寧吐了口氣，轉頭向籃球場出口的方向走。

寒風從身邊穿過，身後少年們拍球聲叫嚷聲不時傳來。

喬稚寧回頭，再次看向球場。

冷不丁和撿球男生的目光撞個正着。

怔忪間，男生彎唇，向喬稚寧笑了笑，牙齒很白。

喬稚寧連忙移開目光，轉頭匆匆離開。

下去這一趟不過5分鐘的時間，喬稚寧回來時大掃除還在繼續。

一直到衛生委員檢查完畢，程越之終于姍姍來遲。

他回來時，喬稚寧正和何倩一起站在走廊上聊天。

大冬天的，程越之就穿了件黑色衛衣，一手拎着校服一手握着礦泉水，脖頸上汗涔涔的，微濕的頭發搭在額頭。

“程越之，你這一節也打太久了吧？”喬稚寧控訴。

她有一個小怪癖——絕對不能餓肚子。

她一餓，心情就會很不美麗，非常容易發小脾氣。

程越之試圖用食物收買：“結束以後請你吃巧克力。”

喬稚寧趁機要價：“我要費列羅。”

“好。”程越之點頭。

“這還差不多。”喬稚寧滿意了。

程越之從口袋掏出一盒水果硬糖。

“給你，先吃這個。”

喬稚寧接過來，嘴角翹了起來。

那點不滿的情緒輕易地被一盒糖收買，煙消雲散。

“呦吼。”

“噢~”

“哇哦~”

和程越之一起回來的男生們就地起哄。

“難怪要買糖。”

“這可是我們程越之特意買的——靠！”

陰陽怪氣的人被程越之的胳膊勒住了脖頸，徑直往教室後門的方向拖。

“哎哎，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啊啊啊……”

鬼哭狼嚎的叫喊惹得旁人呵呵大笑，走廊的氣氛忽然間變得歡騰。

聲音随着兩人的離開漸漸變小，其他起哄的男生們也呈鳥獸散狀。

喬稚寧見怪不怪地收回目光。

一轉頭，和旁邊表情呆滞的何倩撞了個正着。

“要，吃糖嗎？”喬稚寧開口，舉起手裏的糖示意。

何倩似乎這才從怔忪中驚醒。

“啊？哦。”

她接過喬稚寧遞過來的糖，拆開擠進嘴裏。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何倩看了看手表，倒抽一口氣。

“呀，我不能陪你了。我趕着回去追劇。”

何倩最近在追一個臺灣偶像劇，視男主角紀存希為男神，喬稚寧是知道的。

将糖咬得嘎吱響，喬稚寧潇灑揮手：“拜拜。”

随着太陽漸漸西沉，教室裏外的人逐漸變少。

周五的下午，大家都趕着回家過周末。

高一教學樓很快就從之前的喧嚣吵鬧轉為了安靜。

“我先走了。”和程越之一出去出板報的應貞畫好自己那部分，和教室裏剩下的兩人告別。

程越之點點頭。

“拜拜！”喬稚寧熱情地招手告別。

應貞彎了彎唇，腼腆一笑。

她走後，喬稚寧邊寫作業邊等程越之。

教室的另一邊，少年修長白淨的手指在黑板上行雲流水地板書。

原先空白的黑板此刻只剩下一小塊的空地了。

高一（9）班的教室，安靜得只有粉筆在黑板上劃過的聲音。

當喬稚寧刷完一張英語卷，程越之也出好了板報。

“喬稚寧，走了。”

程越之洗好手回來背上書包叫人。

喬稚寧應了聲，擡起頭沖他露出一個笑臉。

“別忘了巧克力！”

程越之單肩背着包，長腿抵在桌邊，表情淡淡。

“知道了，現在就去。”

眼皮擡了擡，不忘取笑：“就惦記着吃。”

喬稚寧吸了口氣：“程、越、之！”

程越之在她動手之前利落地翻到課桌另一邊，笑得很欠扁。

“行了行了，我錯了。”

喬稚寧吐了口氣，做了個打人的手勢以示警告。

她覺得，自己和能程越之做這麽多年的朋友，和他的“識時務”有分不開的關系。

鎖好門離開時，整個走廊空空蕩蕩，其他班級都已經沒人了。

12月的天色暗得早，兩人出來時天空已經成了藍黑色的，月亮也悄悄挂在了樹梢。

正常放學的高一生早已回家，高二高三的學生們正在上晚自習。

整個校園陷入在一片寂靜裏。

到了超市以後，喬稚寧快速找到賣巧克力的地方。

學校超市裏巧克力品種不多，總共就那麽幾樣。

猶豫了下，她拿了一袋三粒裝的費列羅。

“不拿個大的？”程越之好笑。

“算啦給你省錢。”喬稚寧嘟嘟囔囔。

雖然程越之家裏條件挺好的，但是他媽媽一向管得嚴，給的零花錢也不算多。

買好巧克力，兩人一起走路回家。

喬稚寧在路上拆了包裝，拿出一顆遞到程越之面前。

“給。”

程越之搖搖頭：“我不要。”

他打小就不愛吃巧克力這類甜食，覺得膩。

“那我吃。”

喬稚寧飛快地剝了包裝，将圓形的巧克力一口塞進嘴裏。

巧克力榛子和脆皮的味道混在一起，滿口都是馥郁的香味。

從一中到兩人的小區距離不遠，沿着校園前方的路一直走，再穿過一條小巷就到了。

喬稚寧本想路過書店時買本參考書，兩人便從書店的後門繞了一下。不想一直開着的書店恰好關了門。

“算了，下次再買吧。”吃着巧克力的喬稚寧心情不錯，也不在意沒買到書的事了。

從書店回去的路上燈火昏暗，路兩邊種着綠植和樹木，冬季的樹葉飄零。風聲呼呼，枯枝張牙舞爪，在暗色中顯得有些吓人。

喬稚寧低頭攏了攏自己的校服，悄無聲息地往程越之那邊靠了靠。

就在這時，旁邊的程越之腳步忽然一停，伸手拽住了喬稚寧的衣服。

喬稚寧本來就在害怕，被他的動作冷不丁一吓，下意識就要尖叫。

下一秒，她的嘴巴被一只帶着寒意的大手捂住了，尖叫也被咽回了肚子。

“噓。”程越之低頭，對着喬稚寧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夜色中，他的表情嚴肅，眼睛很亮。

喬稚寧連連點頭。

程越之拉着她躲到路邊大樹的後面，小聲道：“聽到聲音沒？”

喬稚寧的大眼睛裏滿是驚恐，寒毛直豎，只覺得更加害怕了。可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她并沒有聽到什麽其他的聲音。

“不是鬼，是有人。”程越之連忙說。

喬稚寧松了口氣。

“人你拉我幹嘛啊？”

她快被他吓死了。

有人就有人嘛！路上有人不是很正常！

“不是。”程越之的表情有些為難。

喬稚寧愣了愣，側頭看過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那不是——”

喬稚寧轉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程越之。

那不是應貞嗎？

程越之點了點頭。

喬稚寧吸了口氣，又偷偷探頭看了一眼。

“旁邊那個是誰？”她用口型問。

兩人的手都牽在一起了，看起來好親密。

程越之搖搖頭。

光線太暗了，看不清楚。

應貞和旁邊的人走過來，離兩人越來越近。

說不上為什麽，喬稚寧心跳得很快，下意識不想讓應貞發現她的存在。

她悄悄地靠近程越之，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兩人的腳步聲漸近。

喬稚寧大氣都不敢喘。

經過的瞬間，應貞旁邊人的臉一閃而過。

喬稚寧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怔忪間，她聽到程越之嫌棄的聲音。

“喬稚寧你還要抱着我多久？”

喬稚寧一個激靈，連忙松開自己的手。

“我怕我們被發現。”

“發現就發現呗。”程越之懶懶地說。

喬稚寧稍稍回神。

“也是哦。”

又不是他們早戀，心虛個什麽勁？

可想起剛剛那個畫面，喬稚寧心裏還是有股說不出的感覺。

她皺眉，将口袋裏的最後一顆巧克力吃進嘴裏。

程越之垂眸，看着她咀嚼的樣子沒有開口。

小小的空間裏，有濃濃的巧克力味一點點散開。

喬稚寧似乎是陷入了沉思，機械地吃着巧克力沒有動作。

正要開口催促喬稚寧時，她忽然擡頭看向程越之。

大大的眼睛緊緊盯着他，表情很認真。

“程程。”

聽到這個稱呼，程越之額頭的青筋一跳，防備意味十足。

“幹嘛？”

喬稚寧四處張望了下，雙手合成筒狀放在嘴邊。

用鬼鬼祟祟的氣聲開口。

“你想不想要一個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