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喜歡他什麽?
在喬稚寧和程越之認識的這十幾年來,身邊不乏“定個娃娃親吧”,“青梅竹馬多好啊”之類的言論。
在喬稚寧的印象裏,家屬院的大人們沒少拿小時候的他們打趣玩笑。
小時候每當有人拿他們開玩笑的時候,兩人都會彼此對視一眼,互相看不上地冷哼一聲:“不可能!”
大人們哈哈大笑,全當是小孩子的趣事。
後來漸漸長大,家屬院的大人們不再開這種玩笑。兩人的同學們卻充當起了類似的角色。
“喬稚寧,聽說你和程越之有娃娃親?”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時候,喬稚寧差點把嘴巴裏的水噴出來。
“我爸媽什麽時候把我賣的?我怎麽不知道?”
作為一個年紀輕輕的新時代青少年,怎麽能容忍“娃娃親”這樣的封建殘餘?
喬稚寧自然是極力否認,堅決維護自己的戀愛婚姻自由權。
後來,“娃娃親”的緋聞沒有了,同學們有了新的詞彙。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經歷過這種起哄的都懂,你越是反駁那些人起哄的越是厲害。
往往以一兩個調皮的男生帶頭,其他人附和。
在兩人上學期間,類似的玩笑話不知道聽過多少,幾乎已經到了習以為常的地步。
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喬稚寧開始介意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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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在黎頌的面前。
明明已經解釋過無數次了。可每次黎頌看過來時,喬稚寧總是會沒來由地起些別的反應。
臉皮發漲,神經緊繃,耳朵泛紅灼熱。
如何澄清和程越之的關系,成了那段時間裏喬稚寧的煩惱。
伴随着苦惱,也有開心的事情發生。
籃球賽後這周五,喬稚寧收到了黎頌的邀請。
“下周六我生日,一起來玩。”
喬稚寧錯愕兩秒,正要答應時聽到黎頌漫不經心地補充:“和程越之一起來。”
喬稚寧前一秒的喜悅瞬間消失了。
腦海裏的某個猜測讓她有些無措。
遲疑幾秒,喬稚寧叫住要離開的黎頌。
“我和程越之不是那種關系,不用為了程越之邀請我……”
指尖隐隐有股刺痛感,喬稚寧用指甲狠狠按下去。
她不想黎頌誤會自己和程越之的關系,只好再一次解釋。
黎頌笑了。
少年的眉毛微挑,頑劣而放肆。
“誰說是因為程越之了?”
喬稚寧一怔,有點窘。
也許是暖和了,身上有些發熱。
黎頌第一次這麽耐心地和她解釋:“我們說好要慶祝籃球賽第一,正好我生日在附近,大家就說一起慶祝了。”
“你加油這麽辛苦,當然一起。”
喬稚寧點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翹。
“哦,好啊。”
班級裏啦啦隊的成員很多,可收到邀請的好像只有喬稚寧。
這是她花了一天的時間得出的結論。
“和其他女生不熟。”黎頌這麽解釋。
喬稚寧的胸口因為這一句話被小鹿撞得發熱。
她和黎頌熟嗎?
在喬稚寧的認知裏,似乎也算不上。
可能他和其他女生更加不熟吧?
喬稚寧很快地找到了理由,并接受了這一觀點。
距離周六還有一周多的時間,她已經忍不住開始為之期待了。
周五例行的大掃除之前,喬稚寧支支吾吾地和程越之說自己想早點回家吃飯,今天不等他打球了。
程越之盯着她看了半晌,留下了一句“随你”走開了。
晚上回到家,程越之翻出小時候的影集。
小小的一個影冊裏,有不少是和喬稚寧的合照。
五歲時,他們一起給廠裏新婚的夫妻做花童。
他穿小西服打領結,喬稚寧一身白色的蓬蓬裙。
兩人站在五顏六色的閃片中,頭發裏也落下缤紛亮片。
鞭炮聲噼裏啪啦,人人臉上洋溢着笑意,喬稚寧捂着耳朵往自己身後躲。
程越之端詳着手裏的照片,想起喬稚寧紅着臉辯駁兩人關系的樣子。
沒由來地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媽媽周茉的聲音。
“越之。”
程越之合上影集,走過去開門。
周茉露出一個和藹的笑,聲音溫溫柔柔。
“在學習啊?”
她的目光越過程越之落向書桌,在影集的封面停頓兩秒。
“什麽事,媽?”程越之主動開口。
周茉收回目光,神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她很快便擠出一個笑。
“哦,越之啊,我聽說有個輔導老師特別好,下周六有他的試聽課,你去聽聽看吧。如果合适我們暑假就報名。”
程越之皺眉,下意識拒絕:“不去。下周六我同學生日。”
下周六是黎頌的生日,他邀請了很多人參加慶祝,當然也包括了籃球隊的隊友。
周茉“啧”一聲,“生日哪有學習重要啊?聽說這個老師的課想報名的人都擠破頭了。”
見程越之還是沉默,周茉的表情漸漸從柔和變為了嚴肅。
“程越之,你現在翅膀硬了?實驗班不去讀,輔導課也不去上?”
周茉最擅長的就是翻舊賬。
于是程越之的罪行從不去上輔導班加上謊報學校補課再加上擅自不轉去實驗班。
從周茉口中說出來,簡直罪行累累。
程越之:“……”
“媽,我去試聽。”他無奈妥協。
黎頌生日那天,程越之和媽媽一起去輔導班試聽課。
補習機構和家裏一南一北,路程很遠,兩人索性打了車過來。
這是宜和有名的一個教育機構,身在一個商業樓裏,占地2層,面積很大。
周六這天,來試聽的學生很多。
程越之找到教室,坐在窗口的位置。
老師開始講課沒有多久,窗外忽然“轟隆”一聲。
幾個春雷乍響,重重烏雲壓境,瓢潑大雨嘩啦而下。
天色陡然暗了下來,雨點順着風打進窗戶,落在程越之的胳膊。
教室裏出現了短暫的躁動,隐約有小聲說話的聲音。
程越之一愣,起身和其他臨窗的同學一起關上窗戶。
老師打開開關,長長的白熾燈管閃了幾下亮起。
“好,我們繼續。”
可程越之無法集中注意力。
雨水悶悶打在玻璃,一道一道像是哭泣的淚痕。
窗外的高樓街道被雨水氤氲得模糊,隐約透着燈紅酒綠的色塊。
這個時候,黎頌的生日聚會在做什麽?
這麽大的雨,結束了之後怎麽回家?
課間休息,程越之發短信問喬稚寧怎麽回去。
可喬稚寧直到整個課程結束都沒有回複。
講完課出來,程越之和媽媽一起下樓。
周茉詢問老師怎麽樣,要不要報名。
程越之搖搖頭:“沒我們老師講得好。”
說話間,兩人走到了商業樓的門口。
一出門,斜風冷雨迎面而來,整個街道大地像是籠了層淡色的霧氣。
周茉嘆氣:“那也是。這裏離我們家太遠。我剛剛在想,要是你補課的時候也像今天這樣下大雨,回家都麻煩得很。”
這雨實在太大,出租車不好打。
被困在這裏的家長學生們烏壓壓的,幾乎占滿了大樓門口的臺階。
程越之心不在焉地應聲,雙手插兜看着眼前細細密密的雨幕。
“嗡”地一聲,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
喬稚寧:【黎頌送我回來的。】
一道閃電劃過,周邊人群發出了害怕的驚叫聲。
程越之抿唇,收好了手機。
程越之回到家沒多久,喬稚寧帶着一塊蛋糕來了。
“給,這是黎頌給你的。每個人都有一份。”
喬稚寧笑嘻嘻地遞過來一盒蛋糕。
單人份的慕斯蛋糕,包裝精美,樣子精致。
程越之的手指動了動,沒有接。
喬稚寧沒有在意,直接将蛋糕放在桌上,很開心的樣子:“你不喜歡巧克力,我給你拿了抹茶味的。”
程越之心裏一動,找她确認的話脫口而出:“黎頌送你回來的?”
喬稚寧愣了愣:“是啊。”
她側頭看向窗戶:“剛才的雨好大啊,本來男生們還要去戶外打球的,也取消了。”
程越之盯着喬稚寧的側臉:“喬稚寧。”
“啊?”
程越之搭在椅子扶手的手指用力,修剪幹淨的指甲尖泛白。
“你是不是喜歡黎頌?”
喬稚寧一愣,目光飄忽不敢對視:“幹嘛突然問這個?”
程越之心口驀地一沉。
她沒有否認。
天色昏暗,房間裏沒有開燈。
少女臉上的羞紅不用燈也看得清楚。
房間裏安靜無聲,只有雨滴拍打在窗戶的聲音。悶悶的,此起彼伏。
程越之喉頭動了動,扯開笑容:“我們是朋友,我當然要知道,省得其他人誤會。”
怕喬稚寧看出異常似的,他轉開目光,左手随手打開了寫字臺的臺燈。
“啪”地一聲輕響。
暖黃色的燈光亮起來。
同一時間響起的,還有一道輕軟幹脆的聲音。
——“嗯。”
程越之的手指一顫,對上喬稚寧的目光。
心跳和呼吸似乎在這一剎那停止了。
這一場春雨連綿了很久的時間,從滂沱大雨到濛濛細雨,此刻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喬稚寧的側影映在玻璃窗,輪廓模糊。
黎頌有什麽好的?
程越之不理解。
但他理不理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喬稚寧喜歡。
“你喜歡他什麽?”程越之問,忍不住想要一個理由。
可喜歡又有什麽理由呢?
喬稚寧的答案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那天你們打球,我發現他笑起來挺好看的。”
程越之沉默了。
“就這樣?”
“嗯,就這樣。”喬稚寧說。
不靠譜。
程越之覺得這姑娘實在不靠譜。
他是不會打球了還是長得難看了?
怎麽就這麽輕易地喜歡上別人了?她了解黎頌嗎?
可事實是——是的。
在後來的很長時間裏,程越之想過很多次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喬稚寧的,始終找不到一個确切的節點。
也許是在她認真說不買巧克力也是朋友的時候;
也許是在她大喘着氣跑來為自己通風報信的時候;
也許是在她握着舊喇叭大聲給自己加油的時候;
也許是在這麽些年的無數次,她等自己出完板報,他們一起伴着夕陽彩霞回家的時候……
他們太熟悉了,熟悉到程越之找不出明确的時間點。
可他清楚地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意識到自己對喬稚寧的感情的。
在這個沉悶的下午,房間外的天色灰沉沉的,雨水瀝瀝打在玻璃窗。
朦胧昏黃的燈光下,喬稚寧的臉頰泛着紅暈,半是害羞半是興奮地承認了她喜歡黎頌。
在心髒驟停的這一刻,程越之意識到——
他們的喜歡同時發生了,卻不是雙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