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誰欺負你了?

等待程越之的,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半晌,喬稚寧擡眸,眉毛壓在眼皮,形成兩道深深的褶:“為什麽?”

程越之的喉嚨卻被堵住了。

他要怎麽說?

他不是一個喜歡說人是非的人,黎頌的那些傳聞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遲疑片刻,程越之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這樣會影響學習。”

喬稚寧的目光清澈,語氣很坦然:“可是我能考上大學就好了啊。”

程越之心口一窒,吸了口氣:“你真的了解黎頌嗎?你知道他上學期剛分手嗎?”

他知道這事是因為某次和黎頌一起打球,黎頌的前女友來球場找他。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小,球場上的人都聽得到。

喬稚寧聽完,并沒有想象中的表情。

她只是眨了眨眼,垂下睫毛。

“哦,這個啊。”女生的聲音有點失落,“是不是瘦瘦高高,長頭發的女生啊?我見過她的,很漂亮。”

程越之愣怔。

喬稚寧抿抿唇:“你是不是想說他人不好啊?”

程越之別開眼,脖頸僵硬:“我可沒說。”

喬稚寧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腳尖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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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因為別人說他不好就不理他,算不算一種偏見啊?”

喬稚寧覺得,對一個人的評價應該建立在接觸之上。

她小聲說:“他碰到我了會道歉,踩到鞋子送我水,下雨天送我回家,我腳磨破了他給我創口貼,還給我買了一雙拖鞋……”

程越之的眼皮跳個不停。

這才認識多久,就這麽為着他說話了?

“這些很難做到嗎?”程越之盯着喬稚寧的臉,火氣直往上蹿。

“小時候你腳崴了是誰背你上下樓的?你被欺負哭鼻子是誰幫你出頭的?你作業沒帶是抄誰的?”

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太長,程越之随口一說就是例子。

程越之越說越覺得可悲。

他對她的好,她視而不見。

而黎頌對她不過那麽一點的好,就足以讓她珍視地放在心上。

“男人做點事有什麽大不了的?”程越之氣得頭腦發昏。

喬稚寧一愣,情急之下抓住了程越之的胳膊。

“我知道你對我好啊。”

她仰頭,大眼睛眨了眨。

“可你是我的好朋友,這怎麽一樣?”

程越之徹底沉默下來。

“行。”

他定定看了喬稚寧一會兒,将包往背上一掄,邁開長腿走了。

喬稚寧抿抿唇,跟了上去。

晚上,趁着爸爸洗澡的功夫,喬稚寧偷偷用爸爸的手機登錄校內,郁悶地發了一條狀态。

【煩】

頁面很快顯示有了回複。

黎頌:【煩什麽?說來聽聽】

喬稚寧的手一抖。

聽到衛生間水停的聲音,她慌慌張張地退出登錄,删掉了歷史記錄。

夜裏,喬稚寧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煩什麽呢?

煩自己的心情會因為黎頌的一舉一動起伏;

煩程越之因為黎頌和自己鬧別扭;

煩黎頌對自己的态度不明不白,讓自己猜來猜去;

……

一樁樁,一件件,全部和黎頌有關。

黎頌為什麽要約自己出去玩呢?在夏翹誤會的時候,他為什麽不解釋呢?沒有和夏翹解釋,也沒有和自己解釋他不解釋的原因……他不知道這樣會容易讓自己想多嗎?

自己的腳磨破了,他不僅給自己創口貼還細心地買了拖鞋,上次生日下雨,他也好心送自己回家……

一個聲音說他也許對每個女生都這樣,另一個聲音卻忍不住說可他只約了自己啊。

回想自己和黎頌認識以來發生的事,喬稚寧忽然想知道。

自己對黎頌來說,到底是普通同學還是特別的存在?

又是一周的活動課,教室裏幾乎沒人。

喬稚寧偷偷跟在幾個男生後面回了教學樓,在拐角處站定。

她手裏握着飲料,心髒怦怦直跳。

喬稚寧是個心裏憋不住事的。一旦有了想法,她就想知道一個答案。

黎頌沒有回自己班,而是和周笠幾個男生一起去了7班教室。

隔着玻璃窗,黎頌的笑容張揚明媚。

他斜斜靠着牆壁,上臂的汗水在陽光下發光。

教室裏沒有其他人,幾個男生們講話沒了顧忌,話題越發沒了邊界。

喬稚寧皺皺眉,有點想離開了。

“哎黎頌,來看你的美女這麽多,你到底喜歡哪一個?”

聽到黎頌的名字,喬稚寧的呼吸一窒,原本想要踏出去腳步又收了回來。

黎頌眯了眯眼,手指撥弄着桌上的礦泉水瓶,聲音疏懶:“又不都是來看我的,你把程越之往哪放?”

那個瓶子喬稚寧認得,是國際班的一個女生送給黎頌的。

“誰不知道程越之有個小青梅了?兩人指不定已經……”男生揚了揚眉,和其他男生暧昧地笑起來。

喬稚寧的心髒緊張地快要蹦出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黎頌。

不是,她和程越之根本就沒有在一起。

黎頌會糾正他們的吧?

畢竟她和黎頌解釋過啊。

黎頌笑了笑,沒有說話。

喬稚寧的心沉了沉。

也許他只是懶得多嘴吧,他一向不喜歡解釋的。

喬稚寧下意識為黎頌找了理由。

黎頌沒有說話,可周笠卻把話題接下來。

他戳戳黎頌的胳膊:“哎我怎麽覺得,喬稚寧和你……”

喬稚寧心口跳得厲害,忍不住看向黎頌。

黎頌依舊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旁邊男生嘻嘻哈哈地:“我們頌哥單了這麽久,也差不多了吧?”

黎頌笑了聲,語氣輕飄飄的。

“再說。”

周笠拍他,困惑:“哎你不是想追她老約人出來幹嘛?”

黎頌瞥他一眼,單眼皮垂下:“玩呗,交朋友又不犯法。”

他頓了頓,補充:“免得夏翹老來纏我。”

周笠立刻意會,挑眉道:“噢~夏翹看到喬稚寧的身材應該就懂了。”

喬稚寧腦袋裏神經突突地跳,扯得她頭疼,快要爆炸。

原、來、如、此。

她想走,可雙腳被定住似的移不開來。心裏冒出股力量要她留下,看看他們還會說些什麽。

“其實她還是挺漂亮的。”有個男生說。

周笠忽然猥瑣地笑了兩聲,手臂在胸口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不然我們頌哥能看上?”

轟隆一聲,仿佛一道雷迎面劈下。

喬稚寧的臉頰麻得沒了知覺,耳朵邊都是嗡嗡的聲音,眼前的一切仿佛幻境,朦胧又扭曲。她聽不見教室裏的人在說些什麽,只能看到他們嬉皮笑臉的樣子。

她的臉色因羞憤憋得通紅,發酸的眼睛倔強地盯着處于中心位置的黎頌。

他的臉上依舊是那副不羁的樣子,擡起眼皮懶懶掃了一眼周笠。

一片模糊的嗡嗡聲中,喬稚寧竟然奇跡地聽見他的聲音。

很輕的一聲笑,像是對周笠的附和。

喬稚寧眨了眨眼,鼻尖忽然有點癢。

她伸手,摸到一片濕潤。

哦,原來是她的眼淚。

陽光下,黎頌的笑容還是一樣,落在喬稚寧的眼睛裏卻無比刺眼。

一陣酸楚上湧,胃裏翻江倒海般地難受。

喬稚寧低頭,幹嘔了一下。

她想吐。

捂着心口匆匆離開,不想在走廊撞到了一個男生。

“不好意思。”

喬稚寧沒有擡頭,将手裏捂得有些熱的飲料塞進來人手裏。

“送你了。”

到了廁所,喬稚寧關上隔間的門蹲下來。

奇怪的是,這個時候的喬稚寧并不想哭。

她只是胸口憋悶得很,惡心想吐。

蹲了好一會兒,惡心的感覺好一點了。

人體真的奇妙。

聽到壞話的是耳朵,難過的是心髒,有反應的是胃,哭的是眼睛。

喬稚寧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裏躲了多久。

她感覺到隔間外的人來人往,從嘈雜轉為安靜。

一直到下節課的預備鈴打響,喬稚寧這才站起身。

雙腿打了個顫,差點沒站穩。

她走得慢,和着上課鈴聲低頭進了教室。

程越之一直到活動課結束才回了教室。

教室裏人很多,鬧哄哄的,自己桌上放着一瓶飲料。

程越之眉頭動了動,剛拿起飲料,旁邊的馮超立即主動招供:“這是喬稚寧塞給我的,我可不敢私吞。”

程越之揚了揚眉,前方喬稚寧的位置是空的。

“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她低着頭估計也沒看清是我,還以為是你呢吧……”馮超簡單敘述了下經過。

程越之坐下,颠了幾下手裏的飲料。

肯定不是給自己的,喬稚寧知道他只愛喝礦泉水。

愛喝飲料的,是黎頌。

他回頭,教室後方的黎頌和同桌說說笑笑,毫無異色。

喬稚寧是踩着上課鈴回教室的。她低着頭,看不出神色。

同她前後腳進來的,還有拿着一沓試卷的王老師。

“今天這節晚自習講試卷。”

大家的月考成績不理想,這節晚自習便充當了數學的補課。

卷子發下來,程越之考了142。

“這次我們班的成績很差。”王老師的表情嚴肅。

“很差。”他重複了一遍。

教室裏雅雀無聲,安靜得可怕,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同學們幾乎都低着頭,生怕和老師對視惹上了戰火。

王老師低頭看試卷:“這次我們班140以上的只有程越之一個,年級總共10個。”

“那不是還行嘛……”馮超小聲嘀咕。

這次的數學試卷難度很高。除去實驗班那幾個學霸,普通班裏出一個高分已經很難了。

他小聲碎碎念的動作沒有逃過王老師的眼睛。

“還行?”他提高音量反問,“那也是程越之一個人行!其他人呢?平均分都快年級倒數了!”

也不怪王老師生氣。平時9班的數學成績一直是普通班裏數一數二的,這次不知道怎麽了,一下子退步那麽多。他心裏很是着急。

“所以你們不要怪我占用了你們的晚自習,錯誤實在是太多了。”王老師甩了甩試卷,“好,現在我們開始。”

前面光是批評總結就用了半節課的時間,一節課自然是不夠用的。

下課鈴響的時候,後面大題才講到第一題。

“我們不下課了,抓緊時間講完。要上廁所的同學自己去。”

只有兩三個同學離開,教室裏依舊是鴉雀無聲的狀态。

三分鐘後,講題繼續。

講完最後一道題,晚自習只剩下十幾分鐘了。

王老師站在講臺,最後道:“你們現在這個狀态是不行的。這次考得不好也不是壞事,總比期末了才發現問題的好。期末考試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說了,大家好好利用這次機會查漏補缺。好,剩下一點時間自習吧。”

王老師潇潇灑灑地走了,教室裏湧起一股小躁動。

“就剩十幾分鐘了,自什麽習啊?”馮超小聲吐槽。

程越之盯着前方喬稚寧的背影出神。

半晌,他寫了張紙條戳了戳喬稚寧的後背。

以往總會默契接過紙條的人這次卻像失憶一樣,毫無動靜。

程越之心口微微一動,更加用力地用筆杆戳了下。

喬稚寧依舊沒有回頭,而是用腿勾起椅子,往前移了移。

呵?

程越之眯了眯眼,重新在筆記本寫了句話,撕下來揉成一團扔到前方的桌面。

喬稚寧皺了皺眉,打開紙條。

上面只有五個字——

“誰欺負你了?”

喬稚寧的鼻尖一酸,眼眶驀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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