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也對呀,捉賊拿贓、捉奸拿雙,幾根帶血的鵝毛,也不能說人家就是偷鵝的賊吧?”村裏的老人都心軟,看到陳大友孤零零一個人住在這破破爛爛的老宅子裏,忍不住替他辯白了兩句。

“大友,不過是只鵝,吃了也沒什麽,但咱們村明年是想争取評選文明村的,村裏有人偷東西,哪還有臉挂個文明村的牌子?”唐爸知道這件事情老支書不好開口,便主動站出來問他,“你要是家裏沒肉吃,殺了老支書家一只鵝,實話實說,老支書也不會怎麽樣。只是,我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現在不承認,要是哪天叫我抓住了,咱們村可留不得小偷小摸的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一只大鵝的價值還不足以報案,不過,在農村,通常也沒必要報案,村長一句話就能叫你過的比蹲班房還要難受,更何況,陳大友的低保審核,可一直都是村裏辦的……盜竊犯可沒資格拿低保!

陳大友沒想到唐爸居然這麽不給他面子,又氣又恨,他聽陳二妮說過,要不是這姓唐的在中間搗亂,這會兒他外孫女已經定親了,陳二妮跟他說過,等她和兒子搬到縣城去,到時候村裏的房子就能給他住,再不用住這腳一跺四面牆都掉土渣的老房子了。現在章家卉跑了,陳二妮想在縣城買房的美夢破滅,連帶着他也跟着倒黴,陳大友簡直恨死唐有才了!

想到這裏,陳大友冷笑一聲,指着那只大白鵝道,“村長,冤枉人也要找個好借口,你找個扁毛畜生,嘴裏叼兩根鵝毛就想扣個賊帽子給我?”

唐有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事有反常即為妖,往常這陳大友看到他和老支書,不知道有多熱情,這家夥好吃懶做,要是沒有村裏給他争取的低保,他在上唐村既沒有田地又沒養豬,靠什麽過活?因為這個,陳大友每回在村裏看到幾個管着低保審核的村幹部都格外熱情。

可是今天,陳大友這幅恨不得趕緊讓他們滾的語氣,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原本唐有才還真覺得大鵝報案有點不靠譜,現在他倒是覺得真該進去搜一搜了。

“算了老唐,大過年的,還要抗疫,村委事情也多,一只鵝,吃了也就吃了吧。”老支書看了陳大友一眼,他當了這麽多年村支書,這點眼力還是有的,陳大友一看就是心虛了,從頭到尾都逮着老唐說話,眼神都不敢落到自己這個苦主身上,要不是心虛,真沒偷他們家的鵝,這會兒最想做的,難道不是先向自己這個丢鵝的人解釋嗎?

陳大友還在喋喋不休地跟唐爸扯皮,那邊,大白鵝卻不幹了。

它好不容易才把能做主的人引到了這偷鵝賊家裏,看樣子這幫人類是一點用都沒有,還是得靠它自己……不聲不響的,這只大白鵝順着陳大友家的門縫就鑽了進去,很快,一陣驚天動地的鵝叫聲從門裏傳了出來。

吃瓜群衆精神一振,有好事的一把推開了大門,緊跟着,其他人也擠了進去。

“你們幹什麽?幹什麽?我讓你們進我家了嗎?”陳大友慌忙張開雙臂,跟只老母雞似的想把人趕出去。

然而已經遲了。

那只大鵝也不知道從哪裏拖了一個髒兮兮的麻袋出來,那麻袋看起來不重,卻鼓鼓囊囊的,大鵝解不開麻袋束口的繩結,便伸長脖子沖着衆人凄厲無比地叫着。

唐爸一把推開陳大友,走過去解開繩結,陳大友慌得不行,想去拉扯唐爸,卻被老支書一把給薅住了:“你不是說你沒偷嗎?慌什麽?讓他看一眼得了,說不定是棉花呢?”

吃瓜群衆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鄉下人過日子節省,好棉花都拿塑料袋裝好了,外面再加一個編織袋,誰舍得拿這破麻袋裝棉花呀?

再說了,他們又沒瞎,那麻袋縫隙裏還鑽出來好幾片鵝絨呢。

唐新勇的鵝場養了好幾百只鵝,每年都要薅2~3次鵝毛,村裏不少人都去幫過忙,順便賺點零花錢,自然認得出這精貴的鵝絨。

想來這偷鵝賊也知道鵝絨精貴,吃了鵝,鵝絨也沒舍得扔,打算攢起來拿去賣錢吧?

不過,這鼓鼓囊囊的一大袋,一只鵝身上絕對不可能有這麽多鵝絨,想到陳大友家沒養過鵝,而唐新勇的鵝場每年都會無緣無故丢鵝,吃瓜群衆內心暗暗激動,他們好像吃到大瓜了!

要知道,唐新勇他媽也是陳大郢的,論輩分,這陳大友還是唐新勇的表舅,做長輩的偷一個晚輩養的鵝……啧啧!真不講究!

果然!打開麻袋,裏面都是鵝毛,而且明顯能看得出來,這些鵝毛和鵝絨都是鵝死了之後拿開水燙過後才拔的,精貴的鵝絨和不值錢的鵝毛混在一起,一看就不是自己家養的,不然誰這麽糟蹋錢啊?

“這……誰家沒袋鵝毛啊?這是二妮孝敬我的鵝,我留着鵝毛要拿去賣的!”陳大友兀自嘴硬辯解道。

“大友叔,我勸您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唐新岚笑眯眯地把手機藏到身後,沖着陳大友眨了眨眼睛,“去年村裏鬧雞瘟,卉卉家的大鵝傳染了,死得就剩下五只,年前賣了兩只換糍粑,剩下三只,卉卉媽留着過年請客吃,卉卉自己都沒吃到一口鵝肉呢,我看你這裏這麽多鵝毛,怕是拔了好幾只鵝吧?難道卉卉媽把家裏的鵝都給你了?”

活雷鋒也不過如此吧?

吃瓜群衆簡直想給唐新岚鼓掌喝彩!

這綿裏藏針的反諷小技巧,不愧是念過書的大學生哈哈!上唐村誰不知道陳二妮這人最是自私,旁人送年貨起碼也要送一只鵝,她倒好,年年都是砍半只鵝半只腌雞送人,還故意包成了兩包,她會舍得把家裏過年的三只鵝都送給陳大友?

親爹都沒這待遇好嗎?

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陳二妮的摳門,頓時嗤笑出聲。

“我、這是我自己在集市上買的鵝不行嗎?天下的鵝不都長得一樣,你們憑啥說這是鵝場的鵝?”陳大友臉色通紅地吵嚷道。

“好像沒人說這鵝是鵝場的吧?”唐爸幽幽地看了陳大友一眼。

那一眼,看得陳大友渾身發寒……之前他一直挺瞧不起唐有才的,身為村長,居然對自己丈母娘家孝順得跟孫子似得,這邊的規矩是女婿臘月裏要給丈母娘家送年貨,別人家都是兩刀肋條肉(大概十幾斤)、一百個雞蛋外加兩瓶酒、兩條煙,條件好壞,煙酒的牌子就不一樣,別人都是中規中矩的,只有唐有才,別人送肋條肉,他一送就送一整頭豬,還專挑家裏最肥的一頭!

他們村誰不笑話唐有才是個憨傻的?一整頭本地黑豬,能賣三四千塊錢呢!

可現在,這個被他瞧不起的男人,卻只是輕飄飄瞟了他一眼,就讓他遍體生寒,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新勇,年前你鵝場那邊丢了幾只鵝?”

“五只,還都是我留種的老鵝。”唐新勇看着裝在麻袋裏的鵝毛,突然幾步走過去,從一堆亂糟糟的鵝毛裏翻出了兩根已經變成淡紫色的翎毛,“年前賣鵝的時候,擔心工人抓錯了,我還特意在留種的老鵝身上刷了點紫色。”

“年前集市上一只活的老鵝能賣到150塊錢,五只的話就是750塊錢,再加上村長家丢的這只,夠報案了。”唐有才已經不去看陳大友了,他拿出了手機準備報警。

偷雞摸狗的事情,村裏年年都有,偶爾嘴饞管不住手,頂多批評一頓,可陳大友這件事情性質不一樣,疫情期間頂風作案就罷了,唐新勇的養鵝場可是他們鎮上的青年返鄉創業扶持項目!

說白了,哪怕老支書家的大鵝被偷了,也沒這個性質惡劣!要是村裏人人都學陳大友,都去薅回鄉創業青年的羊毛,今後村裏哪個年輕人還敢回鄉創業?

“別報警!我、我可是卉卉的姥爺……”陳大友終于慌了,在村民面前他還能狡辯兩句,進了局子,他還敢騙警察嗎?他可不是法盲,知道做假口供可是罪加一等的!

“你就是我姥爺今天也得報警!”老支書漲紅了臉,幾步走上去,揚起手,狠狠給了陳大友一個大耳刮子,“我怎麽就招了你這麽個禍害?!”

作為上唐村的村支書,唐有志比任何人都明白唐爸果斷報警的用意,要是村裏人都學陳大友這樣,欺負人家回鄉創業的小年輕,今後誰還敢來他們上唐村投資?

別人不知道,他心裏清楚,這次借着村裏直播扶貧抗疫的事情,唐有才又從鎮上拉來了幾個有意向的項目,等疫情過去就要請人家到村裏來考察的,到時候要是鬧出村裏人偷盜鵝場大鵝的醜聞,那他們做了這麽多努力,豈不是都白做了?

“等等!我認錯!我認錯還不行嗎?這鵝多少錢我賠你們!別報警!”陳大友終于害怕了,四處看了看,突然沖着唐新岚大聲喊道,“岚岚你幫我說兩句吧?你和我家卉卉不是最好了嗎?你不能看着她姥爺被抓去吃牢飯啊!”

唐新岚默默翻了個白眼,又不是嫡親的姥爺,裝什麽裝?更何況,她又不瞎,陳大友平時對章家卉根本就當沒這個外孫女,反倒是對章家棟這個外孫還有幾分真心,說白了,不就是重男輕女,覺得外孫能幫他養老送終嗎?哦,平時吃你一碗粥都舍不得,現在想起來還有章家卉這個外孫女啦?

其實唐爸也只是想詐一詐他,現在鎮上防疫形勢比村裏還嚴峻,派出所的民警已經大半個月沒有休息了,既然陳大友已經承認錯誤,唐爸和幾個村幹部商量了一下,當場對他宣布了村裏的處罰措施:

第一,限陳大友兩天內把村支書和鵝場的損失賠償到位。

第二,陳大友必須寫一封保證書,在村委大喇叭裏親口向全村宣讀,并且保證以後再也不偷村裏的東西了。

陳大友猶豫了片刻,看了看唐爸還捏在手裏的手機,吞吞吐吐地咬牙答應了。

大喇叭公開道歉雖然丢人,但他臉皮厚無所謂,總比吃牢飯要好得多……

唐新勇也沒想到,他一直以為鵝場丢的那些鵝是村裏的二流子偷去打牙祭的,因為丢的不多,又怕萬一報警以後惹得這幫人動不動就來找茬,就咬牙認了,沒想到真正偷了他鵝的,居然還是他本家舅舅!

這一刻,唐新勇無比慶幸,當初他媽說讓陳大友這個舅舅來鵝場幫忙的時候他找借口拒絕了,現在想想,當初要是答應了,別說大鵝了,怕是鵝蛋都得被這位舅舅給順回家不少……

凡人們的決定大鵝聽不懂,見一幫人類光顧着說話,根本對它“老婆”的慘死無動于衷,大白鵝終于憤怒了。

于是,在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情差不多已經塵埃落定的時候,彪悍的大鵝眼神銳利地瞅準了陳大友的屁股,快準狠地狠狠叨了下去。

速度之快,簡直迅如閃電!

“啊~~~~”陳大友慘叫一聲,捂着屁股滿院子狂奔起來。

在他身後,憤怒的大鵝緊追不舍,軟弱的人類根本就靠不住,要報仇,還是得靠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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