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7 神族

晚上, 墨昀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變成了神域裏一個強大的神族,穿着一身白衣,神情淡漠、法術強大, 天地在他面前似乎都顯得格外渺小。

他到了神域以北,在一處斷崖之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莫執。

他問莫執:“值得嗎?”

莫執面色蒼白, 滿頭銀發在山風的吹拂下飄飛, 整個人似乎随時可以乘風而去化作虛無:“沒有值不值得, 只有想不想。”

他回過頭來,看着墨昀:“凡人短短幾十載,朝生暮死, 尚且可以追尋點什麽,你說,神,為什麽會比凡人還要卑微。”

他笑了一下,是一種釋懷的笑容:“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很高興。”

對面的白衣神祇似乎并不贊同,眉頭皺得死緊。

莫執啞然失笑:“你看我,竟然忘了,整個神域裏, 你是最不懂這些的。”

神是天地意志在天地間的代行者,他們只需要執行自己感應的天地指令。一個神, 如果生出自己的□□和念想,他的神格會破碎, 他會成為天地回收的廢品, 從而隕落。

然而,随着漫長的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神生出了自我意志, 不再完全受天地意志的支配。

複滄是天地造出的最後一位神,也是天地最完美的造物。無論是他過分俊美的容貌、無人匹敵的強大法術,還是極難讓他共鳴的情緒,都昭示着天地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他是天地的寵兒,注定可以活得很久。

“這樣也好。”莫執喃喃道,“有些事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懂,複滄。”

畫面到了這裏就中斷了,緊接着,畫面一變。

白衣的神出了神域,到了一處凡間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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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适應人間的熱鬧和繁華,神域一直都是清冷的。他們是神,無情無欲,獨來獨往,他從誕生之日起便過着這樣的生活,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也不懂莫執的偏執。

他很疑惑,想來尋找一個答案。

他在凡間觀察了半日,擡腿走進了城鎮裏一處最大的茶樓。

說書人聲情并茂地講着一個神與人相戀的故事。

複滄觀察四周,學着凡人的做派,找了一處空閑的位置坐下。

他聽了一下午,覺得故事實在滑稽。

他不懂故事裏的神為什麽會突然愛上一個凡人,更不懂他為什麽連一個兇獸都解決不了,甚至連累凡人身死。

故事的邏輯也有問題,漏洞百出,如不是他性子向來沉靜,早就拂袖而出。

說書人離開後,複滄招來了茶樓的掌櫃,給了他一大袋金子,“把這裏最好的說書人找來,我想聽故事。”

他頓了下,按照他半日來觀察到的凡人口吻說道:“講得好,本……本少爺額外有賞。”

說着,又拿出一袋金子。

掌櫃看見金子喜笑顏開,知道這是一位不缺錢的大主顧,忙道:“沒問題,客官請稍等,我這就把城裏最好的說書人給你找來。”

掌櫃轉身離開,一個打扮利落的紅衣女子走了過來,伸手握住桌子上的一袋金子,在空中抛了抛,又接住,聲音悅耳清脆:“要聽故事,找我呀,我最會講故事了。”

複滄擡眼,做了個請的手勢。

紅衣女子在他對面坐下,撐着頭笑着看他:“其實,聽故事不如看故事,看故事不如演故事,眼下就有一出精彩的好戲,你要和我一起演嗎?”

她說完朝對面眨了眨眼睛。

複滄尚未明白她的意思,就有一夥侍衛闖了進來,擋在了女子前面,“小姐,跟我們回去吧。”

侍衛氣喘籲籲:“大人說了,這次相親你去也得去,不去綁着也得去。”

“你們來晚了。”女子走過去抱住複滄的手臂,巧笑嫣然,“我有心上人了。”

畫面再一轉,複滄和紅衣女子出現在一個水榭的涼亭裏。

遠處青山綠水,風景如畫,亭子裏擺着一桌好菜,女子夾起一筷子酸筍放到複滄碗中:“你嘗嘗,這是酸的。”

複滄将酸筍夾進嘴裏,慢慢品嘗,他的動作極其優雅,任何時候截下來都像一幅畫,完美得甚至有些不真實。

女子坐在他對面,認真欣賞着眼前的“畫卷”,眼睛裏浸滿了笑意。

見他吃完了,又夾了另一筷子到他碗裏,“這是辣的。”

她自己并沒有吃,只是一邊布菜一邊欣賞複滄進食,看着複滄一一吃下去,逐一品味,腦袋裏靈光一閃,狡黠地問道,“想不想試試甜的?”

複滄點頭。

女子指着天上:“你看,好大一只雕!”

複滄順着她指的方向,并沒有看見什麽雕,回過頭來,溫熱的唇不經意擦過女子白皙的臉頰。

女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俯身過來,兩人離得極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和眼底的笑意,她眨了下眼睛,頑皮地說道:“記住了,這是甜的。”

……

墨昀從睡夢中醒來。

夢裏的情形歷歷在目,仿佛……這些夢裏的場景真的發生過一樣。

他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腦袋有些脹脹的疼,嘴唇發幹,昨晚的記憶逐漸回籠。

曦言……

墨昀幾乎是立刻從床上起來,第一時間檢查了帶在身上的乾坤袋,不出所料,裏面的長弓不見了。

他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邊走邊用術法将外衣往身上一裹,立刻出了門。

出了院門,才發現曦言就坐在圍牆上,左腳上戴了一個鈴铛,露出一截白皙的腳腕,雙腿一晃一晃,每晃一下,鈴铛便“叮鈴鈴”地響。

她手裏拿着一個果子在啃,看起來并無不妥,看見墨昀,甚至好心情地朝他打了下招呼:“雲白,早上好呀。”

她說着,從圍牆上跳了下來,落在院子裏。

她在他面前轉了一圈,裙擺翻飛,腳上的鈴铛仿佛伴樂一般悅耳動聽,她問道:“我今天好看嗎?”

墨昀沒有回答,他走過去,急切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仙力順着手腕掃過她的全身,曦言的身上……似乎并無不妥。

墨昀松了口氣,但又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你做了什麽?”墨昀問道。

曦言嘟了下嘴,從乾坤袋裏将那把赤色長弓拿出來還給他:“你太小氣了,我不就是好奇玩了一下嘛,看你氣得……”

曦言湊近他,認真盯着他看,“你氣得臉都青了。”

“曦言。”墨昀慎重道,“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它很危險,你以後不要随便用它。”

他說完緩和了語氣,“如果是擔心魔君的身體,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你不要自己亂來。”

“知道啦。”曦言認慫道,“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并沒有做什麽危險的事。”

她說着,伸出兩根手指,将墨昀的嘴角往上推,“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嘛,笑一個。”

墨昀看着她,想分辨出她話裏的真假。

曦言有些心虛地收回了手,過了一會,又輕快道,“我們去吃早點吧,吃完早點我們去看曜月,我聽說曜月快醒了。”

曜月确實醒了,他坐在床上,唇角緊抿,正在自閉地懷疑妖生。

曦言走進去。

這是曜月覺醒後她第一次見到曜月的人形。曜月有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透明澄澈,泛着好看的色澤,他的皮膚很白,薄薄的唇顏色粉嫩,五官精致絕美……就是,跟曜月期望的魁梧勇猛相去甚遠。

雖然曜月自己嫌棄,但是魔宮裏喜歡曜月顏值的人不在少數。尤其是魔宮的侍女們,做夢都希望自己哪天修為高漲、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巅峰,迎娶曜月。

曜月和曦言一起站出去,絕對是魔宮“雙姝”,在顏值上就将人壓得死死的。

曦言走過去:“哥,恭喜你覺醒天賦。”

曜月不是很想說話,但他自诩兄長,于是沉穩地“嗯”了一聲。

他的目光掃過了曦言身後的墨昀,問道:“我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這段時間一直昏迷,剛剛才醒,壓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一些什麽。

曦言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大抵和他說了一下,包括妖族的事,只是省略了具體的細節。

兩人還在說着話,一個魔衛走進來通報:“妖庭的人聽說月公子覺醒了天賦,派了人過來看望月公子,還送了賀禮過來,殷護法将人安排在偏殿等候。”

經過之前的妖族之亂,曜月在魔宮這件事已經不算什麽秘密。

妖族現在的妖王是白漪,曜月有一點印象,曜月還在妖庭的時候見過他,以前是父王的親信,看起來儒雅端方的一個人。

曜月在妖庭的時候,因為混血的身份經常被人欺負,白漪幫過他,還陪他看過月亮,曜月對他印象不錯,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曜月覺得自己現在是魔宮的人,不想再和妖庭有什麽關系。

他皺了下眉,其實并不想見,曦言說道:“哥你好好休息,我過去看看。”

“不用。”在曦言面前兄長包袱十噸重的曜月自閉地爬了起來,“我去打發他。”

曜月換了一身最霸氣的黑色,又戴上了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這才跑出去見人。

沐荊在偏殿等得有點百無聊賴,他知道自己要見的人是白烈妖王的兒子曜月,他爹千叮咛萬囑咐要他好好表現,最好能将人帶回去。

曜月如今覺醒了天賦,他是白烈妖王的兒子,覺醒的天賦不可能差,而且,也沒有讓魔族一直給他們養着曜月的道理。妖族的人最好還是讓他們妖族自己養。

沐荊第一次被賦予如此重任,整只虎都有點緊張,就怕表現不好。

沒一會,曜月進來了。

沐荊立刻站了起來。

沐荊長得十分高大,一頭粗犷的黃毛,肌肉緊實,站起來比曜月高了大半個頭。

曜月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沐荊見曜月站在門口,也不說話,面具下的眼神看不出情緒。他撓了撓腦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想到他們妖族表現親近的方法之一便是變成原身,沐荊于是搖身一變,變成一只威武的大老虎朝曜月走了過去。

曦言和墨昀過來的時候,老遠便聽到了沐荊的慘叫聲,叫得撕心裂肺:“救命啊,別打了,救命啊……”

曦言越聽越覺得這聲音耳熟,和墨昀對視一眼,一起走了過去。

只見一只熟悉的大老虎狂奔而來,看見曦言他們兩個簡直像瞧見了救星:“樂謠,是我啊,沐荊啊,你的沐荊哥哥,快救我。”

原本已經打算收手的曜月聞言揍得更起勁了。

沐荊一只眼睛成了黑眼圈,狂奔躲到了曦言身後。

曦言看看沐荊再看看曜月,問道:“怎麽回事?”

“他挑釁我。”曜月憤怒道。

沐荊可憐兮兮從曦言身後冒出一個頭:“我沒有,我冤枉,我什麽都沒做啊。”

“為了表示友好,我還特意變出了原身,誰知道他什麽都沒說,一上來就揍我。”

曦言遲疑看向曜月:“哥,這中間,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主要是以沐荊的智商,不像是能算計人的樣子。

曜月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因為混血的原因,曜月的原身比一般虎妖要小,長得也不像老虎,因為這個,以前沒少有同族虎妖故意在他面前變出原身,再要求他也恢複原身,然後一起嘲笑他。若是他拒絕,他們就會一起欺負他。

因此,看到沐荊故意當着他的面變成老虎後,曾經的記憶立刻覺醒,他反應過激了,也忘了妖族之間互相以原身相見其實還有表現親昵和信任的意思。

曜月薄唇緊抿,沐荊小心翼翼探出一個頭:“你剛剛說我挑釁你,你總要說出一個理由吧。難道就因為我長得比你高,比你威武,比你英俊?”

“嗯。”曜月說道。

沐荊傻了,他就是随口這麽一說,曜月竟然承認了。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高的贊譽嗎?

沐荊高興了,沐荊膨脹了,沐荊笑得合不攏嘴。

沐荊一直因為長得太粗犷在妖族不太受女性的歡迎。最近六界主流審美比較傾向于墨昀和司其那模樣的,而不是他這副樣子。這還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誇他俊,甚至嫉妒得對他痛下狠手。

墨昀還好好地在旁邊站着,他被揍了。

這身上的不是傷,是榮耀啊。

沐荊從曦言身後走了出去,變回人形,喜不自勝地走過去拍了下曜月的肩膀:“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沐荊過命的兄弟。”

見曜月戴了個面具,猜到他可能長得太抱歉,沐荊開解道:“你不用太自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管長成什麽樣子,都是天地的饋贈,肯定也會有人欣賞你的。”

沐荊覺得這番話簡直是他虎生文化之最。

曜月冷漠退開,并不想站在比他高了很多的沐荊旁邊。因為發生了這麽個烏龍,他沒有再多停留,直接離開了。

沐荊走了回來,小聲問曦言:“他真的長得很醜嗎?”

曦言禮貌微笑了一下,沒答。

“這種滋味我懂,我太懂了。”沐荊望着曜月離開的方向感慨道,“這種沒有人欣賞的感覺……”

他話音剛落,便看到一群衣着鮮豔的美貌侍女扭扭捏捏擋在了曜月前面,手裏有的拿着手帕,有的拿着香囊,有的拿着其他手工品,拼命往曜月懷裏塞,曜月想躲都躲不掉。

沐荊見狀感動地說道:“這些人太善良了。”

他問曦言:“你們魔族人原來這麽善良嗎?”

曦言:“……嗯,大概吧。”

沐荊繼續感動地說:“真是太好了。”

他感慨完,終于打算關心一下站在旁邊的曦言和墨昀,他驚訝地問曦言:“樂謠,你怎麽會在這裏?”

“難道你……”他想了想,“是魔宮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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