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飛升
“謝過神君。”墨昀聽完晏回神君的介紹, 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哎。”晏回想叫住他,但墨昀消失得太快,根本沒被他叫住。
晏回神君嘆了口氣, “這家夥……”
他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很多。
衆所周知,現在最急需涅槃花救命的就是曦言, 墨昀雖然打小便和曦言有了婚約, 但對這段娃娃親一直頗為避諱。以前也一直對曦言不聞不問, 怎麽現在突然對曦言的事情這麽上心了。
不過,讓他去看一眼也好,看完就可以死心了。墨昀雖然天生神骨, 卻是仙胎。即便是墨昀,想要采到涅槃花也是不可能的。
如晏回神君所料,墨昀去了幽冥地府。
幽冥地府終年漆黑,四處點着綠色的鬼火用來照亮。
忘川河邊,沿岸的曼珠沙華開得豔麗如血,一隊隊新死的鬼魂排着隊等着去過孟婆橋,幾個鬼差在旁邊看壓着。
這幽冥地府墨昀只來過一次,但他記性向來好,過了忘川河便直接朝着裏面的鬼王殿行去。
幾個鬼差注意到了墨昀, 然而不等他們上前尋問,墨昀已經直接進了大殿。
能這般在幽冥地府暢行無阻, 不說身份如何,至少修為是不錯的, 否則, 沒人引路,地府的鬼火便足夠勾得人魂魄不穩、頭痛欲裂。
墨昀進了大殿,正好遇到一個判官從裏面出來。
這位判官去天宮走過幾趟, 也知道天族這位太子殿下,只一眼就将墨昀認了出來,只是想不通什麽風能把這位殿下吹到他們幽冥地府來。
“殿下?”他遲疑道,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墨昀也看見了他,這位判官他知道,他在天宮見過他幾次,是一位公允板正的官。墨昀朝他點了下頭,直說道:“我想去趟地獄,不知能否勞煩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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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有些摸不準這位殿下想幹些什麽,不過正好他閑來無事,又有幾分好奇心,看墨昀嚴肅的表情,似乎是有正事,便帶着墨昀往地獄走,邊走邊說道:“不知殿下可是有何事?地獄那邊可怖得很,若是無事,殿下還是不要靠近的好。”
墨昀頓了一下,問道:“你可知涅槃花?”
判官聞言大驚,勸道:“殿下萬萬不可。這涅槃花是神族之物,長在地獄火中,除了神族,無人可取。這些年,凡是打過涅槃花主意的人無不化為灰燼,就連我們鬼王都拿它沒有辦法。”
這些,晏回神君也和他說過。
墨昀道:“你只管帶我去看。”
判官見勸不過墨昀,也不再多費口舌,只等他自己親眼見識,就會發現他所言不虛。
幽冥十八地獄,每層地獄的酷刑都有所不同。随着兩人的深入,周圍時而酷暑難耐,時而冰寒入骨,每經過一個地方,都可以聽到裏面傳來的凄厲慘叫。
判官解釋說:“進地獄受刑的都是罪無可赦之人。因果報應,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啊。”
他領着墨昀一路往裏,接近第十八層地獄的時候,周圍越來越熱,逐漸到了連仙法都難以抵擋的地步。
判官擦着臉上的汗,解釋道:“這地獄之火不熄不滅,能燒盡一切罪惡,也能燒盡一切生靈。除非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之人,我們一般是不會輕易将人往這裏帶的。”
說着,兩人已經到了這十八層地獄的邊緣。
墨昀和判官的周圍都撐起了仙障,用來抵擋地獄之火的烈焰餘熱。然而,即便如此,兩人額頭上仍不斷有汗珠浸出,若是凡人,只稍在這裏站上一刻就能灰飛煙滅,更別提走進那地獄火中。
墨昀往下望去,只見腳下紅浪滾滾,燃燒的熾焰沖天而起,被神術牢牢束縛在了這十八層地獄中。
在這熾焰的正中心,一朵血紅的蓮花灼灼開放,正是墨昀迫切想要的涅槃花。
判官說道:“殿下,這裏不可久留,看過便離開吧。你也看到了,我們的法術也就能支撐在這周圍呆一呆罷了。這地獄火本是天火,當年降落人間,造成人間浩劫,是神族收服了它,将它束縛在地獄,用來懲治惡人。”
“這地獄火能焚燒一切,術法什麽都不管用,除了神族,沒有人能從裏面取出涅槃花。”
這裏呆久了連仙體都要開始難受,墨昀沒說什麽,跟着判官離開。
曦言清醒的時間開始越來越短,有時候她正在幹一件事,會突然睡着,醒來的時候,已然忘了自己之前是在幹什麽事。
她不得不将自己想做的事情用最原始的辦法寫在紙上,這樣就算睡着了也可以醒來接着再做,她才有自己還在活着的感覺。
整個魔宮被一種巨大的悲傷籠罩。
曦言幾乎是他們看着長大的,從那麽小的小不點長成如今的姑娘模樣,眼看都學會自己去找俊俏兒郎了,生命卻在這時候戛然而止。
他們并不想讓曦言看出來他們的傷感,就像曦言即使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也要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為的就是不讓他們感到更傷心。
但是,相比原著裏大家的下場,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好的。
她很少和其他人說起,她小時候總是做同樣的噩夢。夢裏,父君隕落了,仙族和魔族開戰,魔族戰敗,殷護法、文護法、冷護法甚至花護法,他們全死了,就連青桃都死了。
晏回神君從南荒的無人之地趕回來,只來得及救下了她。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她害怕這樣的結局。
父君才是魔族的定海神針,只要父君還活着,一切都是可以改變的。
只是雲白……她兩輩子第一次動心,第一次明白一個人真的可以那麽喜歡另一個人,可是,她終究要辜負他。
但是文護法已經答應了她,等她走了,文護法會消去他腦海中關于她的記憶,到時候,他想走或者想留,沒有人會阻止他,他就自由了。
墨昀回來的時候,曦言精神好了些,正在外面撫琴,青桃一直陪在她身邊。
曦言看到墨昀回來,沖他笑了一下,問他,“有沒有想聽的曲子,我特許你點曲的機會。”
墨昀不答,而是走近了,問道:“你會些什麽曲子。”
“我會的可多了。”曦言邊彈邊說,“那我為你點好了。”
曦言的手指撫過琴弦,給他彈了一曲《鳳求凰》。
大概是有了文護法的承諾,曦言的膽子也大了些。她心裏隐隐有種預感,她現在的情形更像回光返照,也許她這次睡過去就再不會醒來了。
這可能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曦言其實很舍不得,她舍不得父君,舍不得魔宮的所有人,舍不得青芃和小毛球,也舍不得……雲白。
但她什麽也沒說,開始專心奏曲。
她上輩子也學過琴,老師一直說她技巧有餘,但感情不足。曦言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她上輩子并不喜歡撫琴,學琴是為了讓母親開心,不得不學,自然也彈不出多有感情的曲子。
但是現在,她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曲子變得生動飽滿,她覺得這次老師肯定不會再說她了,連她自己都被曲子感動了,不然,她為什麽會這麽想哭。
曦言一開始精神還很足,到了後面越來越力不從心,手開始不受控制地抖得厲害,連琴弦都按不住。
她固執地想要彈完,琴音斷斷續續,逐漸不成調,手指因為用力被勒出了紅痕,墨昀走過來,将琴按下:“阿言,要休息了。”
“還差一點點……”曦言坐在古琴前,并不想離開。
墨昀聞言按在她的手上,安撫道:“阿言,下次再彈給我聽。”
曦言知道,不會有下次了。
淚水浸沒了她的雙眼,曦言閉上眼睛,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将頭埋到了他的懷裏。
墨昀将她抱起來,親吻她的額頭。
這是曦言最後一次醒來。
魔君從西天匆匆趕回,帶回了西天之佛,然而,佛看到曦言,只說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節哀。”
然後被失去理智的魔君趕出了魔宮。
能想的法子都想過了,然而,每一次努力,不過是給曦言重新判了一次死刑。
墨昀離開了魔宮,走之前,他親吻曦言的臉頰,曦言安靜地睡着,墨昀湊在她耳邊,仿佛誓言一般說道:“曦言,等我。”
墨昀帶走了三清盞。
現在所有人的心思都在曦言身上,壓根不在乎三清盞,也不在乎他拿走三清盞想幹什麽。
墨昀直接去了幽冥地府。
上次的判官自從領着墨昀參觀了一次地獄之後,一直心神不寧,害怕墨昀年輕氣盛做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一直留意着地獄這邊,恰好撞到了墨昀過來。
墨昀也要找他,直接說道:“我要取涅槃花。”
判官聞言大驚:“殿下玩玩不可啊,這天火不是鬧着玩的,會出人命的。”
“你不用管,拿到涅槃花後,你一刻也不要停留,立刻送去魔宮,交給魔君,連同玉簡一起。”
他将手裏的玉簡也遞給了他,說道:“你發天地誓。”
天地誓是一種受天地約束的誓言,若是不遵守誓言,輕則修為不得寸進,重則不得好死,總之立過天地誓的人絕不敢違背誓約。
判官還想再勸,擡起頭對上墨昀的眼神,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再勸也沒用了。
墨昀不說話的時候壓迫感特別強,不光是氣場上的威壓,而是一種修為上的壓迫感。這樣的感覺讓他覺得心驚,莫非殿下的修為又精進了。
他在墨昀的注視下發了天地誓,墨昀不再說話,到了十八層地獄,判官尚來不及多說一句話或者伸手擋一擋,墨昀已經跳進了火海之中。
一切發生得太快,烈焰沖天而起,似乎在期待跳下來的肥料,判官閉了下眼睛,不忍再看。
等他視線再落回這地獄火時,哪還有墨昀的身影。
他心中扼腕,為殿下感到可惜,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麽沒有攔着,又該如何交代。他一個幾萬歲的官,竟輕易就聽從了一個五百多歲小崽子的話,回過頭來時,已經釀成了大禍。
他尚在懊悔,卻在這時發現,不光是殿下不見了,那朵涅槃花也同樣不見了。
理智告訴他,墨昀此時必定已經被燒成灰了,但他總期待奇跡能降臨一次,焦灼地等在原地。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極低地一聲:“走。”
一只手從邊緣伸出來,手被烈焰舔舐,能看到烈焰下白色的指骨,涅槃花落在掌心,灼灼如紅蓮開放。
“殿下。”他連忙想去抓他,卻被噴湧而來的熊熊焰火逼退,只來得及取走了這朵紅蓮。
他回頭看向墨昀被吞沒的方向,緊接着便感覺到了天地誓言的束縛。
他發的天地誓言,拿到涅槃花後,一刻也不會停留,立刻送去魔宮。
他剁了下腳,用玄冰盒将這朵涅槃花裝了起來,一刻不停地趕往魔宮。
****
曦言覺得自己應該是死了。
她感覺渾身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也沒有任何實感,但是依舊感覺很冷,腦子也因為冰冷而顯得遲鈍。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投胎,如果投胎,還能不能投胎到這個世界。
她這麽想着,眼前出現一團耀眼的紅光。紅光看起來很溫暖,吸引着她靠近。她好奇地飄過去,紅光越來越亮,将她整個卷了進去,她感覺原本冰冷的靈魂漸漸有了溫度,這種輕飄飄的感覺消失了,自己不再是虛無而冰冷的一團。
似乎有人在不停呼喚她的名字。
曦言,曦言……
曦言,這是她的名字嗎?
曦言想睜開眼睛,但是眼皮很沉重,然後逐漸失去了意識。
曦言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床邊圍了一大群人。
她的頭很痛,一大堆亂糟糟的記憶片段閃過,曦言又閉上了眼睛。
文護法給她重新檢查了身體,對旁邊守着的魔君和晏回神君說道:“公主已經沒事了,不過涅槃花有些副作用,這幾天公主的記憶會有些混亂,修養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聽文護法這麽說,其他人也放下了心。
曦言怯生生從被子裏露出個頭,見大家都望着她,又躲了回去。
魔君于是讓其他人都離開了,只自己留了下來,溫柔道:“阿言,我是你的父君。”
“父君?”曦言扒着被子看他,腦海中似乎閃過有關的片段,但太亂太雜。
魔君便說道:“沒關系,可以慢慢想,阿言,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曦言點頭。
魔君安排人去給曦言拿東西,曦言從床上坐了起來,想到什麽,說道:“雲白呢?”
魔君驚訝道:“你記得雲白?”
曦言點頭:“嗯。”
她比出了一截小指頭:“一點點。我好像答應了他,要為他撫琴。”
魔君的臉色不自然了一瞬。
他那時心思都在曦言身上,曦言的生命特征越來越弱,魔君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将法力源源不斷地注入曦言體內,才沒有讓她落氣。但是即便如此,魔君知道,曦言撐不了多久了,但是他不可能放棄。
涅槃花就是這時候被送過來的,一起被送過來的還有一份玉簡。
魔族的歷史本來就不如仙族悠久,再加上魔族太亂,傳承方面遠不如仙族。
很多仙族知道的東西,魔族這邊想知道就得費盡心思。魔君還在九重天上當仙官的時候,官職并不高,很多東西接觸不到。就比如涅槃花,要不是墨昀送過來,魔君甚至沒有聽說過。
然而,墨昀只托人将涅槃花送了過來,自己卻沒有出現。
據過來送花的判官所述,涅槃花,又名地獄紅蓮,墨昀跳進了十八層地獄火,屍骨無存……
事後魔君趕去查看,地獄火熊熊燃燒,早沒有了墨昀的半分影子。
這樣的結果連他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是曦言。
出于自己作為父親的私心作祟,對上曦言期盼的眼神,魔君頓了下,選擇了隐瞞:“他修為馬上就要突破,所以出去歷練了。雲白是仙族,在魔族呆久了不利于修煉,等他突破了就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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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言相信了,她腦海中的記憶本來就亂亂的,很多都是斷斷續續的片段,而不是連貫清晰的記憶。
父君說,她現在最首要的事情就是養好身體,身體養好了,她想做什麽都可以了。
曦言過上了乖巧的養傷生活。曜月每天陪在她身邊,想辦法逗她開心,還會變出自己的本體,任曦言撸毛。
曦言的記憶每天都在逐漸恢複。
然而,雲白一直沒有回來。
她起初并沒有懷疑父君的話,在她斷斷續續的記憶裏,雲白是一個很厲害的散仙,無所不能,幾乎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而且,他的修為也很高,她從不覺得他會遇到危險。
直到她經歷了自己的第一次飛升。
涅槃花的效果驚人,曦言不但恢複了身體,就連她一直觸摸不到的飛升瓶頸,也在完全吸收了涅槃花後得到了一絲感應。
幾天後,曦言感應到了飛升的雷劫。
從地魔飛升真魔,雷劫一般是三道,曦言足足歷了九道雷劫,好在她都扛了過去。
雷劫淬煉了她的身體,也理順了她的記憶。源源不斷的記憶和畫面仿佛潮水一般朝她湧來。
她想起了一切,也想起了雲白。
她想起了落庭山兩人的初見,想起了他一次次的出手相救,想起山洞裏兩人纏綿的吻和雲白近乎呢喃的聲音:“曦言,我喜歡你。”
混亂的記憶似乎在一瞬間被連成了線,仿佛電影一般在腦子裏放映。
如此清晰的記憶,讓她知道,父君找的借口有多麽拙劣。
他不會在她醒來之前就離開。
雷劫過後,其他人全部圍了上來。
曦言受了不輕的傷,好在雷劫已經熬過去了,大家都很替她高興。
等其他人走後,曦言拉住了自己父君的衣袖:“父君,你上次說,雲白去歷練了。”
魔君避開了她的眼睛,說道:“嗯。父君已經讓人出去找了,找到了就馬上通知你。”
“好。”曦言松開了手。
魔君走後,曦言從床上爬起來,在自己的乾坤袋裏找到了一朵鴛鴦花。
是很早之前在落庭山的時候,小毛球送給她和雲白的,鴛鴦花已經枯萎了。
她知道,她活過來不可能不付出代價。涅槃花若是那麽容易得到,父君早就找到了。
現在,她活了過來,雲白卻不見了,只剩下一朵枯萎的鴛鴦花。
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一個讓曦言無法接受的答案。
但是,怎麽可能呢。
長弓已經陷入了沉睡,短時間內雲白不可能再用一次。
曦言試圖去找有關涅槃花的資料,然而,什麽也沒有找到。而雲白也始終沒有回來。
所有的方式都聯系不到他。
他就像突然從這世間消失了一般,再也尋不到他的一絲蹤影。
晚上,曦言抱着酒壇子,坐在寝宮的屋檐之上。
她回想起自己的兩輩子。
上輩子,曦言因為身體不好,被人扔在了孤兒院門口。但她運氣很好,很小的時候就被自己的母親,也就是樂嘉集團的董事長收養。
樂家家大業大、家族成員複雜,收養她的時候,母親已經57,近60歲,年輕時喪夫,年老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而樂家其他人都等着在她故去之後接手她手上的樂嘉集團。
母親本來就懷疑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謀殺,可惜沒有證據。面對樂家的豺狼虎豹,她又豈會如他們所願?
所以母親收養了她,她說就算将手裏的財富交給一個外人,她也不願意放手交給這些可能是害死自己丈夫和孩子的元兇。
至于收養她的原因,據母親所說,是因為她長得和母親年輕時有幾分相像。
從進入樂家開始,她便是以樂嘉集團繼承人的身份被母親培養。
她被安排了無數的課程,一分鐘要掰成兩分鐘來用,每天的行程甚至比身為董事長的母親還要忙。
是母親給了她一個家,她也想知恩圖報。然而,她并不是一個多有天賦的人,她經常學習到深夜,第二天沒有睡醒又奔赴新的一天。
為了達到母親的要求,她不得不付出全部的努力,犧牲了自己所有的空餘時間。不管在學習上還是其他事務上,她每次只要表現稍微不好,母親就會露出失望的目光,她只能加倍努力。
曦言的童年,沒有逛過街,沒有去過游樂園,沒有和同齡人玩耍的時間。她甚至就連去學校,也有保镖在外陪同監護,以保證她的人身安全,同齡人也不敢和她玩。
她同樣經歷過好幾次意外,驚險異常,每次都和死神擦肩而過。
直到後來母親帶回了樂玲——母親死去的兒子在外面一夜風流留下的血脈,母親的親孫女,她才知道,樂玲才是樂家真正的千金,樂謠只是母親放在明面上用來混淆視聽的贗品罷了。
母親想以她為誘餌,把後面的人引誘出來。
母親待她極好,物質上從不虧待她,為她治病,給她提供最好的條件,甚至故意公開說過多次要把公司留給她繼承的話。
曦言知道她的目的,但也感激她。如果不是她把自己帶回樂家,盡心醫治,将各種資源砸在她身上,以她的身體,可能也活不了多久。
曦言二十歲那年,作為誘餌的她乘坐的私人飛機在空中爆炸,曦言在爆炸中去世,年僅二十歲。
也許是上輩子活得太累,曦言這輩子只想好好當一條鹹魚。
然而,自從回憶起劇情,曦言心裏也始終被一塊大石頭壓着。
父君和魔宮的人對她越好,這份壓力就越沉重。如今想來,真正讓她覺得輕快自在的日子,反而是和雲白在一起的時光。
那時候,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他從不戳破,對她稱得上縱容。
他會做好吃的烤魚,會逗她,和他在一起會讓她忘記所有的壓力。不管她做什麽,只要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很安心。
哪怕只是單純地和他坐在一起聊天,她都會覺得很自在。
原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如此喜歡他。
她愛他。
曦言灌下一口酒,眼淚簌簌而下,似乎有什麽東西随着雲白的離開而丢失掉,并且永遠都找不回來了。
曦言不知道自己在屋檐上呆了多久,帶着酒上來之前,她吩咐過青桃,不想讓人來打擾。
她喝掉了大半的酒,腦子裏渾渾噩噩,魔君走了過來,伸手撫上她的頭頂:“阿言,是父君對不起你。”
曦言搖了搖頭:“若是沒有父君,阿言早就死了。”
曦言擦了下眼淚,擡頭看向自己的父君,“父君,雲白,他……”
曦言說了一半,卻又猛地搖了下頭,牢牢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想知道一個确切的答案,卻又害怕聽到這個答案。只要她一天沒找到他,她就能騙自己,雲白只是暫時離開了,他總會回來找她。
對的,一定就是這樣。
魔君心裏也很難受,當初他道侶遇難,晏回神君死死攔住了他,讓他至少為曦言考慮一下。
曦言本來身體就不好,若是他也死了,曦言這麽小痛失雙親,很可能也熬不過去。但是他一意孤行,九死一生,終于将玄明斬于劍下。
那時候他尚且有仇恨和女兒支撐着他,但是曦言還這麽小,她本不應該經歷這些。
“父君,我想離開魔宮出去走走,一個人。”曦言說道。
魔君沉默良久,最終答應了,只說道:“定時朝家裏報個平安。”
第二天,曦言離開了。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離家出走,她做了很久的準備,乾坤袋裏裝滿了東西,她壯志酬籌,對未來滿是期許。
如今站在雲上,望着廣袤的天地,卻只覺得茫茫六界之大,舉目望去,哪裏都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