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頓燒烤
有件事國滿說了很多次,就是從獲的身份會在某一天公之于衆。從獲聽的多了也就不怎麽當回事了,所以她沒想到這個過程來的那麽簡單幹脆慘烈。
其實經過也很簡單,就是西海岸國家聯盟上層小圈子年輕一代聚會,弄了個燒烤宴,然後國滿帶着從獲華麗出場,從容不迫地介紹了一番,大家打了個招呼。
雙方都受到了不小的驚吓。
至于為什麽是燒烤宴,據說是因為永生時代的創立者之一國棟老先生不喜歡從前的上流社會做派,輪到他做主的時候就自己定了規矩,于是不知從何年何月開始,燒烤宴取代酒宴舞會成為上流社會社交的重要組成部分。
其實呢,燒烤也不壞,不用費心盡力化妝,大家都頂着些味道,什麽輕浮暧昧好像也不合适,于是就老老實實吃東西,老老實實侃天侃地,因為見過彼此不修邊幅的樣子,連話題也變得輕松了。
從獲現在一點都不輕松,她必須忍受那些若有似無的目光,從容大度地坐在國滿身邊,艱難地拒絕國滿遞過來的葷腥。在這個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地方,她好像有點矯情。
“這是普通的牛肉,來一口嘛。”在勸從獲的吃肉這件事上,國滿要多溫柔有多溫柔,遠處的女孩已有面露嫉妒的。
“普通牛肉?你這裏的牛肉還有跨物種雜交的?”從獲一邊躲避牛肉一般發出質問,那動作像極了一臉嫌棄的小貓咪。
國滿忍住了,旁人可沒忍住,隐約可聽見順勢而來的笑聲。
“怎麽會?”國滿勸吃牛肉不成,只好将一串烤素串放在從獲面前,“來都來了,多吃一點。”
從獲嘗了一點,覺得味道相當好,也就不客氣地吃起來。看到這些,國滿表情相當複雜,盡管從獲胃口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從獲在這裏多吃了一口,別的地方就會少吃甚至不吃,那麽勸從獲吃肉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醫生提了建議,并且給出完整的食譜,能保證從獲在拒絕肉類的情況下營養均衡,而國滿還是要繼續嘗試。她的理由其實很簡單,營養什麽的當然可以通過各種途徑補充,而少了肉類的生活就意味着食欲方面無法得到完全的享受,這非常可惜。
如果從獲是因為身體原因不肯吃肉倒也罷了,偏偏還是因為何琂那有意無意的安排。因為有這個因素,國滿認為從獲拒絕吃肉是有賭氣的成分,所以她無論如何都得讓從獲重新吃肉。
又想到何琂,國滿莫名來了氣,這位何會長近來行事也是越發乖張,寵着那個女孩子都快上了天,圈內人士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次聚會也是,跟何琂說了,她竟然說不知道有空沒空,到時候再說,結果是到現在也沒來。
其實何琂不來也沒關系,這次燒烤宴的重點是将從獲身份亮出來,重點是從獲。不過,事情很容易往壞的方向走,因為何琂在遲到半個小時後出現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着那個小女孩。
那個女孩子當然已經成年,只不過長得小巧玲珑,怯生生的模樣和帶着童音的嗓子,活脫脫一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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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獲注意到,何琂帶着那個小女孩出現時,國滿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立刻就想,也許國滿是認為這個圈子不該接受那個女孩子的,但是因為有國滿和從獲這個例子,何琂這麽做無疑是在發起挑戰。
挑釁的味道很明顯。
何琂笑的一如既往,她向國滿道歉,不管不顧地喝了三杯酒,表示這就是遲到的懲罰。她向國滿介紹小女孩,小女孩也急急忙忙地打招呼,國滿只是笑着說:“坐吧。”
何琂拉着小女孩坐到一旁,位置是專門給她留的,因為她平時就是坐在國滿身邊的人。今天鄭澤邑沒來,何琂就是這裏的二號人物。
大家還在吃燒烤,氣氛有點微妙。
小女孩給何琂喂吃的,何琂毫不顧忌地笑着,二人的互動看似非常甜蜜。國滿默默處理自己面前的食物,從獲看着那一盤的肉類,忽然搶過一串,“你不吃的話,我來解決”,說着就慢吞吞地開咬。
國滿笑逐顏開。
何琂的事沒那麽讨厭了。
從獲話說大了,她現在總以為自己能吃很多,其實也沒多少,幾串肉下肚,就想要逃離戰場。國滿見狀,趕緊叫了些開胃消食的,試圖鼓勵從獲再來幾串。從獲艱難地表示:“不行。”
國滿看着情況不大好,就做主帶着從獲先走了。大家客氣幾句,誰也不敢強留理事長。只是過了今晚,理事長對從獲那殷勤周到的模樣就會傳到許多地方,再也不需要隐瞞。
“好點了嗎?”
回到住處,國滿拿來一堆藥,只希望從獲快一點恢複正常狀态。從獲也不想這樣,只是她這幅軀體好像已經屬于病魔,越發虛弱不堪,連飲食方面都得百般計較,否則就是眼前的磨難。
聽着國滿關心的話語,從獲輕嘆一聲,她将喵喵抱過來暖肚子,這裏不是房間,國滿也不會指責喵喵滿地掉毛。喵喵乖順地待在從獲懷裏,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沒有小肉幹也充滿幹勁。
“何琂是怎麽回事?”從獲總忘不了燒烤宴的情形,她覺得舒服些了,就問國滿:“你們唱雙簧?”
“可以這麽說。”國滿毫不猶豫地承認了,她說:“我需要一個人幫你吸引火力,何琂不在意名聲,這是很好的交易。”
“何琂要什麽?”從獲立刻追問,她不信何琂會樂于助人,沒有利益輸送,誰會白白幹活?
“她要畜人,源源不斷的畜人。”
“她想把所有人變成畜人?”從獲輕笑一聲,“沒有買家,她做什麽生意?”
“你不了解何琂,她不是個生意人。”
這話很有意思,何琂是以商人面目出現的,她所有的舉動看起來都是為了“畜人經濟”,現在國滿竟然說何琂不是個生意人,那何琂是什麽?
“畜人制度的基礎是,人有三六九等,優勝劣汰,唯有優秀的基因才能流傳後世,那些不合格的基因統統該抛棄。何琂信奉這一套,她認為她有責任清理掉所有不合格的基因。至于什麽是不合格的基因,這些都是何琂自己的判斷,沒有标準答案。”
“你呢?你信不信?”從獲盯着國滿,在這個問題上,她不希望國滿顧左右而言他。
國滿倒是看透了從獲心思,她坐在從獲身邊,伸手去摸喵喵的頭,慢吞吞地回答:“我不知道,有些東西刻在骨子裏,別人不說,自己也不知道。”
她說起了其父國棟的故事。
在那個生年不滿百的時代,國棟出身普通家庭,如果不出意外,他一輩子大概會踏着祖輩父輩的印記,渾渾噩噩到死。因為那時候人類科技的發展遇到了瓶頸,在近百年的時間裏炒舊飯,再無半點突破。
在這種情況下,出現了一種宣揚科技已經到達極限,再不需要任何發展的聲音。盡管這種聲音聽起來有點自欺欺人,但是對于那個時代的人而言,卻是最好的解釋和借口。所以這個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淹沒了一切。
國棟那時候并不是頭腦清醒的天才,他只不過是因為受到了排擠,決心要作出點事情來。所以,他決定另辟蹊徑,去觸碰禁忌。
任何時代都有禁忌,就像科技這東西,有時候就算是技術完全成熟也不能做某些事,因為那意味着突破現有框架,意味着突破秩序。國棟不管不顧地觸碰禁忌,他将手伸到了框架外面,等待他的是牢籠。
當年因為這事引起的讨論已經找不到了(很可能是國棟利用手裏的權力将其銷毀),只知道國棟在監獄裏度過了最好的年華,然後迎來了他的貴人——一個同樣狂熱且對現實不滿的億萬富翁。
國棟重新開始了他的研究,他踩在刀鋒邊緣上,一點一點嘗試,他突破了一個又一個禁忌,然後結識了一幫志同道合的人。他榨幹了富翁的價值,不再局限于給人打下手,然後将人類推進了徘徊時代。
之後的事情很清楚,國滿說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就是當時國棟自己的想法。當然,國棟自己說的話,誰也不能保證沒有問題,聽一聽就好了。
國滿說,國棟是懷着極大的信心将人類帶入永生時代的,當時他沒想到會有那麽多反對者,這其中包括他早年的孩子。當時的國棟,就像年輕時被排擠一樣,他憋着一口氣,固執地認為所有不同意他做法的人,都是思維跟不上時代的劣等人,這些人統統都該消失。在這種情況下,國棟制定了向永生時代過渡的辦法。
本來是準備将那些不合作者全部清除掉的,後來發現這些人的基因還有點用,就搞出了“畜人”制度。在永生時代初期,國棟可謂志得意滿,因為他實現了自己所有的報複,整個世界按照他的想法運轉。然而他很快就發現,永生時代的人沒有任何束縛,他們開始放肆。通過基因技術,這些人生下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孩子,引起了新的讨論。
當時的國棟氣的發抖,他自己打破的秩序,自己重建。從那以後,永生世界再次有了條條框框,而始作俑者卻開始回味那個“生年不滿百”的人類時代,他有時候會感嘆:“生老病死的基因,才是最優秀的吧。”
從獲不予評論,她又不是賣後悔藥的。
“有些話,不止是說說。”國滿将喵喵拽出來,自己給從獲揉肚子,“老頭子說,他想回到過去,想弄時光穿梭機。”
“時光穿梭機?”
從獲驚訝地抖了一下腳,正好踢在喵喵頭頂,喵喵慘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