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舉辦品香會白祺并沒有大動幹戈,只不過邀請了白家幾個老人還有白家家主——白紹禮。
香室裏擺了典雅的明式家具,白紹禮坐在正座,白祺坐在他下首,身側才是幾位白家宗族長輩。
白祺擡了擡手,微笑着讓助理上茶,她選了極好的碧螺春,跟此間氣氛相适。
白家大伯卻臉色沉沉,不知是不喜歡白祺還是刻意不給白紹禮面子。對于這場品茶會他幾次挑剔,說白祺不懂行只會附庸風雅。
坐在他旁邊的二房長輩(他二叔)勸了他幾次,沒勸動。他還依舊氣憤,臉色鐵青,時不時冷哼一聲。
白祺一直沒理他,只是随意撥弄着香箸。
她這種漠視更加劇了白大伯的不忿,終于在上了茶之後,他忍不住開口嗆聲。
接過茶杯,他擡眼看着白祺,陰陽怪氣說道:“白小姐離開白家多年,沒想到還跟白家關系匪淺,聯系千絲萬縷啊!想來,當年白先生并沒有棄養你,而是暗地相幫,這才沒斷了白家與你的情意。”
白大伯讨厭白祺是有原因的。
他所在的白家二房不同于白紹禮所在的長房,白家長房是一脈相承在政壇上攪弄風雲,大權在握,而白家二房則是在商界耕耘,在商場上占據一席之地。
但到了白家大伯自己這一代,他沒有能力像他的父親祖父一樣——先白手起家,待到資産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再強勢入主白氏集團,也沒有像他二叔一樣從政 ,而是一開始就對着白氏集團的一畝三分地打盤算。
白氏集團是白家老祖宗留下的家底,向來都是聘請職業經理人管理,白家成員只有拿分紅的份,誰都別想再集團大事裏摻和。
但這份規定經年日久早已松弛,早有人對白氏集團的管理大權動了歪心思。
白家大伯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用手段逼走經理人團隊,然後對着空空如也的管理層他提出要董事會選舉,他要“名正言順”當選白氏集團CEO。
當時,集團董事局主席是外姓一個德高望重的老爺子,對這種集團紛争向來不上心,更何況這是白家內部的事情,他一個外姓人怎麽好插手呢?
Advertisement
于是,看白家大伯一心想掌權,他便想做個順水人情,沒有否決他的提議,而是正兒八經搞了個民主選舉——各個大小董事都參加。
白紹禮身居高位,看不上集團裏這點分毫利益,只是縱容着白家大伯去。白大伯知道自己再無敵手,滿懷期待只等着選舉結束,好名正言順坐上CEO的位置。
但事事不能盡如人意——最後當上CEO的是白雅和。
白大伯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白雅和這樣一個只知道享樂的大小姐怎麽就突然有了上進心。
後來,他二叔意外透給他——白祺推了白雅和一把。
順着二叔的提醒查下去,他還真的查到蛛絲馬跡——白祺用某些手段賄賂了董事局成員,讓白雅和進入選舉名額,然後又讓他們把同意票透給白雅和。
更絕的是,她知道白雅和根本沒有管理公司的能力,于是在白雅和上任第一天她就送給白雅和一件大禮——一位功勳累累的副CEO。
這下子,白家大伯所有籌謀毀于一旦,明面上有白雅和這位正經CEO,暗地裏副CEO管事,他一杯肉湯都喝不上。
他覺得白祺其心可誅,狼子野心,妄想幹預白家內務,對她恨之入骨!
“不管父親當年有沒有照顧我,他始終都是我所敬重的父親。”白祺倒不惱,面對白家大伯的陰陽怪氣,她語氣堪稱溫柔:“盡管白家并沒有給予我什麽東西,但總歸我還是白家人,不是嗎?”
白家大伯強忍着怒氣,但顯然他有點忍不住,“雖然白家對你沒有恩惠,但白家還是有你需要的東西,要不然,你幹嘛眼巴巴讨好我這個糟老頭子?!”
他這就是直指白祺狼子野心,貪圖白家財富與權勢!
其他人聽着白家大伯跟白祺針鋒相對,皆靜默不語。
就看白紹禮順着誰說話。
白紹禮把祺楠香料放到雲母片上,一縷縷沉靜的香氣浸出。
他把香匙重新放到紫檀木盒裏,把一切做完,他才微微擡眸看向白祺,“這是你伯父,你該對他尊敬些。”
他這是轉移話題,沒搭理白家大伯的指控。
白祺這一次并不想順着白紹禮說話,她這次就不尊重這位白大伯了如何?
若是她這一次任他欺淩,下一次,他豈不是要翻天?
她不緊不慢回複白紹禮,“大伯在戒毒所的兒子都不尊重他,我憑什麽尊重?憑他養了一只社會的蛀蟲嗎?”
對着白景仁一瞬間蒼白的臉,白祺一手支頤 ,笑道:“伯父,我要加入白家為的是它那光輝的一面,同樣,我也會為白家增添我的一份力,你們白氏集團所需要的微納米材料不都是我供應的嗎?”
“而你。”她搖搖頭,好似恨其不争,嘆息道:“你一位拉白家後腿的存在憑什麽跟我談白家?”
“論血脈,我是嫡支,論本領……”她笑起來,眼神不解:“你家舉家廢物,你整天盤算着侵吞白氏集團那點産業,你的兒子黃賭毒一點也不少沾。你們家一點也不為白家開荒拓土,只顧着內部消化,您不操心操心怎麽給您三個月的小兒子上戶口,幹嘛非要眼巴巴盯着我看呢?”
白家大伯眼睜睜看着白祺從裏到外仔仔細細羞辱他一番,他氣得捶胸頓足,也沒話可反駁,她說得都是真的。他現在的确忙着兩件事——把他大兒子從戒毒所弄出來和給小兒子上戶口。
他只好遞給白紹禮一個求助的眼神,咬牙切齒道:“白先生,這就是你養的好女兒!她就是這樣侮辱長輩的?!”
聽了白祺的話,白紹禮微微一愣,他端着茶杯,好像被白祺的牙尖嘴利驚到了。也是,他是一貫認為白祺是溫和的小綿羊的。
但,他的女兒,憑什麽讓外人指責呢?更何況她講得很有道理呢?
他溫和道:“大哥,你說得對,這就是我養的好女兒,既然你看她不順眼,那你們以後就不要見了。”
不顧旁人難以置信的眼神,白紹禮有理有據道:“反正,她頂多也就是去祖宅祭祖,并不常在白家。在她回老宅祭祖的時候,你躲着她就是了,這也不算什麽為難的事,畢竟,康旭吸毒都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躲三年,你作為他父親,躲人的本事也不會差 ,想必你一定能在白祺回沈宅的時候好好躲起來,不看見她,不讓她惹你生氣。”
白大伯被白紹禮的厚顏無恥驚呆了,讓他一個長輩去躲他女兒,他怎麽好意思說出口?還說得那麽和風細雨!
白大伯開口噴髒,他剛說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白紹禮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被旁邊的白家二房長輩狠狠掐了把手背。
罵白祺可以,她現在還不是白家人。但是罵白家家主,是瘋了嗎?
“白祺是個小孩子,你何至于跟她一般見識?讓着她便罷了,何至于大動肝火?”白澤楷慢悠悠勸道。
白家大伯冷哼一聲,撇開頭,冷笑,好像看見白祺都是對他的侮辱。
白祺捏了捏眉心,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她手指微微扣着茶蓋,眼睛盯着白家大伯 ,目光中說不出的欣賞。
多少年了,她都沒見過像白大伯這樣年過半百依然不改童真的中年男人。
确确實實做到了表裏如一。
也難怪,為什麽白紹禮是家主。跟白紹禮比起來,白家二房根本上不得臺面。
二房兩個人,一個是放在明面上的沖動易怒,一個是稍微掩蓋仍遮不住狐騷氣的陰陽怪氣,絕配啊!
怪不得沈居安說她只需要獲得白紹禮的支持就夠了。
原來,剩餘的白家人在白紹禮面前壓根就算不上一盤菜!
她辦這個品香會有什麽意義?!
失策啊!
對于白家二房長輩的陰陽怪氣,白祺當然要陰陽怪氣回去。
她眼眸低垂,長長睫毛蓋住明亮的眼睛,手指微顫,聲音細細:“是啊,二爺說得對。”
白澤楷被她聲音激得心一顫,還沒等反應過來 ,就聽剛剛還張揚舞爪牙尖嘴利的女人用無比嬌弱的語氣道:“我确實還是個孩子,二爺應該不會跟我計較的吧。既然二爺不跟我計較了,那可不可以不讓我再見到你呢?”
她目光停駐在白二爺身上,振振有詞好像真情實感關心白景仁,“畢竟我還是個孩子,動不動就讓伯父大動肝火,為了您的身體着想,您還是盡量躲着我點吧。”
白二爺雖然是白大伯的二叔,但他是二房白老爺子的老來子——第五任太太生得,比白大伯小十七歲,現在還很年輕,跟沈居安是同齡人。
他聽了白祺婊裏婊氣的發言,渾身顫了顫,然後忍不住笑起來。
她能這麽演,說明白紹銘的話根本就沒惹怒她,要不然,她怎麽還有閑心來上這麽一出?
白澤楷露出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他語氣平淡,望着白祺,目露贊賞:“比起景仁,你确實更寬宏大量一點。”
白祺沒想到白二爺會贊揚她,他不是一直态度中立嗎?不是一直放任年長他二十歲的大侄子作天作地嗎?
面對贊譽,白祺向來從容,她目光裏适時帶了點面對長輩的孺慕之情,盡管這個長輩有點面嫩,她略帶羞澀道:“二爺爺過譽了,您這樣誇獎我真的不好意思。”
她真的演技一絕。
這個想法從白紹禮跟白澤楷兩人心中閃過。
怕再被白祺坑,白澤楷沒有久坐,帶着他大侄子先走了。
“前鋒”已經慘敗,剩餘人再也沒有不滿心思,紛紛讨論起來要找個黃道吉日把白祺的名字加到族譜裏。
“下月二十三,正好是小年,族人都要去老宅迎祖,那一天還是難得的吉日,不知道先生覺得那一日如何?”有人提議道。
白紹禮目光轉向白祺,詢問道:“依依,你覺得如何?”
白祺當然沒異議,她語氣歡欣道:“那一天真是好極了!”
真是充滿少年人的嬌俏。
白紹禮實在忍不住,手微微顫了顫,碧螺春的綠色茶湯漾出了一層一層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