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48章
江嶼眼底的表情完全可以用驚恐來形容, 他猛地試圖起身抽手,卻沒想蕭向翎竟是将手握得更緊,同時不由分說地将他按回原處。
“蕭向翎!你要造反是不是!”江嶼瞬間便從睡夢中驚醒了個徹底, 倉促間喊出這樣一句話。
蕭向翎似是覺得江嶼這反應有些好笑,卻又将這神情很好地隐匿起來, 認真轉頭道,“昨晚殿下是做噩夢了嗎?”
“……”
“一直在喊,我過來看的時候, 發現裘衣被你踢到地上,幫你蓋好的時候, 你便緊緊拉住我不放。”
江嶼有生以來從未感到如此絕望的尴尬, 如玉般的耳垂上, 肉眼可見地又泛起一層薄粉。
“所以我只能在這坐了一宿, 結果殿下醒了不僅不領情,還要趕我走。”蕭向翎偏頭過來,輕微笑了一下,“殿下,古籍上可不是這麽講禮尚往來的。”
他眉骨硬朗,眼眶深邃,笑起來的時候卻令所有外顯的鋒芒內斂,看上去溫和而舒适。
似是看着江嶼眼神中都能射-出刀子來, 他這才慢慢将交纏的十指松開。
“昨晚抱歉吵到你。”江嶼幹巴巴地說道, “所以我今晚還是回去……”
說到一半,他忽然周身一頓。
他看見蕭向翎一只手向他伸過來,随即極輕地幫他撥去額角遮在眼前的一縷發。
那動作自然而又克制,仿佛早已重複過許多次一般。
但那力度又輕得不可思議,他幾乎感受不到指尖擦過的觸感, 甚至難以想象手持重劍深入敵營的蕭向翎,竟也可以将動作放得如此小心翼翼,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仿佛只要江嶼表現出哪怕一丁點的不喜歡,那只手就會立刻毫不猶豫地拿開。
耳垂上的薄粉緩慢暈染加深,像浸水的墨汁在宣紙上緩慢洇過。江嶼感覺寂靜了一晚的心跳再次躁動起來,一瞬間他有種恍惚而詫異的感覺。
Advertisement
那只手見他并未排斥,便又去将他身上蓋的裘衣領口處掖好。
微妙的危機感後知後覺地竄上脊梁骨,他試圖起身,從這密不透風的灼熱目光中逃離,卻被對方搭在肩上的手輕輕按在原處。
“殿下別動。”蕭向翎微微俯下身去,低啞的聲音在江嶼耳邊瞬間炸開,“剛掖好領口,再動就亂了。”
江嶼神色浮現出一瞬的僵硬,耳垂的薄紅迅速蔓延至臉頰,與狹長的眼尾相接。他随即猛地掙脫開對方的手臂,受驚般地站起身來,甚至連光腳踩在冰涼的地上都恍然未覺。
他眼神緊緊盯着蕭向翎,但那略微泛紅的眼尾卻反而抵消了些許淩厲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詭異而尴尬的感覺究竟來自何處。
顧淵替他掖被子更衣時候,他從未感覺不自然。
蕭向翎僅看了他一眼,便刻意移開了目光。
只怪那含着氤氲水汽的桃花眼,鈎子似的。
帳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打破這濃重的氛圍,而當帳門掀開時,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情緒也被這冷風吹散。
“七殿下,蕭将軍,馬匹已經備好。”
“知道了。”蕭向翎朝帳外說着,随即轉向江嶼,“殿下若是準備好,便可以出發了。”
江嶼點點頭,這才發現蕭向翎不知何時早就穿好了便于出行的裝束,他坐在床榻邊穿好衣服。或許是昨夜前半宿并未睡好的原因,黑發有些許淩亂,甚至有幾縷纏到一起,夾在了衣裳領口裏面。
蕭向翎走到他身前,拿着一支不知從哪找出來的木梳,幫他理順腦後交纏的發縷。
“自己來不方便,還是我幫殿下束發吧。”
他隐下眸中晦暗不明的情緒,低聲說道。
不出片刻,二人從營帳內走出,蕭向翎依舊戴着一副銀質面具,周身肅黑,處處顯露着北疆軍骁勇蓋世的風姿。而江嶼眸色清冷,墨色長發高高束起,白衣外披着一件略大的黑色狐裘。
出發前,蕭向翎向下邊的将士們吩咐些事情,随即二人共同駕馬前行,不出半個時辰,便到了之前約定好的目的地。
北夷人外貌與中原人不甚相同,體型高大而魁梧,肌肉看上去結實而粗犷,穿着厚重而略顯肥大的衣物,服飾上大多帶有動物的毛皮。
江嶼表情有些淡,他向來将不同的場合分得清楚。而今,在不久前剛率兵剿滅北寇軍隊的情況下深入敵營,他也并沒表現出絲毫怯懦的情緒。
他在距離營口還有數十步的位置翻身-下馬,不疾不徐地走過來,黑色裘衣末擺刮起一片霧狀的清雪。
蕭向翎走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
兩人都将情緒隐匿得極好,仿佛沒經過昨日放縱的親密,關系還止步于連友人都算不上的普通交情。
江嶼将馬拴在帳門外,對着營口的士兵翩然一笑,“江嶼來見,麻煩通報一聲。”
絲毫沒有局促慌亂,不像是來被問話的,反倒像個前來觀賞雪景的公子,動作從容到把對面的士兵都看得一愣。
不出片刻,營帳內走出一個年近花甲的男子,似是地位極高,周圍的兵士見他都俯身行禮。
他頭發與胡須都摻雜着白,面部有着深刻的皺紋,但眉骨與眼型極為硬挺,眉梢微微上揚,一眼看上去便給人一種嚴厲而刻薄的感覺。似是腿上有舊疾,他走路的姿勢有些許不自然,但周身仍然顯露出一份冷淡與孤傲的氣場。
乍一看上去,竟是與江嶼的氣質有幾分相似。
他目光掃向江嶼的一瞬,似是有些驚訝,但轉瞬間便收回了神色,用略顯粗啞的嗓音說道,“我眼看着軍隊征戰多年,年輕時候能率軍出征,身先士卒,這幾年腿傷愈發嚴重,便只能待在大營中。”
他用審視的目光掃向江嶼,“可這麽多年來,我倒是頭一次聽說軍隊出征,最後一個人也沒回來……你就是江嶼?”
江嶼并未回複,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跟若楊倒是有幾分相似,進來說話吧。”
幾人進到營帳內,江嶼一擡眼,便看到牆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中是一名俊俏的女子,她一手撚着枝幹上的梅花,同時回頭輕笑着,唇上的朱紅比一席紅衣還要熱烈。算不上婀娜嬌豔,卻是分外的飒氣秀麗。
此人與自己在他人眼中曾見過的女子重合,江嶼幾乎瞬間就知道了這畫中人是誰,腳步一頓,站在了原地。
蕭向翎也是第一次看見若楊的畫像,竟覺那神韻與江嶼極為相似。尤其是那雙勾人的眼,每一處弧度都生得恰到好處,彎一分顯得媚,平一分又覺得淡。
“前輩……可是認識我母妃?”江嶼的聲音有些不穩。
“你們可以叫我賀樓青。”帶他們進來的人坐在座位上說着,“若楊是我親妹妹。”
江嶼指尖微動,似是有一連串的問題急着吐出來,卻又想起什麽似的忍住,只是轉身坐在蕭向翎身側,眼角帶着幾分寡淡的笑意,并沒去碰桌上的茶盞。
賀樓青看見他一身防備不免一笑,“大可不必如此拘束,今日請你來,本身就是想看看我妹妹生下的骨血,應是何模樣。如今看來,是又機敏又俊俏。”
仿佛看出江嶼想問什麽,他單刀直入,“你一直在查那件案子,但我并不認為那張地圖是若楊寄來的。”
江嶼擡頭,瞳孔微微張大,“我能看看嗎?”
對方點頭,“你們跟我來。”
賀樓青把二人帶到一個書房內,從牆內的暗格中拿出一張書信和一份地圖。
江嶼的心跳忽然變得劇烈,他敏銳地感覺此事有所不對,但真相卻又像是緊貼在水面之下,僅隔着淺薄的事實,卻始終令人難以看透。
他翻開那張信紙和地圖,微皺了眉。
“地圖中北疆軍的排兵布陣的确與事實相符。”蕭向翎轉向賀樓青,“你說這不是若楊所寫的意思,可是說這封信上沒繪制梅花?”
賀樓青有幾分詫異地看向他,顯然是對他的知情感到意外,“正是,若楊寄回的每封書信都會繪制梅花。”
“京城中有一份一模一樣的。”江嶼忽然說道,由于忽然湧上的強烈情緒,他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
“皇宮內的宗卷中,保有她所有收到的信件,但這封信與這張地圖,就在那宗卷當中。書信的字跡與地圖完全相同,只有書信的內容略有差異。”
賀樓青沉吟片刻,問向江嶼,“你可知當時這其中的完整經過?”
“只是有所耳聞。”江嶼略微垂下眸子,修長的脖頸便顯露出來,乍一看顯得削瘦而脆弱。
“宗卷上說,皇後與我母妃素來交好,那天皇後和太子一同來看望她,談話途中卻忽然有刺客闖入,皇後情急之中掀翻桌椅抵抗,那書信便是在桌下發現的。當時負責審查此案的人,也就是曾經的丞相,堅持認為那封信就是她寄出去的,而當時衆臣一同上書勸谏,皇上一氣之下便賜下一杯鸩酒。”
賀樓青皺眉,“後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刺客行刺并未成功,而是被聞聲趕來的士兵刺傷逃走,後來被捉住斬首示衆。”
“刺客既來行刺,又怎會被皇後一張桌子攔下,而後又被士兵所傷?就算如此,他又如何能在士兵都聞聲而來的情況下,從皇宮中大搖大擺地逃出去?”蕭向翎點出這其中最大的疑點。
“的确不合常理。”江嶼忽然覺得頭有些脹痛,想單手撐住桌案,卻在中途被蕭向翎扶住。
他微微搖了搖頭,卻并未将人推開,“只是時隔太久,當時的‘刺客’已經被捉拿處決,無論被捉住的人是不是當時真正行刺之人,都很難再去考究。就算明白這些信紙是他人陷害故意放過去的,也很難找出在背後真正操縱的人是誰。”
“關于這個刺客,我當時倒是聽過一些只言片語的傳聞。”賀樓青說道。
“傳聞說刺客被趕進來的士兵劃中了右手背,是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當時懸賞通緝此人時,其中便寫道了右手上的刀傷。”
作者有話要說:????下課晚忘記發存稿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