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上）
【肆】
九命對光陰流逝很是遲鈍。
她感覺不到氣候的冷熱，雖然冬日的時候青辰會把她抱在火堆前一起取暖，他說今天發生的事兒，她有的沒的地聽。
末了青辰撇撇嘴說：“貓貓大人不是很厲害的貓妖嗎？”
“是啊，”九命百無聊賴地玩着自己的尾巴，“所以你趕緊想出自己的願望，讓本座給你實現完成任務。”
“那就讓貓貓大人變出一大堆吃的吧，青辰好餓。”
九命嘴角一抽，願望她聽過為父母報仇，聽過當皇帝，聽過做武林盟主，連三千佳麗伴身邊這種願望她都滿足過，如今這小不點就只要一頓飯，她若是這般豈不是太沒面子。
念此九命眯着眸兒拿毛毛的長尾巴掃青辰的臉頰，青辰嘿嘿地傻笑，反倒去撓九命的肚皮，九命全身一顫，咪嗚叫了一聲，一爪子不輕不重地去戳青辰的肚子，一人一貓在火前鬧起來。
這樣的日子太懶散，不過以前的日子也很是懶散。
回過神來時，已是第二年春天，她懶洋洋在被褥間打了個呵欠，跳到一邊的桌前去吃盤子裏的桂花糕，青辰曉得她喜歡，一大早跑到城裏市集買的熱乎的再跑回來，然後再去幹活。
一只貓而已，這傻小子。
九命一邊舔着嘴角的糕屑一邊想。
青辰的活兒是在一個作坊裏幫工，白日裏青辰出門，九命就四處逛逛，時不時遇上小妖小仙，一見是妖界長老中的長老九命，各個誠惶誠恐行禮，趕緊好吃好喝好禮端上來送上來。
九命想了想，道：“本座今兒想換個口味，有甚人間不錯的？”
小妖小仙又誠惶誠恐。
青辰一回來吓一跳，一屋子都是山雞野鴨甚至還有一只後山豪豬拴在門口，站在門口愣愣道：“貓貓大人，你做什麽去了？”
Advertisement
九命窩在床上打瞌睡，“小雜碎們上貢的，妖怪都是生吃，沒加料。”
當晚青辰先剖開一方小院子把雞鴨養起來，然後把豬殺了頓了排骨湯，少年手藝意外地好，色香味俱全，他給九命盛了一碗，九命啐道：“你們這些蝼蟻做的東西怎的入口，放一邊去。”
青辰笑，“桂花糕你不是天天喜歡吃嗎？”
九命聞着排骨湯香氣一哆嗦，小胡子一抖一抖的，撇過小臉道，“那、那是特例。”
青辰又笑得更歡，燭光下他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眼角微微彎起，九命瞥了他一眼，擺出一副兇狠的樣子來，呲牙咧嘴的，“你笑什麽？”若是依她妖怪原型做出這般神色，大抵會吓破仙妖小怪的膽，可惜她現在只是一只灰溜溜的小貓咪。
“貓貓，”少年伸出修長寬厚的手掌揉揉她的小腦袋，“你好可愛。”
九命甚是覺得，活得久了，反應都會慢騰騰的，否則怎可能一時半會兒愣了神，回過神，碗裏排骨湯又被舔完了。
自從家裏院子養了一些雞鴨後，青辰琢磨着幹脆去後山打獵為生，找了位老獵人讨教，上手上的快，九命跳到他肩頭的時候不得不加那麽一丁點兒力氣，因為他長高了。
她在這兒住了多久？她記不清了。
青辰自從打獵便會來得晚，今日暴雨，天黑了都沒回來，九命不知為什麽心裏有什麽毛毛躁躁的，像是撫不平的桌布，泛起了卷兒，九命對自己說，那是因為餓，絕對不是因為擔心……某個人。
完全忘記了她不需要進食的事實。
天空一道閃電劈下，九命聞到了淡淡血腥味，含着一縷她熟悉的氣息，全身的血都沖了上來，她一聲低吼撞開門沖出去，未跑幾步便在黑夜傾盆雨幕中，依稀看見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青辰一整條胳膊都在流血，腰部也有大片的血跡浸了他灰色衣衫，他捂着腹部慢慢往回走，另一只手提着一個被血染紅的麻布袋子，不一會兒停下腳步擡頭望向她。
她忘了張開遮雨結界，淋得透濕，不知為何看着流血的他有些呆，面前的少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嗓音溫柔依舊，“怎麽了，眼睛都成血紅色的了，誰欺負你了嗎？”
她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化為黑豹模樣，渾身閃電因她情緒波動噼噼搫搫亂炸着，身後八條尾巴在風雨中瘋狂舞動。
雨水沉甸甸壓着青辰的睫毛，他臉是慘白的，說：“對不起啊，沒回來給你做飯，今天遇到一只老虎，明明也是一只貓貓，怎麽沒有你可愛呢……？”
餘音漸弱，他倒了下去，九命伸出手接住他，伸出的卻是雪白的手臂，十指扶好他的肩。
一雙女人的手。
【伍】
青辰隐隐覺得娘親尚在人世。
因為有誰在溫柔地擦拭他汗濕的額頭，那個人手很涼，卻很舒服，他發了似乎燒，一直有誰陪伴在他身邊緊握着他的手，給他換水。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似乎有誰一身紫色裙衣，長長的黑發掃過他的臉頰。
等完全清醒時，太陽光照得他眼睛微微疼痛，似乎有一名紫衣女子坐在窗前，撐着臉望着窗外，再一眨眼時，卻是一只灰色的小貓咪坐在窗臺前，尾巴一翹一翹的。
青辰眨眨眼，看了看身上包紮好的傷口，笑眯眯地對九命說：“早安，貓貓。”
九命回頭瞥他一眼，冷淡地道：“這麽容易受傷，凡人真是脆弱。”
青辰笑呵呵的，“謝謝貓貓你照顧我，你真好。”
“我才沒有……”貓咪回頭嘀嘀咕咕的。
“我看到了哦，很漂亮的女孩子啊。”青辰依舊笑着，從床上爬起來坐着去拿那個被血染紅的麻布袋子，“原來貓貓漂亮又可愛呢。”
“你、你不要說了。”九命覺得自己不對勁兒，身子有些熱，耳朵也熱熱的，一抖一抖，她擺出輕蔑的模樣，“本、本座乃三千年九命貓妖，怎可屈尊照顧你這種卑微凡人。”
“是是是。”青辰完全沒在聽似的，下床去了廚房，“貓貓餓了嗎，我給你做~”
“……”
做飯做了一半就有人來造訪了，一見竟然是曾經打劫過青辰又被九命吓跑的那幾個漢子，一見青辰竟然行禮，“姑爺。”
九命趴在窗棂上，耳朵一抖。
青辰眨了眨眼睛，一直纖白的手從兩漢子縫隙間伸出來，啪啦一撥擠出身子，露出一張秀麗漂亮的小臉，身着錦緞，想必是富貴人家，“阿辰，我可找到你了！”
青辰有些驚，“小梅……？”
“阿辰！”小丫頭片子完全不顧黃花大閨女形象了一把撲到青辰身上，勾住他的脖子吊着蹭，“阿辰，阿辰你這兩年都到哪裏去了，小梅找你找得好辛苦嘤嘤嘤……”
九命依舊裝睡。
“小梅，”青辰把小姑娘從自己身上剝下來，“我怎麽到這兒來了，家裏人不說嗎？”
“你還說呢，阿辰我都忘記了！”小梅攥着青辰的衣角說，“爹爹回來了，爹爹沒有死，阿辰！咱們可以成親了！”
九命睜開金色眼睛望向他們，慢慢直起了脖子。
夜深。
青辰點了燭，開始收拾箱子。
他說還需在這兒住上一陣，等爹爹安頓好了再做打算，小梅便派人送了一大箱子生活所需來，青辰在箱子裏拎拎揀揀，也沒掏出什麽來，又回過頭去搬弄那個染血的麻布袋子，九命這才看清楚這是什麽，一張帶血白虎皮，那次争鬥他竟然能夠殺了白虎剝皮。
他有這番能力？九命挑挑眉，翹翹嘴角，似乎有些得意，明明是青辰厲害，不知為何得意的卻是她。
“小梅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是我娘親那邊的關系，訂的是娃娃親，小梅家世好，後來娘親死了，爹失蹤了，也不了了之。”
她是九命，有什麽弄不清楚，敲一敲土地仙他什麽都給你招出來，他還沒說，他其實是大富貴人家，娘親江湖中人嫁過來的，為妾，她死了，夫家勢利眼，覺得留一個小男孩也無何用處，他也不受用了被趕出家門。
“你父親一直活着，只不過定居在江南在這邊放失蹤的消息罷了，他來找你，是因為他的第一個兒子染了梅毒，就剩你了。”
青辰映着燭光的俊秀面龐恍惚了一下，擡頭對九命笑，“你倒是什麽都知道。”
這笑容沒有九命熟悉的溫暖幹淨，九命不喜歡，十□歲的都是大男人了，還這麽藏着掖着，想着一爪子呼過去。
“趕緊去繼承産業，娶了小梅然後把那些欺負你的人趕出去。”九命冷哼，舔舔自己的小爪子，“真心對你好的人有，比如小梅。”她怎可能感覺不到，小梅那姑娘是真心。
語畢她瞅了瞅青辰的側臉，已經是男子的成熟輪廓了，一點點青澀藏在笑裏。
“要不你許願你的娘親回來，這也可以的。”她又加了一句。
青辰沒有半分驚訝或者歡喜，只是問：“回來的是真正的娘親嗎？”
“是。”
“那就罷了，她已入土為安，半生操勞委屈，我怎舍得她再經歷。”青辰搖首微笑，揉揉九命的小腦袋：“那我還到不如許願你陪在我身邊好了。”
九命一愣，又惱自己走神，不再吭聲。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下更明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