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牢
封塵又不是傻子,小徒弟易瑩雖然嘴甜,又慣會撒嬌,可是也确實容易嬌氣起來。雖然她說楚迎臣始亂終棄,但未必就是,莫名的,有關楚迎臣的事情上,他總是火氣特別大。上頭之時又總會失了理智,今天就是如此。
剛才易瑩哭哭啼啼的找到他,可憐巴巴的喚師父,一問才知道。楚迎臣收了人家的定情香囊又甩手不認,封塵剛一聽到楚迎臣三個字還有些莫名欣喜,可又聽到自己這個弟子是收了人小姑娘的東西,就氣不打一出來。
未必是真,被怒氣沖昏了頭腦又哪裏來得及分辨,到如今甩袖離去的時候才覺得……剛才許是誤會了楚迎臣。這個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倒是易瑩有些問題。
不過得失自有定數,将錯就錯未必不是一樁好事。
就比如這一次,他雖然表面上是順着小徒弟易瑩的意思懲罰了楚迎臣,但是自己心裏确是對這易瑩有了厭煩。為師者,最忌諱有所偏頗,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自己的目光一直不由自主的放在楚迎臣身上。這樣罰一罰他,讓他消失幾天也好,省的擾亂自己的心。
水牢地處偏遠,封塵嘴裏說的也不過是氣話,哪裏舍得兩個寶貝徒弟同時進那地方受罪。可他沒有預料到楚迎臣的性子,自然是說一不二,既然領了罰,便是沒有人前來捉拿,也是要自己去那水牢的。
喬喬還在唉聲嘆氣的教育自己的老婆崽,畢竟心心念念的大美人,又不好言語太過嚴苛。“哎呀,不如我們偷偷溜走吧,反正渣……反正師父又不知道。”
“師弟,你要學會融會變通!”喬喬心一狠,最後說了一句自認為很是兇巴巴的話,依舊見楚迎臣不為所動。
“師姐,你不要跟過來了,我自己去就好。”楚迎臣停下腳步,以為是水牢潮濕陰寒,自己這個師姐萌生了退意。
“好吧好吧,我随你去就是了。”喬喬垂頭喪氣的立在楚迎臣的跟前,有些蔫巴巴。她見楚迎臣停住腳步,以為是回心轉意,驚喜的擡起眼睛,正正撞上一朵風流桃花目。
“啊……師弟?”
體諒這個師姐遇人不淑,如今又無修為傍身,怕是承受不了水牢的殘酷,還有些別的原因,他是真的不想這個師姐跟着自己來。
楚迎臣嘆了一口氣,他比喬喬高很多,籠罩了一半的身形,這個角度能看到女孩子顫抖的睫毛,她脆弱又嬌小,不由得言語也放輕了些。“師姐,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的。你大病初愈,無需跟來。”
喬喬躊躇着,讷讷的不知怎麽回答,倘若直接說,自己就是單純的想跟他一起去,會不會顯得太過腦殘粉,太過奇怪。心裏忐忐忑忑,面兒上卻不顯露分毫,還是一副大姐大的師姐樣子。“不必。”
其實她還想同楚迎臣多說幾句話,可是她的老婆崽氣場好強大嗚嗚嗚,她膽小,她不敢,但是她不能表現出來。
楚迎臣見師姐執意如此,也只能聽之任之,他本腿長步子大,見喬喬跟的吃力,暗自刻意放慢了步伐等一等她。禦劍飛行到水牢不過須臾之間,可惜這個師姐是為自己說話受罰,不好自己就地消失,楚迎臣也就随着步子慢慢悠悠的前往水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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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喬只是一個穿書的凡人,哪裏知道那水牢在何處,不吃不喝沒有休息的走了一個上午,腳後跟還磨了兩個水泡。日頭越大,她就越艱難的挪動步伐,楚迎臣已經很照顧的減速了,可怕是也沒想到這個自己師姐竟然這麽廢物吧。喬喬沮喪的垂着頭,開始沒精打采起來。
楚迎臣心細,注意到師姐的腳步開始踉跄,才發現原來這次的修為盡失不只是靈修,還有已經修煉的強于普通人的體質。“師姐,不如我禦劍帶你?”知曉她性子倔強,怕是仍然不同意自己獨自一人前往受罰,只能另尋不得已的法子。
初時沒提,是因為禦劍飛行,男女大防,挨得有些近,師姐剛剛被男人傷透心,怕是會不自在。如今迫不得已,也要詢問過她才能做打算。
喬喬的眼睛亮晶晶,疲憊的精神仿佛被注入了鮮活的水一般,聲音都帶着雀躍。“好啊。!”
他啞然失笑,明明是師姐,怎麽像個小姑娘,視線順着陽光,自然而然落在喬喬身上。小巧的鼻尖兒上正滑落一滴汗,她鬓發皆濕,形容有些狼狽,楚迎臣有些懊惱自己竟然剛剛才發現。
長空萬裏之遠,雲彩潔白成片,他長身玉立,抽出随身攜帶的青鋒劍,雙手握在一處,二指合一,閉上眼睛捏了個禦劍訣。“師姐,踩上來吧,可以牽我的衣角。”
他的禦劍課程當是修的極好,那青鋒劍就漂浮在距離地面三寸的地方,看起來很穩,一點兒也不晃,喬喬放心的踩了上去。
初始時候,她是不怕的,只覺得新鮮,可臨到高空飛行,視下萬裏有餘,早就被吓得臉色蒼白。喬喬不是害怕,只是生理性的有些恐高,握住楚迎臣衣角的手也不由得一緊再緊。
“師弟。”
她的聲音本就因為底氣不足說的有些小,又被風吹的飄飄散散,應當是聽不清楚的。
“嗯?”可楚迎臣竟然聽到并回應她了,低低的一聲,散在風中,有些沉。
莫名的安心,突然間她就不怕了。
空中仗劍,是何等豪情壯志,又是如何快意。她俯瞰人間,曾經高大或嬌小的行者,漸漸的化為蝼蟻般的存在,最終又徹底消失不見。
雲霧翻騰,晦朔不知。
唯有這縱情天邊之意,蕩于心胸,久久不散。
至多半柱香,他們就抵達水牢。喬喬心裏暗自吐槽,明明是挨罰,卻偏偏還要跑這麽遠,巴巴的自己來領罰,自然,為了老婆崽的師姐形象,這不能說。
“水牢嘛,也還可以。”喬喬幹巴巴的笑了兩聲,看着眼前的水簾洞,水洞逢人則開,劃開一條僅可通過一人的路。
楚迎臣擋在喬喬前面,一劍蕩開撲面而來的水幕,擊飛無數水花,并未回頭。“師姐,我們走吧。”
“來啦。”喬喬提着裙擺,踩過大大小小的水坑,小心翼翼的跟在楚迎臣的身後。她現在沒有實力,硬要跟着來只是想陪陪他,最起碼,不能成為楚迎臣的麻煩和累贅。
記得書裏水牢這段描寫是這樣的。
‘楚迎臣一個人睡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他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周圍什麽聲音也沒有,也沒有任何的光亮,假如這個時候有些聲音該多好啊。哪怕那些聲音是指責是謾罵,也比如今呆在這,死一般的寂靜要好。’
喬喬心疼。
在徹底步入黑暗之前,楚迎臣頓住步伐,讓喬喬牽住了他的衣袖。
“怕不怕?”喬喬并不是多話的人,但楚迎臣實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她只好沒話找話一樣出聲。
“我還好。”楚迎臣的聲音落在黑暗裏,綿長,溫吞,耳朵要懷孕。
阿偉死了。
喬喬在心裏默念三聲,要振作,才又繼續。“還好,是有一點點怕的意思嗎?”
楚迎臣的聲音有些猶豫,聽起來帶着些茫然失措。
“我小時候……曾經被母親關過幽禁的密室。”
“七天時間,裏面只有水。”
一句話,卻在喬喬的腦海裏勾勒出許多可以想象的畫面。
面容精致的小男孩臉上布滿了淚水,一個人被關在漆黑的密室中,也許大聲的喊過母親,也許哭的筋疲力盡又睡着。自己摸索着喝水,再睡覺,不知道時間,也不知道等不等的到人救他出去。
未知和恐懼,成年人都經受不住。
喬喬的嗓音有些啞。“那個時候你多大?”
“五六歲吧。”楚迎臣說完才後知後覺的顧及到自己這個師姐的情緒,應當是有些難過的,才又補充解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一百多年了,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師姐。”
已經一百多年了,然而再次經歷黑暗,都會想起來那段難熬的時光。
這段楚迎臣的兒時時光書中并沒有提及,而是自己親身經歷在書中,才知曉的丁點兒浮光掠影。
自己只知道他一個人在裏頭,沒有聲音沒有光源,應當是難捱,卻不知道原來如此難捱。
“沒關系呀,這次有我在身邊呢。”喬喬故意輕快了語氣,向着大概是他的方向輕飄飄的說。
楚迎臣輕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這水牢也是以七天為期限,我們應當就能出去了。”
喬喬想起來他少年時那一次穿書,是很容易羞澀的少年,不知道這一次在黑暗裏,提及小時候并不光彩的往事,他有沒有又一次紅了耳根?
她掏出來早就藏在袖子裏的梅花餅,塞在他的懷裏。“吶,給你吃,餓了嗎?”
先給他吃,再問餓不餓,像是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他,需要最好,不需要也不算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