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理寺丞 人家根本就不打牌,一出手,……

竹簾掀起,一小厮提着水壺進來添茶。

玄策的眼眸壓低,熱茶的霧氣從細長的壺嘴逸出,散向他那晦暗不明的瞳仁。

他想起昨天在南曲樓後巷裏,當鼠妖襲擊花玉龍時,那股自她掌心竄出的流火,他原以為此女子是道門中人,識得法術,可戴在她手腕上的靈器,她似乎又不懂駕馭。

沒想到,這長安城裏人人都将她視作一個魔星。

既不是妖,又拿她胡作非為的行徑沒辦法,可不就是魔星麽?

一旁的竹猗見水倒好了,正要端起一杯遞到嘴邊,還沒喝上,就見玄策忽然站起了身,掀開簾子往外走了。

呃……

竹猗只得趕緊放下茶盞,起身跟在玄策身後,卻發現他并不是徑直往大門走去,而是稍稍饒向了那堆正在八卦中心的文人附近。只錯眼的一瞬間,竹猗就見那玄袍的衣袖間,飛出一道亮光,嘯忽隐匿在那聚集着人群的桌子底下。

竹猗眼眸一動,快步跟上了玄策,只聽他低聲冷道:“多事。”

竹猗暗抽了口氣,那道飛出去的撞梁符,足夠讓這些人好幾日天天倒黴的了,別說喝口涼水塞牙,還燙嘴皮子呢。

“唉喲!”

就在他們走出畫廊之際,身後傳來人仰馬翻的聲音,“見鬼了啊!”

——

天心觀裏,跑腿回來的希夷心滿意足地吃着滴酥水晶馃,這道點心輕易是吃不上的,因為只有花家二郎花重晏院子裏的掌廚,才做得出這味道。

雖然他每次見這位花二郎,小小的腦袋就會變得很大,但在吃面前,他願意妥協。

此時,花玉龍和花重晏兩兄妹正坐在觀裏議事,希夷不知道的是,這狡猾的花二肯帶點心給他,還是師姐用一紙線索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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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殿內,花重晏手中捏着張畫,見上面描繪的形狀,念道:“樓觀?”

花玉龍點了點頭,“我記得那腰牌上就刻着這兩個字,但到底是樓還是……我沒明白。”

“今日關于飛錢重票之事,大理寺傳我去問了話,我提到在南曲樓恰逢崇玄署的人,他們在捉妖時得了一塊腰牌,似乎與飛錢印版的材質相同。眼下,它成了案件唯一的線索,接下來他們還會繼續盤問花家,你只需乖乖在觀裏呆着,萬事不可出頭,知道嗎?”

花玉龍“噢”了一聲,不悅道:“反正崇玄署拿了東西,便讓他們去查呗。就怕到時他們亂扣帽子,壞我們花家清白。”

花重晏将畫紙放回桌上:“現在有大理寺插手,兩方相持的話,對我們花家反倒有利。”

兩人正說着,就見希夷跑了過來,敲着殿門,喊道:“師姐!觀外有人找你!”

希夷嘴裏還囫囵着吃食,說不利索。

花重晏少有的神色一沉。

“找我?”花玉龍驚訝,“我在長安城可沒朋友,他是不是尋錯觀了。”

“好像是官府的人,說要尋花玉龍……”

希夷的聲音有些瑟瑟發抖,花重晏一聽,起身邁步去開了門,低頭順着希夷手指的方向看去——

官府的人……

大理寺不知玉龍的存在,那觀外的,便是崇玄署的人了。

因着這天心觀的結界被花玉龍破了,所以現在,除了花重晏安排的護衛外,這觀對官府的人而言,沒有任何阻攔。

“他穿的什麽顏色的衣服?”

花玉龍突然朝希夷問了個古怪的問題。

“黑色的。”

花玉龍眼眸一亮,“頭上是不是紮了道藍色的飄帶?”

希夷歪頭想了想,沒等他回憶起來,花重晏便道:“竟這麽快讓他查到這兒了。”

花玉龍努了努嘴:“你去問他,如果不是來還腰牌,那我就不見了,省得浪費時間。”

希夷“哦”了一聲,既然師姐這麽說,那顯然是認識的,心裏便定了下來,想到師姐竟然跟官府的人有交道,不禁覺得厲害起來。

天心觀門口,比希夷大三四歲的竹猗故作老成地雙手背在身後,睨着眼,朝矮他一截的希夷道:“你去同你師姐講,她還有一件東西在我們這兒,需得她拿另一樣東西來換。”

希夷圓圓的腦袋仰着,葡萄大的眼珠子看着竹猗:“什麽東西啊?師姐說了,要腰、牌。”

竹猗有些不耐煩跟這個小屁孩說話,遂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黑色的油布袋,“把這個給你師姐拿進去,她看到自然就懂了。”

見希夷邁着胖短腿往觀裏走,竹猗不耐煩道:“這天心觀門可羅雀,連排面都沒有。”

身後的玄策擡眸,這小觀樓隐匿于市,進來的道旁種滿了高大的槐樹,有清風吹過,簌簌而響,卻是鬧中取靜。

他負在身後的掌心握着一副小像,這樣的安靜裏,他腦中忽然回想起昨日那雙眼睛,驚奇的,害怕的,緊張不安的,還有憤憤惱怒的。

似乎,又與手中的畫像有些出入……

正想着,那小道童又出來了,這次禮數周到地彎了彎腰,做了個請的姿态,只嘴角邊還粘了些點心碎,沒來得及擦。

湖面的曲橋中間,有一個小涼亭,四面無依,如浮在水面,視線再往裏探,有一道水紅色的倩影。

花玉龍看着走近的玄策,眼裏帶着歡迎,面紗下的嘴巴卻噙着冷笑。

“玄寺丞,來天心觀找我何事呀?”

現下在自己的地盤裏,這玄策休想讓她吃虧。

玄策見她沒坐,自己也便站着,将昨天調錯的小像畫卷放到石桌上,道:“這是你的東西,昨日,與玄某的畫像掉錯了。”

花玉龍氣定神閑地打開那小像看了眼,旋即,戴着面紗只露着一雙眉眼的她,笑得明媚,朝玄策道:“寺丞,這小像上畫的人不是我噢。你找錯人啦。”

玄策臉色平靜,似心知她的狡猾:“你看了我的小像,卻不歸還,怎麽,要留作紀念?”

花玉龍沒想到此人竟敢說出此等臉皮厚的話,也太不講究身份了,好在這涼亭裏只有他們二人——

“咳,昨天我衣服濕透了,那畫軸我沒來得及打開,都化掉了。現在只好請您再去重畫一副了,如果您要賠償也可以,到時候花了多少錢,讓小厮來我們花府讨畫錢便是。”

玄策語氣冷淡道:“那小像上有官印,就算是化了,也該交回,現下本官來了,你仍不還,即為藐視,按本朝律例,本官足夠将你收監。”

“你少恐吓我!”

玄策懶得與她周旋,轉身走下涼亭,忽而,腳步一頓,側身朝她看來:“我若是想取,你藏在何處都沒用。”

花玉龍沉了沉氣,轉而揚眉道:“你這麽說,我就偏不給你,你若是有本事便自己來取,可別像上回那般,把我腰牌騙了去。”

玄策臉上掠過一絲好笑,這女子竟還念着那妖物。

逋邁下臺階,忽見天心觀的大門外,走進一色緋綠官袍,玄策神色一凝,那一行中為首的人正朝觀內張望,很快,視線便落在了他們這處涼亭。

大理寺?

他們來這做什麽?

正當玄策疑慮之時,天心觀的另一側內,走出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影,一襲紫袍映得他面如冠玉,邁下臺階的腳步徑直迎向那群身穿官袍的大理寺官員。

不過一瞬,玄策回頭,目光意味深長地朝花玉龍看了眼。

少女毫不避諱,明亮的眸子裏含着調皮的笑意與他對視。

只見緋綠官袍的男子與紫袍少年說了幾句話,便朝涼亭這兒走了過來。

玄策似是知道他們的目的,站在原地等着。

此時,花玉龍站在玄策身後,待那緋綠官袍的人走近,才看清他的臉,約莫二十歲的樣子,模樣年輕,皮膚很白,顯得面容更好看了。五官裏,那雙眼睛卻是平平淡淡的,至少不會讓人不舒服。

思及此,花玉龍朝玄策的背影看去,相反,這玄策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善茬。

“見過玄寺丞,在下大理寺丞,溫簡。”

花玉龍心裏噢了一聲,平級。

玄策似笑非笑地回道:“溫寺丞此行,是來找我,還是找這天心觀的人啊?”

溫簡對這玄策的為人早有耳聞,否則寺裏也不會聞“玄”色變,推他這個新人來接管本案。

只見他從袍袖裏掏出一張宣紙,展開到玄策面前:“不知玄寺丞,是否見過這畫上的腰牌。”

花玉龍見玄策眉眼一壓,臉色沒什麽變化:“昨日收繳的一個線索。”

溫簡點了點頭,将那畫紙又小心疊好,收回袖中:“這也是大理寺在追查的案件線索,既是在玄寺丞這裏便是更好了,還煩請您帶本官去比對一二。”

玄策掃了花重晏一眼,道:“不必去了。”

溫簡秀氣的眉頭一皺,正想着怎麽再打商量,玄策便喚了站在不遠處的竹猗,道:“将那腰牌遞給溫寺丞檢驗。”

花玉龍心下吃驚,朝二兄邊上走去,小聲嘀咕道:“這回他怎變得這麽好說話了?”

花重晏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人家當官的,跟咱們不一樣。”

花玉龍努了努嘴,“果然,還是得上頭有人。”

“你上頭也有人。”

“誰啊?”

花玉龍順嘴問了句,就聽一道沉聲回道:“觀裏的大帝和老君,多拜拜,顯靈的。”

她一擡頭,就見玄策雙手負在身後,一句話怼了她一臉。

花玉龍翻眼看他,嘴角挂着笑,一語雙關道:“寺丞真是‘成心’啊。”

“玄寺丞就不要跟舍妹開玩笑了。”

花重晏臉色笑笑,眸子卻看不出情緒。

“花二郎疼護妹妹,玄某算是看在眼裏了。你方才本就在天心觀,卻不出來,可不正是差人去大理寺,好請溫寺丞過來截我麽?”

溫簡比對玄鐵的動作一頓,有些尴尬。

聽說玄策不按禮數出牌,卻不知人家根本就不打牌,一出手,那就是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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