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夫君,信我一次
第7章夫君,信我一次
“小娘子,他們都說我得了肺痨,你不怕嗎?”
林清玉問道。
小娘子的話她聽進了心裏,有幾分期待,更多的卻是惴惴不安。
林清玉是有些怕小娘子生氣的,前世她的身體本有所好轉,卻不知怎麽的吐了血,林鐵蛋說她得了肺痨。
那時因為給她治病吃藥欠下了很多債務,她不忍再拖累小娘子,便隐瞞了下來。
她跟着林鐵柱去了鎮上,小娘子以為她去教書,卻不知她死在了破敗不堪的小黑屋裏,又被草草埋在了山裏。
小娘子溫婉,任勞任怨數載從未氣惱埋怨過她,可知道她死訊的那一刻,将她的生前的東西全部扔了出去,一滴淚也沒流。
毒藥發作的時候,林清玉想到了小娘子會生氣,卻沒想到她那麽生氣,連自己送給她的木镯子也丢進了火堆裏。
小娘子說過喜歡它的,一直戴在手上從未取下。
木镯子遇火即燃,小娘子就靜靜看着它化成灰燼,眼眸裏始終一片冷清,沒有任何留戀。
那一刻,她真的怕了……
“不是肺痨,若是肺痨,林郎中絕對不會隐瞞實情。”
蘭卿頓了頓,冷靜分析道:“肺痨會感染他人,林郎中就算不告訴我,也一定會告訴爹娘。”
這倒是提醒了林清玉,她腦袋一嗡,手忙腳亂爬起來,“小娘子,你離我遠一點兒。”
“夫君,你信我一次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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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卿跟着站起來,拉了拉她的衣衫,“況且現在避着我,已經遲了。”
小娘子說的沒錯,肺痨不是什麽急病,如果她真是肺痨,那肯定在她身體裏潛伏一段時間了。
林清玉僵着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夫君,我餓了。”
蘭卿松開了她的衣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袋子,頗為認真道:“紅薯好吃嗎?”
小娘子雖是小官之女,但還不至于沒吃過紅薯。
林清玉知道小娘子有意岔開話題才會有此一問,還是忍不住笑了。
“好吃,小娘子可以嘗嘗。”
林清玉從懷裏摸出火折子,蘭卿攔住她,“夫君,小心失火。”
“小娘子說的是,”林清玉收回火折子,摸索着打開袋子,從裏面拿了個紅薯,在衣服上擦了擦遞給蘭卿。
蘭卿接過輕聲道了聲謝,林清玉笑了笑,“小娘子,我信你,如果我能活下來,往後的日子裏我都信你的,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讓我做什麽便做什麽。”
“此話當真?”
蘭卿來了興致,眼眸微亮,“夫君,你可莫诓我。往後不許再把我關門外了,還要按時吃藥……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說。”
小娘子專心啃起了紅薯,聲音清脆,仿佛無憂無慮似的。
小娘子是真的相信她還有救……
林清玉忽然意識到,前世小娘子應該也是對她滿懷信心的,卻冷不防她把自己折騰死,才會那麽生氣。
她嘆了口氣,發自內心的感嘆了句,“小娘子,我真是個傻子……”
“夫君是後悔了嗎?”
夫君若聽她的話,絕非壞事,她不會害了他。
蘭卿又咬了一口,總覺得手中的紅薯不如剛才甜了。
“後悔了。”
林清玉心中酸楚,她後悔上輩子把自己作死了。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不可反悔。”
小娘子冷冷清清開口,将剩下的紅薯塞到林清玉手中,“夫君你嘗嘗,很甜。”
說完,蘭卿就後悔了,哪有讓夫君吃自己剩下的?
未免過于放肆了。
林清玉正在悲春傷秋,乍然手中多了大半個紅薯,一時愣住了,哭笑不得,小娘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她并沒有後悔剛才的承諾,只是望着手中黑乎乎的紅薯不由紅了臉,心中着實羞恥,前世那麽多年,小娘子也不曾與她這般不分你我的親近。
林清玉抿了一小口,又還給了小娘子,“挺……确實挺甜的啊。”
蘭卿輕輕嗯了聲,便不再說話了,也不再吃了。
林母叫她們出去的時候,小娘子手裏還拿着大半個紅薯,紅薯上面還有些許未擦幹淨的泥土。
小娘子唇邊也有一些泥痕,一看就知道做了什麽。林清玉拿衣角給她擦幹淨,眼中滿是笑意。
蘭卿羞赧,抿着唇,想要道謝,卻遲遲說不出口。
一旁林母看着小兩口恩恩愛愛,笑了起來,“餓壞了吧,玉兒你倆洗洗手過來吃飯吧,他們已經走了。”
“走了?”
林清玉驚訝,蘭卿也沒想到趙天德會離開那麽快,這才過去了大半日不到。
不過,也算是驗證了她的猜測,趙天德離開王都來到這裏必然是有見不得人的秘密,為掩人耳目才會拿她當借口。
蘭卿漸漸放心下來,眉眼間隐隐幾分輕松。
林清玉側眸去看小娘子,小娘子一如既往的清雅從容,絲毫沒有因那人的離開而傷心落寞,這讓林清玉止不住開心,整個人由內而外透着喜色。
林母看在眼中,心裏暗暗竊喜,她給幺兒娶這媳婦兒娶對了,這剛染上喜氣,幺兒病根就找到了,纏身多年的病終于快要擺脫了。
眼下這兒媳婦跟幺兒互有情意,以後好好過日子,她這個當娘的也算了卻一樁心事。
林母看蘭卿也格外順眼,一雙慈祥的眼睛在二人身上掃過,說不出的喜歡。
吃過飯,林母去地裏幹活,交代林清玉把藥喝了。
藥已經熬好了,就在竈臺上,旁邊的砂鍋裏放着藥渣,林母來不及收拾,便先放着在那裏了。
林清玉用筷子翻了翻藥渣,蹙着眉輕嗅,竟然一味藥也不認識。
看來林郎中确實換了藥方,不然她久病成醫,怎麽可能一種都認不出來?
莫非林郎中這次真的找到了病根?
林清玉盯着藥渣,思緒不知飄到了何處。
蘭卿過來,見她還沒喝藥,忍不住提醒道:“夫君,再不喝藥就該涼了。”
聞言,林清玉連忙端起碗,餘光瞥見小娘子眉頭緊蹙似乎心情不悅,也不敢再磨磨蹭蹭,直接一飲而盡。
她喝的太急,深褐色的湯汁流下來,打濕了胸口的衣服。
蘭卿拿毛巾給她擦了擦,反倒更加顯眼……
“夫君,你也換身衣服吧,我要去洗衣服,剛好一塊兒洗了。”
小娘子低垂着眼眸,凝脂白玉般的耳尖泛着薄紅,煞是好看。
林清玉點點頭,端起旁邊的冷水漱了漱口,秀眉微揚,說不出的開心,“小娘子,林叔這次真的換了方子,裏面的藥我一樣都不認識。”
這話說好像林郎中騙過他一樣……
蘭卿眼中漾起一抹笑意,淺淺暈散,“夫君這下總該放心了吧,信不過我還能信不過郎中嗎?”
“并非是相信林叔,我只是相信小娘子。”
林清玉凝望着小娘子,眼底的喜歡不加掩飾。
小娘子嗔了林清玉一眼,沒再說話,抱着衣服往外走,蘭卿知道林母總是端着木盆去外面洗衣服,卻不知道在具體在哪裏洗。
林清玉把門鎖上,帶着她來到了河邊。村裏只有幾口吃水的井,人們都這裏洗衣服,河水是從附近山上流下來的,清澈見底。小魚兒在水中靈活穿梭,鮮少被人抓到,不過來這裏人目的是為了洗衣,也很少去抓它們。
岸邊已經有幾個未出嫁的姑娘在洗衣服了,有幾個熟識的,遠遠看到林清玉帶着媳婦兒,便熱情的招手。
林清玉沒過去,朝她們擺了擺手,跟着蘭卿去了另一處幹淨的地方放下木盆。
蘭卿拿起一件衣服泡進水裏,“夫君,我記下路了,你先回去吧。”
“我跟你一起洗,”林清玉脫了鞋襪,拿着搗衣杵便下了水。
清水涼飕飕的,她更加精神了。
用搗衣杵洗衣服非常耗費力氣,需要不停捶打。
小娘子也下了水,在林清玉旁邊浸泡衣物。
林清玉越捶越起勁兒,累了也不撒手,就地休息一會兒便繼續捶打,不知過了多久,已經洗好衣服的兩個姑娘結伴走過來。
“清玉哥娶了嫂子就是不一樣,身子都好了,還能下河洗衣……”
一姑娘笑着對旁邊姐妹說道,那人兩眼一翻,不屑道: “什麽嫂子?這不是應當的嗎?林嬸子買她就是沖喜的,沒用還留她幹嘛,早賣了省口糧食。”
蘭卿低着頭做自己的事,恍若未聞。
“林柔柔!”
林清玉啪的一搗杵拍在水面上,氣惱道:“你這姑娘家說話怎麽這般狠毒?傳出去了我看誰敢娶你。”
林柔柔氣息一滞,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病秧子,用不着你操心,過兩日我爹就送我去鎮上跟趙公子成婚,趙公子可是……”
旁邊姑娘慌忙捂住她的嘴,神色驚慌,“柔柔你別忘了趙公子的交代,快別說了。”
這時林柔柔也反應下來,一臉岔岔不平,冷哼着離開了。
那女子又對着林清玉笑的客氣,“清玉哥,你莫放在心上,柔柔她心眼不壞就是性子直了點兒,你跟嫂子很般配,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林清玉沒想遷怒她,但心情着實好不到哪裏去,悶悶嗯了聲,繼續捶打衣物。
蘭卿還是不出聲,夫妻二人态度冷淡,那姑娘讨了個沒趣,只好去追林柔柔了。
人走遠了,林清玉偷偷擡眼去看蘭卿,“小娘子……”
蘭卿輕嗯了聲,溫軟眉眼望向她,“夫君想說什麽?”
面上并無不悅,林清玉心裏好受了些,“小娘子,你那未婚夫怎會看上她?”
前世林柔柔嫁給了鎮上的屠戶,出了名的缺斤短兩,連自家親兄弟來買肉都能少上一二兩,就別說旁人了。久而久之,人家都在背後叫她吝啬鬼。
林清玉在屠夫的攤子上見過她幾次,亭亭玉立的姑娘吃得肥頭大耳,不是在跟別人吵架,就是在跟別人打架,拎着滴血的刀趾高氣揚,那模樣總是令她發怵……
以前這姑娘也挺好的,性子雖辣,但總歸是個熱心的人。去年林清玉吃的藥少了一味,林郎中這裏沒有,只能去鎮上的藥鋪買,恰逢林柔柔去鎮上買繡品,二話不說就答應給她捎回來。
林清玉想了想,覺得這姑娘現在這般,興許還真是被趙天德相中了。
只是論相貌林柔柔不如小娘子,品行更是雲泥之別,趙天德莫不是瞎了眼?
總歸是有些蹊跷的……
林清玉猜趙天德沒安什麽好心……
小娘子搖頭,趙天德要如何,與她無關。
“還是快些洗衣服吧,這天說不準就又要下雨了。”
蘭卿擡頭瞧了眼霧蒙蒙的天,今日并非洗衣服的好天氣,可惜在地窖裏弄髒了衣衫,林母又沒給她準備幾件衣服,不得不盡快清洗。
林清玉聽話的捶打起來,抿着唇,卯足勁兒,一口氣把衣服洗完了。
她不讓蘭卿插手,蘭卿卻有些擔心她的身體,回去的時候給她燒了些熱水洗澡,生怕她寒氣入體。
林清玉也确實有些累,洗了個熱水澡就回房睡覺。
這一覺睡到了林水生從地裏回來,夜色漫了天際,月亮隐沒在烏雲裏,異常靜谧,似進入了夢鄉。
林母在院子裏跟林鐵蛋說話,像是故意壓低了聲音,聽不清楚。
只能聽到林水生的一聲怒吼,聲音跟打雷似的,估摸着左鄰右舍都聽得清楚,更何況林清玉,登時就被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