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蘭汜太能沉住氣了。

他看到了兩人嬉鬧,卻一直表現的若無其事,直到晚上才發作。

毫無征兆的,他把蘭卿叫到了書房。

一頓劈頭蓋臉的臭罵,蘭卿才意識到,白日裏她爹不僅看到了她們嬉鬧,還猜到了林清玉是女兒身。

蘭汜流放途中大抵也是吃苦了,昏黃的燭光不僅照亮了他滄桑的臉龐,梳理的一絲不茍的花白頭發也看的請楚。

望着他,蘭卿心中些許酸楚,任由他罵着,并不反駁。

林清玉在外面聽到了蘭汜的怒喝,心中擔憂,慌忙敲門,門仍舊不開,她又去找蘭夫人幫忙。

可惜蘭夫人今日飲酒過量,還在睡……

“身為我蘭汜的女兒,你怎麽就如此不知羞恥?這般輕浮不知檢點誰教你的?為父的臉都被你丢盡了!”

怕外面的林清玉聽見,蘭汜刻意壓低了聲音。

說到氣憤之處,他揚起了巴掌,氣憤的胡子一抖一抖,舉在半空許久,還是沒有落下。

對着蘭卿恨恨道:“你給我跪下!”

蘭卿默不作聲,乖順跪下。

房間裏安靜下來,隐約聽見燈花噼裏啪啦,還有外面林清玉的聲音。

蘭汜皺着眉,在書房裏轉了幾圈,回頭看了眼門的方向,“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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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卿也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透過緊閉的房門,她似乎看到了門外一臉焦急擔憂的林清玉,唇角微微彎了彎。

便這一瞬即逝的笑意,也被蘭汜瞧見了。

他更加惱火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為何讓你跪着?”

不待蘭卿回答,他一甩袖,“那你就跪着吧,什麽時候想明白了再起來。”

“爹,我知道的……”蘭卿心裏清楚,她爹更介意的是林清玉的女兒身,好在他爹的古板守禮也有好的一面,知曉她們“生米煮成熟飯”已結為夫妻,即便心中萬千不滿,也不會開口責令她改嫁旁人。

且若她要改嫁,他也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

“知道也不能起來!”

蘭汜還在氣頭上……

這一跪,便跪到了天亮。

蘭卿早已腿腳發麻,膝蓋疼的歷害,不過憑着一腔毅力堅持了下去。

蘭汜讓她起來的時候,她雙手撐着地面,差點兒爬不起來……

林清玉也是一夜未睡,在門口守着,站累了便蹲一會兒,她身體不好,即便不似蘭卿那般一直跪着,身體也是艱難承受着。

晨光熹微,房門終于打開了。

看見一瘸一拐的蘭卿,林清玉眼眶瞬間就紅了,心疼的厲害,連忙扶住她,“小娘子,我以後再也不跟你胡鬧了。”

林清玉不知父女倆在裏面說了什麽,也不知蘭汜心底介意的是她女子身份,只以為自己昨日的孟浪之舉令岳父他不喜了。

經過這短暫相處,林清玉對于蘭汜的性情也有所了解,知道他是個過分端正守禮時刻端着架子的人,與大大咧咧平易近人的蘭夫人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

蘭卿微微搖頭,瞥了眼她蒼白如紙的臉色,反手又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眸裏擔憂,“夫君,你沒事吧?我爹不會拿我怎樣的,你安心睡就是了,不用管我……”

林清玉不出聲,沉默扶着她回小屋休息。

小屋是蘭卿在前段時間征求李婆婆同意後,又找匠人在院子裏修建了一處容身之處。

她們之前租房時不曾考慮那麽多,只覺得夠兩人住便足以了。

林秀居住的那段時間,她們還能去院子裏露天睡覺,畢竟都是女子。

可她爹娘一來就更加不行了,卧房讓給他們居住,她爹又日日泡在書房裏,沒法去打地鋪。

且她爹還是個男子,總不能還住院子裏吧?

進了屋,扶着蘭卿在床邊坐下,林清玉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掀起她的裙角,露出裏面雪白色的中褲。

蘭卿雙腿纖細修長,顯得中褲更加寬松,林清玉抿着唇,稍一思索,還是決定把褲管捋上去,看看傷勢。

一雙微涼柔若無骨的手拉她起來,“腿腳有些麻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你一夜沒睡吧?”

“今日無事,夫君,你睡會兒吧。”

蘭卿溫聲細語,伸手去解林清玉的腰帶,明明這是第一次服侍寬衣,她手上動作卻并不陌生,前世倒是伺候林清玉很多次了。

把腰帶放在一邊,她又去褪林清玉的外衣。

蘭卿坐着,擡手并不是很方便,林清玉回過神也有些羞,自己毛手毛腳脫了衣服上床。

天快亮了,蘭卿便不想着睡了,她打算着合衣躺一會兒,膝蓋不那麽疼了就起來做飯。

蘭卿在林清玉身邊躺下,已經兩三個月沒有同榻而眠了。

林清玉忽略掉因熬夜而頭重腳輕的不适感,坐起來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膝蓋,“小娘子,你是不是在裏面跪了一夜?”

蘭卿沒有拒絕,她便輕輕揉着,“岳父大人怎會生那麽大的氣?雖說白日裏胡鬧些,但我們已經已經成婚了啊。”

林清玉好奇,還有幾分委屈。

“還好,我爹生氣別個,”蘭卿眼眸流轉,一抹笑意淺淺暈散,“昨晚的飯菜不合口味,”怕林清玉不信,她還随口解釋道:“口腹之欲大于天,我爹他經歷過邊疆艱苦,就想吃些好吃的。”

她不好告訴林清玉真正原因,興許知道了就該寒了心。

且這事已經算揭過去了。

昨晚蘭汜情緒不佳,确實沒怎麽動筷。

林清玉将信将疑……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倦意湧上來,便各自睡了過去。

……

許慎昨日送他們回家,瞧着她們居住的地方太過貧寒,今日便采買了一些日常用品送過來。

進門恰好撞見了酒醒的蘭夫人在院子裏數落丈夫,瞧着自命清高不可一世的迂腐儒生被指着鼻子罵的老臉通紅,她哈哈大笑。

蘭汜一見她,臉色更臭了,耷拉的老長,斜眼瞪着蘭夫人低斥道:“夠了!婦道人家,你懂個什麽!”

他眼神嫌惡不耐,轉身便要進屋。

蘭夫人本想給他個面子,卻見他這般态度,心裏也憋着一股氣,快步上前抓住他,“你給老娘說清楚婦道人家怎麽了?你看看人家許大人,年紀輕輕便是三品大員,再瞧瞧你,混了大半輩子只是個六品小官也就算了,現在烏紗帽還掉了。再看看清玉,十七八歲就考舉人了,女子哪一點兒不如男?”

“那你也找個女人去,”蘭汜氣急敗壞,猛然擡手把蘭夫人甩開,一邊往屋子走一邊怒吼道:“找個女子有甚好的?連個子嗣都生不了,淨是些歪風邪氣,老夫臉都被你們丢盡了。”

許慎性子耿直了些,卻不傻,聽出他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嫌棄林清玉女兒身,當下便惱了,叫住他道:“蘭汜你個老頑固,我看你是在北疆沒待夠,有種你毀了這門親,我立馬上奏陛下把你送回去。”

她自幼出身顯赫,一直順風順水長到現在,現在又是天子近臣,向來只有人巴結她的份,斷然沒有她對着別人低聲下氣的時候。

許慎沒養成驕縱的性子就已經不錯了,壓根想不到給蘭汜留面子,“一把老骨頭靠你女兒女婿養着,你還好意思嫌棄小書生?我要是你,我早找棵樹撞死了。”

“……”

被指着鼻子斥責,尤其對方還是一個他打心底裏看不起的女子,蘭汜老臉漲紅,羞憤欲死。

他雙眼一閉,便朝一邊院牆撞過去。

院子裏吵吵鬧鬧,驚得村裏人都扒着牆頭看,林清玉也被吵醒了,她只覺睡下沒多久,頭昏欲裂,雙手扶着腦袋出來,剛走到門口便聽蘭汜一聲低吼:“滾,我沒有你這樣的不孝女!”

去攔他的蘭卿被他推了個趔趄,幸好被蘭夫人扶住了。

蘭汜今日着實被刺激的不輕,氣得胸口起伏渾身顫抖,他不能對許慎怎麽樣,火自然就發到了蘭卿身上。

林清玉出來時,剛好看到他再一次準備撞牆,吓得魂都要飛了。

她什麽都不知道,慌忙喊許慎, “許大人,你快攔住我岳父。”

蘭汜額頭差點兒已經貼在牆面上了,又被許慎一把拉了回來。

衆人都松了口氣,蘭夫人又氣又擔心,一臉的後怕,與蘭卿一起把他扶進屋裏。

林清玉跟上前兩步,餘光瞥見牆頭上趴着一大堆人,心口猛地又跳了跳,好言把人都勸了回去。

獨留下許慎。

她問許慎,“到底怎麽回事?”

這會兒許慎也有些心虛了,蘭汜是個倔脾氣認死理,真把人氣出個好歹,可沒臉見小書生了。

許慎皺着眉,壓着內心不爽道:“蘭汜那個老頭子嫌棄你女兒身,我看不慣說了他幾句。誰料他倔脾氣上來了,非要尋死,一大把年紀了,還玩些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無聊。”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哪裏錯,他不滿小書生做女婿,陛下還不中意她女兒給自己當兒媳呢。

瞬間,林清玉就明白小娘子為什麽被罰跪一夜了……

她心裏有些不舒服,還是微微搖了搖頭,“許大人,你莫管了,随他去吧,我與小娘子過日子,又不是與他。”

性別一生下來便定了,她又不能改變什麽……

許慎點頭,“有我在,他不敢毀婚。”

說罷,她還盯着林清玉的臉,眸光猶如實質。

“怎麽了?”

林清玉有些心不在焉,她着實沒想到,她岳父竟還動了毀婚的心思。

“小先生,你身體沒事吧?”許慎問道。

小書生的臉色看起來蒼白虛弱,跟失血過多了似的。

她俯身,又湊到林清玉身邊,壓低聲音擔憂道:還請殿下不要讓臣為難,一定保重身子。臨行前,臣答應了陛下要平平安安把您帶回去。”

林清玉點點頭,她又道: “請恕臣鬥膽了,再給您三天時間,三日之期一到,便請您跟随臣離開。”

瞬間,林清玉神色僵住了,半晌,她開口:“許大人,我身體不适,不宜遠行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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