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喂藥
薛矜來不及跟他師父告別,拔腿就往屋子裏跑,仙道一甩拂塵将薛矜的手臂纏住,定住他,道:“急什麽,你回去細細看了,若真确定是中了這種毒,三日後在鐘鼎樓等我。”
薛矜胡亂答應下來,掙脫仙道的控制,跑回屋子裏,紀裴仍和之前一樣睡得安穩,薛矜沖到床邊,掀開他的被子,又一把扯開了他的衣襟。
因為生病,紀裴日漸消瘦下來,胸口的肌肉也有些消退,鎖骨往下的一塊肌膚是長年日曬後的古銅色,薛矜視線下移,在他胸口周圍掃來掃去,終于發現在胸肌只見隐藏着七個小小的紅點,像是個北鬥七星的形狀,那些小紅點實在太小,薛矜的鼻子幾乎觸到了紀裴的胸口,才能看真切。
看到這個特征,便能确認紀裴是中了這種西域罕見的毒藥,薛矜坐在床上,看着躺在那飽受折磨的紀裴,手握成拳,心裏燃起陣陣怒火。
誰人如此狠毒,竟然将這種陰毒的毒藥下在紀裴身上,而且依師父所言,竟是下了好多年。
若不是他纏着師父以這種騙局讓自己進了侯府,這種毒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發現,若是不能發現,紀裴便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薛矜越想越氣,只覺得那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實在煩心,剛想揮手将他們打翻,一瞧是一對紅燭,記起來這是他和紀裴的新婚之夜,只好将心中那股怒火強壓下去。
得知了這樣一個天大的事,自然是沒有睡好,快要天亮時薛矜才迷迷糊糊躺了一會,還沒進入深睡,外頭傳來兩聲敲門聲,緊接着柳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少爺,該起了,按規矩今日要去給侯爺和夫人請安的。”
薛矜翻了個身,不理會她的話,柳芽又小聲提醒了一遍,薛矜掏了個枕頭丢在門框上,砸地門框晃了兩晃,柳芽和畫梅互看一眼,誰也不敢再出聲,她們身後跟着一排伺候洗漱的丫鬟也都大氣不敢出,靜靜候着。
快到巳時,薛矜才從裏面打開門,他眼底有些烏青,顯然是沒有睡好,柳芽忙上前為他穿衣,一衆丫鬟魚貫而入,服侍他洗漱,收拾妥當後,另有好幾個丫鬟端着早膳輕手輕腳地将早膳擺在外間。
畫梅道:“夫人此前差人過來傳話了,說世子妃照顧世子辛苦,免了請安,往後若是沒有特別的事,也不用早早地去請安了。”
這話倒中薛矜下懷,他點點頭,坐下用早膳,吃到一半,想起昨晚的事,便問畫梅道:“平日誰伺候世子比較多?”
畫梅道:“回世子妃的話,奴婢畫梅是沉風閣的大丫鬟,世子的一應起居事務都是奴婢負責的,葫蘆是世子的小厮,常跟着世子出門,沉風閣其他丫頭小厮平時只在外間活動,沒有世子的吩咐是進不了內室的。”
“世子的膳食是小廚房單獨做的還是同侯爺夫人一起吃的?”薛矜又問。
“世子在家的時間不多,故而沒設小廚房,都是府裏的大廚房做好了送來的。”畫梅恭敬站着回話,薛矜一面喝粥一面觀察她,見她回起話來不卑不亢,很是穩妥,心頭對她便有些好感,于是又問,“你伺候世子多久了?”
畫梅微微低着頭,“奴婢是家生子,從世子立了院子便被分過來伺候了,奴婢的娘是夫人院子裏的管家嬷嬷。”
Advertisement
薛矜點點頭,不再繼續問話,看畫梅的身世還算清白,但是不是真的清白他現在不敢下結論。
沉默着吃完一頓早餐,見紀裴沒有清醒的跡象,薛矜打算去自己院子看看,臨走之前特意吩咐畫梅,“我不在的時候除了侯爺和夫人,任何人不許進來見世子。”
畫梅有些為難,“那文姨娘和張姨娘……”
“我說的是任何人。”薛矜皺眉。
“是,奴婢明白了。”畫梅忙道。
薛矜領着柳芽往自己院子走,果如畫梅所言,侯府給他修的院子就在紀裴的沉風閣旁邊,中間隔着一小片桃林,深秋時節,桃樹上光禿禿的,或許是為了好看,上頭系着好多紅布條,微風一吹,便随着樹枝晃動着,倒是給這個蕭瑟的桃園添了些景色。
院子叫溪雲齋,和沉風閣倒是相配,布局與他在薛府的院子幾乎一樣,薛矜喜歡牡丹,院子裏便專門開辟了一個小花圃種滿了各種各樣的牡丹,這個時節甚少會有牡丹開花,然而花圃裏竟還盛放着幾朵特殊品種的牡丹花,碩大的花朵在秋天的寒風中,孤獨又耀眼。
柳芽提醒道:“聽說這是皇後娘娘賞的名貴品種,夫人全都種在您院子裏了。”
薛矜很是滿意,心道侯爺和夫人果真是下了心思的。
剛踏進院子,柳枝便急匆匆過來,不安看一眼薛矜,很是小聲地說:“少爺,兩個姨娘一早就過來了,說是要來給您請安。”
“來就來了,你慌什麽。”薛矜瞪一眼柳枝。
“奴婢沒慌,只是……”柳枝一直在薛矜院子伺候,被薛矜養成了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對後院的事知之甚少,見到紀裴的兩個姨娘一大早就過來,以為她們是來給薛矜難堪的,畢竟薛矜雖擔着個世子妃的名頭,到底是個男人,男人在後宅,總沒有女人游刃有餘。
可她忘了,她家小少爺,不是個普通人。
“請她們到會客廳來,是該見見了。”薛矜道,說罷邁步朝會客廳走去,他心想,紀裴身邊總共沒幾個人,軍營的他暫時查不了,府裏的除了沉風閣,最有嫌疑的便是這兩個姨娘了。
兩個姨娘一前一後走進會客廳,為首的穿着暗紅色的衣衫,領子上還圍了一小圈風毛,身材豐腴,丹鳳眼,梳着挽月髻,頭上戴滿了朱釵,一進門就拿眼睛瞟薛矜;另一個身材偏瘦,着水藍色衣裳,外頭套着一件小襖,頭發是溫婉的燕尾髻,沒有過多的配飾,只斜斜插着一支荷花點翠步搖,皮膚很是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垂着眼睛站在那,端的是弱柳扶風。
薛矜座于主座上,端着茶杯冷冷看着她們,二人同時跪下,盈盈拜倒,以此說:“奴婢張氏、文氏見過世子妃。”
“張氏。”薛矜叫道。
丹鳳眼的女子擡起頭,直視着薛矜的眼睛,應道:“奴婢在。”
薛矜又看向另一個,“文氏。”
文氏仍是不敢擡頭,非常恭敬地給薛矜拜了拜,道:“奴婢在。”
“你們二人誰進府時間早?”薛矜用杯蓋一下下抹着茶盞,不經意地問。
張倩如忙道:“自然是奴婢,奴婢是惠明十三年夫人做主擡進侯府伺候世子的。”言語中帶着得意。
惠明十三年,那便是七年前,紀裴才十八歲的時候,既然是夫人做主的,明面上的身份應當沒有問題,只是背地裏怎樣還需細細查明。
薛矜沒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仍由她們跪着,飲完杯中茶,才道:“世子病着,夫人讓我進府來就是照顧世子的,所以從今往後,沒有我的吩咐,你們不得擅自出入沉風閣。”
兩人顯然沒料到薛矜會出此言語,都有些吃驚,文荷香還沒來得及說話,張倩如便搶先道:“世子病着,奴婢們理應輪番侍疾,且能勞煩世子妃一人照料。”
“需要你們的時候我自會吩咐,好了,你們先下去吧,每日早上的請安別遲了。”薛矜說着欲送客。
“可是……”張倩如還想再說些什麽,文荷香在一旁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制止了她。
二人行了個禮,轉身離開,她們走後,薛矜才回到內室換衣裳,雖然侯爺和夫人免了他的請安,但是作為一個讀過聖賢書懂禮守禮的人,薛矜還是決定去一趟,畢竟這是剛來,以後去不去就看他的心情了。
兩位姨娘剛剛走出溪雲齋的院子,張倩如就一把甩開了文荷香的手,憤憤不平道:“你方才拉着我做什麽,他那麽專政獨權,還不讓我說了?”
文荷香拉着她緊走了幾步,遠離了溪雲齋,才小聲道:“姐姐這個急性子往後該改一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位世子妃的來歷,惹不起我們還躲得起。”
“你怕他我可不怕,我是夫人做主的,他還敢對我怎麽樣?”張倩如瞪着一雙丹鳳眼,顯然很是氣憤。
“姐姐,此一時彼一時,世子現在病着,府裏就是他說了算,好歹咱們先忍下,等世子病好了,再替我們做主也不遲,橫豎他是娶進門沖喜的,一個男人又能如何。”文荷香提醒道。
“哼。”張倩如冷哼一聲,甩手走了,文荷香回頭朝溪雲齋的方向望了一眼,也低着頭快步離開。
薛矜去到侯爺院子的時候,侯爺在外辦公未歸,夫人正在小佛堂禮佛,見到薛矜,忙由丫鬟扶着走出來,一把拉過薛矜的手,心疼道:“孩子,辛苦你了。”
薛矜甜甜一笑,露出一個小酒窩,“母親,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這一聲“母親”叫的侯爺夫人直接傻了眼,愣在那裏半天沒反應過來,薛矜又叫了一聲,夫人才忙尴尬應了一聲,拍着他的手,直說辛苦了。
兩人在桌前坐下,夫人問起紀裴的病情,薛矜想了想,沒有将中毒的真相說出來,只是說紀裴還是老樣子,夫人心裏雖然着急,但是想着薛矜也不過才進府一日,就算真有效果也不會這麽快,于是好言好語地安慰了薛矜半晌,也是安慰了她自己。
薛矜被夫人留下一同用了晚膳,從夫人院子出來,天色已暗,深秋的夜風帶着濃濃的涼意,迎面吹來,薛矜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柳芽忙将一直拿在手裏的披風給薛矜系上,關切道:“少爺昨晚就沒休息好,今日回溪雲齋好好休息下吧,世子那裏奴婢和畫梅會照拂好的。”
薛矜搖搖頭,還是徑直往沉風閣去了,畫梅正熬了藥要給紀裴端去,薛矜上前攔下,親自接過,畫梅等人只好退下。
薛矜端着藥碗一人走進內室,坐在紀裴床邊,先用鼻子聞了聞碗裏青黑色的藥汁,又拿勺子嘗了一小口。
他跟着仙道學醫多年,醫術雖不及仙道厲害,這碗藥的成分嘗過後還是能分辨出來,裏面只有些補氣養神的藥草,多是人參當歸之類的,并無害處,薛矜才一勺勺喂給紀裴。
藥汁不能完全送進紀裴的口中,一些順着嘴角溢出來,一勺藥要灑出來一大半,薛矜拿帕子一遍遍擦,最後不耐煩起來,将藥汁一口倒進嘴裏,俯下身,嘴對嘴往紀裴口中送。
這回藥汁倒是不再灑出來了,藥苦得很,薛矜的舌頭被苦的發麻,他睜着眼睛看着熟睡中的紀裴,沒忍住,用舌尖輕輕刮了刮紀裴的唇角,緊接着,他就看到紀裴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