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課後練習 我今晚很閑
“知道你是好意, 不過以後……唉,這種話還是讓老師來說吧。”
回教室的路上,老林嘆着氣, 跟周渝絮絮叨叨。
“這次是小範圍的,但邵老師肯定生你氣了。”老林說,“你一個學生又沒法跟他争,還不如讓我……”
“那要是您說話,邵老師會記恨您嗎?”周渝問。
老林卡殼了。
“哎, 你別用‘記恨’這種詞。”他說,“沒有那麽嚴重啊。”
“他記恨我無所謂,說穿了, 他也管不着我。”周渝聳了聳肩,無視了老林,“那還不如我替您被記恨,對吧。”
老林嘶地倒抽了口涼氣, 周渝這話糙得讓他沒眼看,半天他才憋出來一句:“我記得剛來那時候你不這樣啊。”
“我跟鐘粵學壞了。”周渝一笑。
老林:“……”
周渝步子輕快地往班上走,走路時褲兜裏手機嗡嗡地震。
回到座位上打開一看, 居然是老林。
-林清逸老師:遇到困難記得跟老師說, 老師會盡可能幫你
-林清逸老師:專注學習, 學習才是學生的天職。
-“林清逸老師”向您分享了鏈接:《韬光養晦,乃是人生大智慧。》
周渝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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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16歲和36歲的區別就在這兒, 他發現自己心态真的變了。
林老師說得對,但他也沒錯。
周三最後一節課是物理,放學之前,做随堂小測驗。
全班同學埋頭做題時,古老師背着手踱步到周渝身邊, 在他桌上放下一張小紙條。
-課後留一下。
周渝心裏知道是物理競賽的事兒,點了點頭,古老師滿意地溜達走了。
之後周渝就一直覺得邊上鐘粵坐立不安的,但是在古老師的課上,他們實在是不敢交頭接耳,更何況是随堂測驗,頭都不敢擡,也無從知道鐘粵到底是什麽狀況。
直到下課鈴響起,每組最後一個收卷子,鐘粵第一時間轉過頭來:“剛才鷹老師找你什麽事?”
“讓我放學後等一會兒。”周渝說,“應該是物理聯賽的小課。”
鐘粵笑了笑,收拾書包:“那我在外面等你?”
周渝是想要他等的,但是不知道古老師這事兒要說多久,讓鐘粵一直等着也不合适。
他正猶豫着,忽然發現宋辰收拾好書包出去了。
臨走之前還沖周渝笑着打了個招呼。
然後,另一個那天在辦公室見過的同學也出去了。
周渝:?
不是物理校際聯賽的小課嗎?
他們不是都參加了?
等到他再回過神來,班上人都走空,就剩下他、鐘粵,還有在前面講臺上,煞有介事批改着作業的古老師。
……就留了他一個?
不是吧。
雖然知道多半還是物理比賽的事兒,但周渝突然就心裏發毛。
和古老師獨處,心理壓力還是相當大的。
周渝看看古老師,看看鐘粵,有點慌。
出乎他意料,本來已經背起書包的鐘粵也看了看古老師,看了看他,又把書包放下,坐回了原位置。
“鐘粵。”古老師看了他一眼,“你呆在這兒幹嘛?”
犀利如刀的眼神讓鐘粵的表情都僵了僵,他指指周渝:“我等他一塊放學,就在班裏等行嗎?我保證不說話。”
陪他在班裏等?
周渝一愣。
古老師不置可否,反倒看了看周渝:“行嗎?”
被他看這一眼,周渝直接緊張地站了起來:“哎,可以,沒問題。”
鐘粵把頭別開,偷偷地樂。
周渝惱得想踹他,但想到他陪自己留下來,又下不了這個狠手,只拿腳背輕輕磕了鐘粵小腿肚子一下。
“你真不走嗎?”周渝小聲問,“我不知道要講到什麽時候。”
“沒關系,我今天很閑。”鐘粵說。
“交頭接耳?”古老師涼涼地說了一句。
周渝和鐘粵同時用比軍訓還快的速度,目光堅決地看向講臺。
“給你準備了些題目。”古老師抽出一本翻得很舊,頁邊都卷起來的書,走下講臺坐到周渝前面一排,“我在懷遠教了三十年,說不客氣點兒,剩下那七個參賽的,打校際聯賽都給懷遠當分母,只有你。”
他“啪”的把書擺在周渝面前:“你說拿金獎,不說100%的把握,我估計着,至少有七八成概率能拿到,所以給你上個小課。”
“用不着給別人。”古老師又說,“別人也聽不懂。”
“……謝謝老師。”周渝說。
古老師擺了擺手,打開書,示意周渝坐到他邊上。
翻開書時鐘粵悄悄往古老師那看了眼,古老師也默默看了鐘粵一眼。
對視兩秒,古老師放棄了作為老師的堅持,嘆口氣:“你就別聽了,寫作業吧。”
“好嘞。”鐘粵笑了笑,往周渝那邊看了一眼。
其實周渝正看着他,甚至想着鐘粵笑起來真好看。
突然四目相對,周渝完全沒料到,不知怎麽,耳朵都紅了。
古老師專心看題,沒注意到他們這個小動作,鐘粵沖着他又彎了彎嘴角,埋頭寫自己的作業。
周渝就在老師邊上學習,知道鐘粵就在自己旁邊,他充滿動力。
認認真真,從頭學到尾。
古老師給他找的這些題,難度跟課上學的不可同日而語,做起來挺帶勁。
好不容易做完了一波,頭頂白熾燈熒熒亮着,周渝轉頭往外望,窗外一片寂寂燈火。
居然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行,今天就到這兒。”古老師說,“之後有空的話,每天放學來找我。過段時間懷遠會開聯賽補習班,你跟我練過後,到那邊應該很……”
他突然卡住了,不知道這詞用普通話怎麽說。
“驚豔。”鐘粵說。
“對。”古老師點頭,“驚豔。”
“早點回去吧。”古老師說,“你這幾天物理作業可以不做了。”
鐘粵沖周渝豎了豎拇指。
“你不行。”古老師涼涼地說,“教完他我就來給你補課。”
鐘粵:“……”
放學。
小城進入十月下旬,天氣總算沒有那——麽熱了。
雖然每天還是二十到三十度,沒空調活不下去,但至少太陽落山,晚風吹着,不再那麽讓人心頭煩躁。
周渝照舊跟着鐘粵一起下樓,他們倆已經不知道第多少次并肩下樓了。
但是像這樣,身邊沒有兄弟,教學樓黑漆漆一片,仿佛整個世界只有他們倆的,還是第一次。
過了樓道拐彎,走下樓梯,周渝就覺得氣氛不太對。
腳步聲在走廊裏帶着回響,呼吸聲好像也是。
和之前跟鐘粵坐在同一輛車裏、或是睡在同一張床上時突然的感覺一樣,鐘粵的存在感變得特別強。
讓他想要去看鐘粵一眼,卻又不敢去看。
而且,鐘粵這樣話很多的選手,也不知怎麽在整段路上一直沉默,像是刻意要放大這種尴尬。
他們倆不經意間手肘會碰在一起,又飛快地分開。
暮色像暗河靜靜流淌,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在其中無聲氤氲。
周渝明明沒有看鐘粵一眼,注意力卻全在鐘粵身上。
兩個人一直這樣走到了樓門口,有晚風吹進來。
遠處七廟街上燈火通明,依稀照亮了校園的輪廓。圍牆、教學樓、還有大片大片濃密的芒果樹,在風裏搖動着濃綠的枝杈。
“一起吃晚飯嗎?”鐘粵問。
沒給周渝回答的時間,他說:“反正也這麽晚了,一起吃吧。”
“行啊。”周渝笑了笑,“去吃什麽?”
“你想吃什麽?”鐘粵問。
“這還真問着了。”周渝琢磨了一會兒說,“我想吃面。”
“我知道你們那有小面,名氣很大。”鐘粵說。
周渝點了點頭,其實不光有小面,還有豌雜面、雞雜面、肥腸面……一大堆。
“但我們這的面和你們那的應該不太一樣。”鐘粵說。
“我知道。”周渝說,“首先它就不辣。”
“……對。”鐘粵說,“然後裏面可能還有魚丸什麽的,雖然我覺得魚丸不算海鮮,不過你的話……”
“去試試吧。”周渝說,“不行的話我就把魚丸都挑給你。”
“那敢情好。”鐘粵笑起來。
繼續往外走,穿過校園不算長的小道。
剛來這裏的時候鐘粵每天拉着周渝去這裏、去那裏,帶他看小城每一處的風土人情。
可能是想要周渝開心吧。
現在周渝自己也想看。
可能是……想更了解,鐘粵過去十七年,生長的這個地方。
鐘粵找吃面的店鋪找了快十分鐘,周渝被蚊子咬了兩個包。
“找個飯館找那麽半天。”他忍不住埋怨,“是不是本地人啊。”
“不是想帶你吃好的嗎。”鐘粵笑着說。
周渝說不出話,咬了咬嘴唇。
最後鐘粵找的那家店鋪在七廟街。
從附中出來,這條三折的小街叫八卦街,八卦街外面就是七廟街。
七廟街另一邊挨着小城最熱門的旅游步行街,所以七廟街是小城最火的美食街。
從八卦街到七廟街,就像從寂靜轉到熱鬧,每到晚上,七廟街上人來人往,偶爾還能看見拍短視頻的美食博主。
鐘粵找的這家店門口挂着“手工面”的标志,白面8塊錢一碗,加料在菜牌上琳琅滿目寫了一堆,肉片xx元、豬潤xx元、豬紅xx元、肉餅xx元、魚丸xx元……
當然還有最上面的,25一碗的大雜燴。
老板在檔口切面,鐘粵過去說:“兩碗大雜燴,不要香菜,兩瓶可樂。”
“56。”老板報完數看了眼人,“是阿粵啊,給40吧,打個折,可樂送你。”
鐘粵道過謝,掃碼付了賬,拉着周渝進店,剛好還有一張空桌給他們坐。
周渝心裏一直就很好奇一件事兒,現在兩個人熟了,而且剛剛同樣的戲碼又發生,他再也憋不住了。
“我能問個問題嗎。”他說,“為什麽這邊所有的老板都給你打折?”
鐘粵想了想:“因為我帥?”
“胡說。”周渝說,“那他們為什麽不給我打折。”
鐘粵差點笑噴了,看着周渝無奈地問:“你怎麽能這麽理直氣壯啊?”
“我說的有錯嗎?”周·理直氣壯·渝理直氣壯地反問。
鐘粵又笑了半天,好不容易緩過來才說:“沒錯。你是特別想知道打折的事兒麽,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我幫過他們一點小忙。”
“我明白。”周渝點點頭,“就跟之前去火鍋店那個流氓似的,是嗎?”
鐘粵剛繃住的表情一下又樂沒了:“我靠,當然不是,我們街上哪有這麽多流氓啊!”
“那是什麽?”周渝很好奇。
“保密。”鐘粵說,“以後你沒準就知道了。”
保密就保密。
早晚都能知道。哼。
說話間,兩碗手工面端上來,比臉大的大海碗,上面魚卷、肉丸、瘦肉片……滿滿地鋪了一層。
老板把兩碗面端到他們邊上,但沒急着走,一副很樂意閑聊的表情:“阿粵,今天放學有事情?”
剛才鐘粵點單用的普通話,現在老板就也用了普通話。
“啊。”鐘粵有點奇怪,但還是點頭,“有點事。”
“怪不得。”老板感慨着,又回到了他做面條的檔口那,“剛才阿青他們過來,說晚上叫你吃飯,你死活不出來,被你抛棄了。我就說你這麽仗義的孩子,怎麽會抛棄他們嘛。”
鐘粵:“……”
周渝愣了愣,反應過來哪裏不對。
“你不是說你今晚很閑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