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餐廳徹底安靜下來。

沒人敢發出聲音,所有人擠在角落裏,恐懼地盯着那些持槍的強盜們。

陸燼朝還算冷靜,林嘯鳴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樣,拽着他躲進來的地方幾乎是離牆面破口處最遠的。

“不用慌。”林嘯鳴放下捂着陸燼朝耳朵的手,低聲道,“一般只是劫財,不會出人命的。”

陸燼朝點點頭,他竭盡全力控制着精神力,僞裝成一個無害的普通人,降低存在感。

曙光星域附近的航道有星盜活動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軍方也不是沒插手過,但這片區域的可居住星球實在太少,大多數都是礦源星球,充斥着大量隕石帶和離子漩渦,環境錯綜複雜,相當難管理,所要花費的資源和精力與收益不成正比。

久而久之,星盜和帝國軍方之間便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做的別太過火,軍方就不會出動大規模的兵力進行剿滅。

衆人瑟瑟發抖,等待着星盜們的下一步行動。

就在這時,人群中爆發出了驚慌失措的哭喊聲:“喬爾!喬爾!”

所有人都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年輕的母親正抱着她三四歲的孩子滿臉驚懼,年幼男孩不斷向外吐着舌頭,整張臉都已經憋紫了。

陸燼朝只是看了一眼,就判斷出來那孩子氣道被什麽東西卡住了。

孩子母親不斷拍打男孩後背,想要幫他把異物排出,但除了一些口水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東西掉落出來。

面對數十個黑洞洞的槍口,沒人敢上前幫忙。眼見男孩四肢都已經失去力道,陷入窒息之中,女人再也顧不得正面對着兇窮惡極的星盜,哭着請求道:

“求求你們,能不能幫我叫一下醫生,求求你們——”

而星盜頭目只是皺了下眉頭,嫌惡地投了投耳朵:“好吵。”

女人絕望的哭聲回響在餐廳裏,讓許多人的心都忍不住緊緊揪了起來,可是星盜怎麽會好心去叫随船醫生呢?只有絕望的母親還在不斷求助,冒着被一槍打死的危險,去救自己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卡住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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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燼朝遠遠望着,救人治病的天性讓他根本做不到無動于衷,猛一咬牙,就要鑽出桌底,林嘯鳴一把将他拉住。

“那個孩子會死的!”陸燼朝壓低聲音,“只要超過三分鐘,就可能腦死亡。”

林嘯鳴不松手。

孩子母親的哭聲中,恐慌和絕望的情緒彙聚成一團,沖擊着向導的精神世界,強烈的共感讓陸燼朝忍不住開始發抖,仿佛此時此刻正在經歷痛苦的正是他本人。

“我必須要去。”

“……”林嘯鳴定定看了他數秒,一片混亂之中,陸燼朝眼神相當堅定。

他松開手,低聲道:“我跟你一起。”

陸燼朝從桌子下鑽出,察覺到異動,數個槍口立刻指向了他,陸燼朝舉起雙手,對着星盜頭目高聲道:“我是醫生。”

星盜頭目挑了下眉,似乎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有人站出來,他饒有興趣地盯着陸燼朝,突然間察覺到什麽,擡了擡手,示意手下不要開槍。

陸燼朝面朝着頭目,一步步後退,最後轉身快步來到男孩和女人身邊,年輕母親已經哭到快要昏厥,而男孩滿臉烏紫,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

陸燼朝立刻将男孩抱來自己身前,雙手環抱住他上腹部,用拳頭快速用力地向上沖擊,肺部的氣體會因此被擠壓出來,強大的沖力可以将氣道裏的異物排出。

但海姆立克急救法并未起到作用,陸燼朝意識到了什麽,面色一沉,扭頭喊道:“刀片!有誰有刀片嗎!”

一時間衆人紛紛在身邊尋找,不遠處的男人從包中翻出來剃須刀,顫聲道:“我有剃須刀片,還沒拆封過!”

東西被迅速傳遞到陸燼朝手中,他拆掉包裝,兩指夾着鋒利刀片,抄起翻到在地的酒瓶,将剩下的半瓶伏特加倒在上面消毒。

陸燼朝站起身,匆忙從桌上拿過一根小孩子喝飲料用的細塑料吸管,迅速将一段削成合适的形狀,澆上伏特加消毒。

他盯着男孩的脖子,對已經緊張到忍不住顫抖的年輕母親道:

“按住他,千萬不要讓他亂動。”

“我來。”

林嘯鳴幫忙固定住男孩腦袋,旁邊的其他乘客也伸出手,抓住男孩的四肢,陸燼朝深吸口氣,現在沒有任何檢測方式能夠确定東西到底卡在了那個位置,只能靠他自己判斷。

他手指順着男孩脖子向下,同時精神力釋放出來,感知視線無法觸及的內部,皮膚,組織,血管,氣道,還有那明顯不同于身體部位的規則物件。

找到了,就在這裏!

刀片被穩穩捏住,精準落下,切開了皮膚和肌肉。

血流了出來,母親強忍住身體的顫抖,她閉上眼睛,根本不敢去看。

陸燼朝在男孩氣道下方開了個十字口,他将鮮血用幹淨的布巾滲去,繼續深入。

氣管的軟骨被切開微小的創口,陸燼朝捏着吸管,将修整過的那端插進了創口之中!

人工呼吸通道被建立,陸燼朝手掌放在吸管末端,另一只手有節奏地按壓男孩胸膛,很快感受到了微弱的氣流。

自主呼吸恢複了。

陸燼朝松了口氣,他擡頭對男孩母親道:“這只能暫時起作用,必須快點做手術,他被硬幣卡住了,卡得相當死。”

手術?女人無助地抱緊孩子,可這種情況下,星盜們怎麽可能允許他們做手術?

陸燼朝站起身,看向那群星盜,頭目一直在緊緊盯着他,眉頭不知何時已然皺起。

“向導?”

陸燼朝點頭,從他釋放出精神力探測男孩氣道中異物的那刻,他就知道不可能瞞住那群刀口舔血的哨兵。

陸燼朝一直刻意隐瞞着的身份,在如今也成了對他的保護,由于向導的稀缺性,帝國法令嚴禁任何人在非緊急情況下傷害向導,違者最高可判處無期徒刑。

特別是……沒有哪個哨兵會随意傷害一個向導,從靈魂深處對向導的渴求已經成為了某種不可抗拒的本能。

那群星盜們明顯騷動起來,投向陸燼朝的視線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不懷好意,精神體出現在餐廳裏,各種各樣的猛獸喉嚨裏發出難耐聲響。

陸燼朝也許不是這座飛船上唯一的向導,但可能是唯一沒有經過結合的向導。

在所有向導都被塔集中管控的今天,一個未結合向導的意義不言而喻。

頭目哼笑出了聲,他注視着仍然站得筆直的陸燼朝,道:“可以,但是你得跟我們走。”

陸燼朝和蹲在他身側的林嘯鳴對視一眼,林嘯鳴眉頭微皺,卻仍輕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黑瞳中堅定的神情仿佛蘊含某種力量,陸燼朝狂跳的心突然平靜下來,他深吸口氣,點頭:“好,但是我必須去手術室。”

“去吧。”頭目準許,立刻有人上前,舉槍抵住陸燼朝後腰,防止他中途逃離。

陸燼朝從母親懷裏抱起那孩子,男孩臉色的青紫已經緩解很多,胸膛也重新有了起伏,陸燼朝調整成一個會讓他相對舒服些的抱姿,對頭目道:“我需要我弟弟幫我打下手。”

頭目揮揮手,不耐煩道:“随便你。”

林嘯鳴站在陸燼朝身後,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吧。”

餐廳裏留下四五個人看管,其他星盜四散來開,在船上搜尋有無值錢物件,開始了劫掠,廣播裏仍然沒傳來任何聲音,在他們闖入餐廳之前,艦長和其他艦組人員就已經被控制了。

在這一群持槍的哨兵面前,乘客們就是待宰的羊羔,毫無反抗之力。

長時間的旅程中很容易生病和發生其他意外傷害,每一艘大型飛船上都有專門的手術室和随船醫生。

在準備間裏,陸燼朝充當了護士角色,迅速給自己和林嘯鳴消了毒,穿上手術服,進入手術室。

值班的随船醫生當時正在前去餐廳的路上,如今被槍指着在走廊裏保持蹲姿雙手抱頭,無法加入,于是整個手術就只有陸燼朝林嘯鳴兩人參與。

硬幣所在的具體位置陸燼朝已經用精神力感知到了,所要做的就是切開那部分的氣管,将硬幣取出來,然後進行縫合。

陸燼朝給男孩用了局部麻醉,他不是專業的麻醉醫生,不敢上半麻,好在男孩因為窒息耗去了太多力氣,處在半昏迷狀态中,根本不存在掙紮。

時隔多日重新握住手術刀,陸燼朝立刻進入狀态,無影燈下用碘伏消毒過的皮膚呈現出棕黃色,刀鋒劃過,卻幾乎沒有血流出來,在精神力的幫助和絕對精準的手法下,陸燼朝避開了周圍血管。

“手術鉗,左邊第三個。”陸燼朝伸出手,沒有擡頭。

林嘯鳴手相當穩,面對鮮血和被切開的身體組織絲毫不見恐懼,冷靜地為陸燼朝遞來各種工具,用紗布滲去流出的血,甚至還用手術鉗撐開組織切口的邊緣,幫助陸燼朝保持視野。

簡直就像個經過專業訓練的醫護。

硬幣很快被取出,放在托盤上,陸燼朝确定不再有其他異物,開始縫合,縫合線在持針鉗的牽引下在軟骨中穿梭,将氣道縫合,每一個針腳都完美得仿佛經過計算。

之後皮膚被縫上,臨時氣道和取出異物的兩個創口都相當小,只用了六針,等縫合線被吸收,只會留下一道淺淺的疤。

縫合線打結,剪斷線頭,做完這一切,陸燼朝終于第一次擡頭,對上了林嘯鳴眼睛。

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看不見表情,但陸燼朝仍然忍不住笑了,他放下手術鉗和針線,如釋重負道:“結束了。”

林嘯鳴颔首,眼中也流露出些微笑意,但很快又恢複了嚴肅和沉靜。

哨兵星盜就守在門邊,手術室裏的聲音逃不過強化過的聽覺,林嘯鳴摘下口罩,嘴唇微動。

陸燼朝讀懂了他的唇語,用力點點頭,将幹淨的手術刀片拆下,藏進自己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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