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天已經黑了,陸燼朝和林嘯鳴找了個地方吃過晚飯,才去到警局。

無論什麽時候,繁華地區的警局和醫院都可以算得上最忙的地方。

随身物品被偷的,被性騷擾的,喝醉酒鬧事兒的,家庭糾紛的,孩子在街上走着走着就不見了的……陸燼朝進去的時候警局大廳裏的椅子已經坐着一溜歪扭七八的人,全都用手铐拷在扶手上,還有幾個年輕姑娘趴在前臺看監控。

“您好,我們是之前YF3234號星艦的乘客,來拿一下行李。”

接待員在系統裏調出頁面,道:“跟我過來吧。”

陸燼朝和林嘯鳴跟随警員來到後面的一個房間,看起來像贓物室,架子上擺放着各種管制工具和自制武器,地上敞開的箱子裏裝着成包的白色粉末,還有沒拆封的電子鴉片。

警員從角落裏拖出來兩個大箱子,道:“檢查一下有沒有少東西。”

陸燼朝打開其中一個行李箱,打開夾層看到那張合照還在,松了口氣,最後翻了翻衣服,看到那十幾卷膠片也老老實實待在原處,将箱子合上。

“沒問題。”

“那就拿走吧。現在來做一下筆錄。”

有另一名年長的警察進來,看肩章是位警督,對着年輕警員低聲說了句什麽。

“林嘯鳴是嗎?”警督看向哨兵,“這邊顯示你是個黑戶,請跟我過來一趟吧。”

陸燼朝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林嘯鳴自從聖所逃跑後,經歷燃血,所有生物學信息都改變,雖然還用着從前的名字,但完全可以算作和原來不一樣的人了。

乘船購買車票都需要身份信息,林嘯鳴的票一直都是他自己買的,陸燼朝也不知道他究竟怎麽操作的。

會不會因此被發現他身上還有通緝令?

Advertisement

林嘯鳴點了下頭,他輕輕拍了拍陸燼朝手臂,低聲道:“不用擔心。”

聽見林嘯鳴這樣說,陸燼朝奇跡般地安心了不少,兩人一同經歷過那麽多,林嘯鳴還從來沒有食言過。

“那我去做筆錄。”

陸燼朝做筆錄,林嘯鳴被警督帶去另一個房間,自覺坐在審訊椅上,将橫版蓋好,雙手放松搭在上面。

警督在他面前坐下,再度看過屏幕上的信息,道:“資料顯示,你第一次出現在南天星,購買了前來首都星的船票。”

林嘯鳴:“是的,我從一顆礦産星球上出生,之前一直都在那邊生活,算是黑戶,後來覺醒成為哨兵,受不了上面的環境,才想辦法從星球離開,去到了附近的南天星。”

“在南天星我被陸燼朝收留,剛好他是個向導,我們就決定一起來首都星上學。”

林嘯鳴借用了伊芙的一部分背景,編造了自己嶄新的經歷。

警督:“你已經在哨兵學院報到了?”

“嗯,今天剛剛完成了入學,這是我的入學資料和通知書。”

警署看過林嘯鳴遞來的袋子,裏面有他的校園卡和宿舍鑰匙:“既然這樣,你又是怎麽報名哨兵學院的?”

“我在南天星辦理了臨時身份證明。”

這點林嘯鳴沒有說謊,他确實在南天星辦理了臨時身份證明,在他們離開的當天晚上,他一邊給執行官放血,一邊使用執行官的設備和賬號登陸內網,給自己辦理了臨時身份證明,并在離開後銷毀了所有痕跡和記錄。

雖然有點不太對勁,但也都符合規矩,星際時代随着人類領土的不斷擴大,人口呈現爆炸式增長,更有許多荒僻星球處于三不管地帶,黑戶數不勝數,由此才出現了臨時身份證明的規則。

“去辦理一個正規的身份證明吧,既然已經在哨兵學院報道,那就沒問題了。”警督在報表寫下最後一劃,放下筆微笑道,“歡迎來到首都星。”

陸燼朝筆錄才剛開始做了沒多久,門就被推開,警督帶着林嘯鳴進來。

警員有些詫異:“完事了?”

“完事了。”警督在他旁邊坐下。而林嘯鳴回到陸燼朝身邊,對他搖了搖頭。

竟然真的沒事嗎?

無論如何,只要沒事就好。陸燼朝徹底放下了心,繼續訴說自己被星盜劫走後,這些天來的經歷。

結束筆錄已經到了淩晨,大廳裏仍然熱鬧非凡,更多的醉漢出現,更有甚者直接神志不清地躺在地上,身上衣服全都脫掉,警員抱着被子給他蓋上他還不願意,也不知道是在哪個路邊上帶回來的。

亂得和急診有一拼,陸燼朝走出警察局大門,深深吸了口氣夜晚微涼的空氣。

淩晨兩點,稍微有點餓。

這個時間點宿舍早就關門了,他們索性也就不再回去學校,在外面找個賓館住上一夜。

首都星的這片區域裏,哨兵向導學院,首都醫科大學,航空航天大學,斯維爾理工大學,帝國學院等幾所最著名的高校都彼此挨着,形成一片大學城。

陸燼朝定下的賓館就在大學城裏,站在樓下,能看到不遠處首都醫科大的校門。

他在這所學校裏待了六年,從十五歲,到二十一歲。

遠遠望着那片校園,圖書館和自習室仍然燈火通明,光從一扇扇的窗子裏透出,映在黑夜中,三年過去,一點都沒變。

曾經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醫學生要經歷的苦楚絕對比旁人想象中要多得多,推成山一樣的專業書,翻到爛的病理學,一摞又一摞的草稿紙,一次又一次的筆記整理……

六年的生活裏,他有将近四年住在自習室裏,包裏裝着洗漱用品和枕頭被子,深夜裏學困了就去衛生間刷牙洗臉,和同學睡在長椅上,醒來再繼續看書。

現在回想起來,陸燼朝都不知道當時的自己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人們都說他只用六年就順利畢業,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可這個世界上,哪裏有什麽絕對的天才呢?

陸燼朝收回視線,和林嘯鳴一起上了樓。

這一天在塔通過向導檢測時釋放出太多精神力,又在學院和警察局之間奔波,陸燼朝身心俱疲,躺下就睡,倒是林嘯鳴還去簡單洗了個澡。

林嘯鳴坐在床邊,耳畔是陸燼朝平穩的呼吸聲和外面街道上車輛駛過的聲響,燈火璀璨,存在于星域中央的星球,最繁華的地區,永遠不會有歇息的時候。

夜幕之下,有多少暗流在湧動。

早已不再有人記得一個月前“自殺”的前衛生部長,電子鴉片仍然在黑市裏流通,富家子們的宴會才剛剛開始,格勒尼蘇的“幽靈”行走在每一條小巷,無數情報彙聚,交織成網,送往權貴手中。

誰要死,誰又能生?

林嘯鳴站起身,拉上窗簾。

首都星,他回來了。

陸燼朝睡到日上三竿,他又躺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起床。

他和林嘯鳴去了醫科大附近的餐廳吃飯,最愛的餐館都還在,老板甚至能認出曾經身為常客的陸燼朝,和他聊了很多。

好像真的什麽都沒有變。

之後陸燼朝和林嘯鳴又去塔看望埃莉諾,她接受着專業的疏導治療,又收到了父母錄好的通訊視頻,情況肉眼可見得好了很多,再過兩天家裏人就會到達首都星,和她重逢。

下午四點,兩人才各自回去學校,陸燼朝拎着行李找到他的宿舍。

作為全國最好的向導學院,學校每年招收的人數都有嚴格限制,并且男性向導在向導總體中只占六分之一,男生宿舍一共只有三棟五層的樓房。

陸燼朝作為新生,宿舍在其中一棟樓的三層。

乘坐電梯,找準門牌號,陸燼朝擡手敲了敲門。

過了十幾秒,門被打開,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少年有一頭栗色的小卷毛,眼睛大大的,是有點下垂的狗狗眼,兩邊臉頰肉嘟嘟,相當可愛的模樣。

“啊!”那少年看到陸燼朝,立刻瞪大眼睛,向後跳了一步,“你是我的舍友嗎?”

他說話帶着南聯邦的口音,陸燼朝猜測他應該是個混血。

“是。”陸燼朝給他看了一下自己的鑰匙,笑道,“抱歉,前幾天有事,現在才過來。”

“太好了!”少年敞開門讓陸燼朝進來,“昨天沒見到人影,我還以為我沒分配到舍友呢。”

陸燼朝拎着行李進去,簡單掃了一圈,向導學院的宿舍比首醫大的要好很多,是一個雙人套間,有客廳和獨立衛浴,以及兩人各自的卧室。

少年将散落在沙發上的外套拾起來,抱在懷中:“因為你一直沒來,我就先選了房間,你住另一間可以嗎?”

“可以的。”陸燼朝對他伸出手,“我叫陸燼朝。”

少年同樣伸出手,不過以握拳的形式,陸燼朝也化掌為拳,采用了少年人的打招呼方式,和他相互碰了下拳頭。

“我叫翠利克斯·阿諾斯科奇·德爾瑪斯特·科波羅夫斯基·西德諾夫,”少年飛快說出一連串帶着各種彈舌音的詞語,笑道,“名字實在太長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翠翠或者翠利克斯。”

一只翠鳥站在窗臺上,發出清亮美妙的叫聲,望向這邊,背部輝翠藍色的羽翎亮着細閃,仿佛美麗的代名詞。

白隼出現在陸燼朝身邊,扇動翅膀滑行至窗臺,和它站在一起,好奇地打量對方。

翠利克斯眼睛一亮:“哇,好漂亮的鷹,是鷹嗎?”

“是白隼。”

“我們的精神體都是鳥類诶,一定是什麽特殊的緣分。”

只有10厘米大小的翠鳥在半米多長的白隼面前就是個小不點,白隼低下頭,想要為催翠鳥梳理羽毛,幾乎有對方身體那麽長的喙卻直接将翠鳥吓跑了。

翠利克斯笑道:“它有點害羞呢。”

陸燼朝沒有急着收拾行李,和翠利克斯一起坐在沙發上聊天,對方是那種開朗熱情的小可愛,有什麽說什麽,聊起天來沒有大人之間的溝溝繞繞,陸燼朝很喜歡這種感覺。

對方看起來年紀實在小,陸燼朝問道:“你有十八歲嗎?”

“十七歲,還有九個月才成年。”翠翠反問道,“你呢?你看起來好成熟。”

“我二十四了,是最近才覺醒的,之前在麥哲倫星系的一顆星球上當醫生。”

“啊,那你豈不是早就讀過大學了?”

“對,我是從首都星醫科大學畢業的,就是學院旁邊的那個學校。”

“我知道,過來的時候有看到它的大門。”翠利克斯由衷感嘆道,“好厲害啊,你是自己過來的嗎?”

陸燼朝搖頭:“我和我弟弟一起,他是哨兵。”

不知道林嘯鳴現在在幹什麽呢?

與此同時,一牆之隔的哨兵學院。

林嘯鳴推開宿舍虛掩着的大門,一眼就看到正歪扭七八相互交疊倒在沙發上的三個人。

聽見有人進來,其中一人撐身擡起頭,一頭漂成枯黃的頭發比鳥窩還要亂。

前世的軍部少校,帶領精銳數次突破23號邊境,但現在還是個十八歲毛頭小子的唐沢龍太郎同學,用他明明還不錯的五官擠出無比誇張的表情,對着林嘯鳴破音喊道:

“哇我親愛的舍友!你終于來了,我可想死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