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街之隔
下了學,宋韶晖硬是拉着彭宿和賀少隐繼續陪他找人,他們三人來到望湖街的時候,宋家的十來個下人已經将望湖街給堵了,他們觀察着每一個進入街道的人,特別是年輕女子,必須經過宋義拿着畫像比對後,方才放行。
彭宿一見這場景,捂臉嘆氣,他現在說他不認識宋大還來得及嗎,他這是在搞什麽,就不能整些正常人做的事情,他們又不是攔路的土匪,彭宿罵道:“宋大你能不能消停點,你是想為了個女人把這附近掀翻了天嗎?”
宋韶晖撓頭,彭宿在氣什麽,他尋思着他什麽也沒做啊,既沒有不讓人通行又沒有搶人銀子,不過就是看一眼路過的人的相貌而已,這樣也有錯?“不是,我的人就是看一眼過這條街的人,看一眼又不會讓人少塊肉。”
“我看你是腦子裏缺根筋,一遇上那女子的事情,整個人跟中了邪似的,你不會被她下了迷魂藥了吧。”宋大這事辦的,彭宿簡直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就沒有一丁點而正常的地方,這真是人想出來的辦法?
彭宿現在懷疑宋大遇上的不是女人,而是專門攝人心魂的狐妖了,不然他平常挺聰明一人現在怎麽能蠢成這樣了。
宋韶晖不解,問賀少隐道:“少隐,彭三這說的是哪跟哪,我怎麽就被人下迷魂湯了,我明明正常得很?”
賀少隐搖頭,迷戀上女人的宋韶晖多少是不可理喻的,他慢條斯理地将他此舉的壞處分析給他聽:“你堵路的舉動,不管初衷如何,也不管你是否有沒有欺壓百姓,在別人眼裏,就是惡霸大少在欺負人,你還讓宋義拿着畫打量過往女子,這事一傳出去,誰都知道你在找女人了,如此肆無忌憚的動作,大家都會以為你沉迷女色,要搶良家女子,這欺男霸女的名聲傳出去,你往後還能得個好?”
賀少隐說完,彭宿在一旁點頭,但凡宋大動動他的小腦袋,他都做不出這種事情來,即使宋大是他們之中最小的,也只小了幾個月,不是小了好幾歲,更不是黃口稚兒。
了解了彭、賀二人的想法和擔憂,宋韶晖不但沒有反省,反而是笑了,他樂道:“你們怎麽顧忌這麽多,我們本來就是纨绔啊,肆意妄為不是正常的嗎?再者,欺男霸女的壞名聲,我不是早就有了嗎,我不做這種事,也得不了好啊,那為什麽不順從自己的心意而為?”
聞言,彭宿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還是開懷大笑的那種,想太多就會放不下,沒有顧忌才能從心,他很是欣賞宋大這種心态,他要是也能放寬心就好了,他就能不那麽厭惡他家的老頭子了,他攬過宋韶晖道:“你小子真是無恥得坦坦蕩蕩。”
宋韶晖拍開彭宿的手,笑罵他:“能不能說我點好的。”
彭宿只是笑着,沒有說話,他沒有告訴宋韶晖這不是損他,而是在誇他,這話不能告訴他,不然他尾巴能翹上天去。
“不過,都有畫像了,你多找點人打聽應該比這樣找要快吧,莫非你……”賀少隐沒有将自己的想法說完,他也覺得不太可能,一面之緣而已,何來情深又何來獨占?可他又說不準,畢竟韶晖是個純粹的人。
宋韶晖偏過頭,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怎麽可能拿着她的畫像到處讓人看。”要不是因為找人,他都想把畫藏着緊緊的,誰都不許看,這可是他看上的人,怎麽可能會舍得引來其餘人的觊觎。
“若那女子真打這裏經過,看到你這樣的架勢,你就不怕她會被你吓跑?”賀少隐還是認為不妥,他鬧得這樣的大,人姑娘看了還不是要躲得遠遠的,尤其是好人家的女兒,哪敢招惹他半分。
“她不會,我知道她不是那樣普通的人。”宋韶晖很肯定,她要是膽小的人,那時候就不會送傘給他了,也不會笑得那樣溫柔而無防備了。
Advertisement
吓不吓得到宋韶晖心中挂念的人暫且不說,但他确實是吓到了不少要打這條街經過的人,不少姑娘家哪怕繞兩三倍的遠路也不敢打這裏經過了。
*
淩清韻提着竹編的籃子回家,那天和她交談的李嬸子給她介紹了不少地方,例如西街哪家米行的老板人好價格又實惠,哪家的菜攤實誠,淩清韻都聽得津津有味,她在京城時,不大出門,她祖父在京城樹敵衆多,一言一行不和規矩都容易被人彈劾。
她還記得八歲那年的燈會,祖父帶着她出門逛燈會,有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他賣的糖葫蘆好吃極了,比她之前吃過的都要好吃,她吃得上了瘾,連吃了兩串還不夠,央求着祖父再買,她本來是和祖父吃了晚飯再出來玩的,又連吃了兩串,她祖父怕她積食,晚上難受,堅決不許她再吃了。
然而那天,她真的很喜歡那個味道,也少有地任性起來,非鬧着要買,她就任性了這麽一回,結果第二天,朝堂上就有人參她祖父,說他苛待孫女,無齊家之能如何擔任治國之重任。
因她一時任性連累祖父清名,從那以後,她便言行舉止恪守陳規,不敢在任何非自家人的面前任性而為,任誰見了她都要道一聲她是個知書識禮的好姑娘,可誰又知道,她是最厭惡那些東西的,什麽知書識禮,簡直是最諷刺不過了。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她不再是禦史之孫女,只是個尋常百姓,再沒有什麽繁文缛節,她可以抛頭露面,可以聽嬸子們說市井笑談,也可以和小商販們讨價還價,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如此的鮮活。
她自覺腳步都松快了,快到望湖街街口時,前頭似乎是聚集了不少人,淩清韻頗有些疑惑,最近這幾天望湖街這裏好像特別熱鬧,人群中不時有些嘈雜和抱怨,大概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按照以往的習慣,她是不會湊上去打探的,這種熱鬧意味着麻煩,而遇上麻煩就會牽連家人,她一向的做法就是先保護自己,然後報官,讓官府來處理,現在嘛,不同以往了,她明哲保身也是保夠了,她揣着好奇心往人聚集的地方走。
沒走出幾步,淩清韻就被人拉住了,拉她的人是她的父親,淩如晦,她疑惑道:“爹你怎麽來了,你不是說要在家作畫嗎?”
“我聽說有個纨绔公子在這附近鬧事,想着你要打這裏過,心裏不放心,便來接你了。”淩如晦本來是在院子裏和夫人彈琴作畫,後來隔壁的大娘來找他,說着附近有人要搶良家女子,要他注意些他女兒。
淩如晦哪還有心思畫畫,立即就出來接人了,然後就看到三個公子哥在望湖街口擾民還似乎是對年輕女子不敬,如此猖狂之徒,怎麽容忍。
這下是看不成熱鬧了,淩清韻有點小失落,也沒有強求,她也不好讓自家爹爹擔心,于是淩如晦先領着女兒去了一趟官府,将惡少行徑告之于官,再走另一條路将女兒送回了家,回了家之後,淩如晦沒有歇着,而是再次去了官府,凡事有始有終,既是他報的官,自然也該他去對薄公堂。
*
彭宿是沒想到,他們就設個路障,找個人而已,官府尋着味就來了,更糟的是,官府這些人學聰明了,知道前後包夾,他們三和宋韶晖帶着的人一個都沒跑掉,彭宿此刻心裏就一個念頭,完蛋了。
他們三人被帶進了官府,後頭烏烏央央地跟着一群看熱鬧的人,跟看猴戲似的,彭宿現在要收回內心對宋大誇獎了,丢臉死了,還他的一世英名啊。
相比彭宿,宋韶晖和賀少隐一點難堪的感覺都沒有,宋韶晖是大爺一樣壓根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而賀少隐是一貫的平淡,甚至嘴角還帶着笑。
押往衙門的途中,宋韶晖還有心情和彭宿閑聊,“彭三,你是不是又被你家老頭盯上了?我今天回去要是被我爹揍了,你可得好好補償我。”
顯然這種情況不是一次兩次了,彭縣令對彭宿很嚴厲,他們三惹事被官府抓受到的懲罰要比別人重,因而每每見了官兵,他們跑得比誰都快,可惜今天沒跑掉。
“我補償你?宋大你臉皮有多厚才能說出這種話,要不是你搞這些事,本少爺能被抓,你良心都被狗吃了?”
“我沒良心?你上回留穿着中衣的我淋雨,你有良心嗎?”
彭宿和宋韶晖又開始鬥嘴了,吵吵鬧鬧的,倒是讓彭宿少了不少尴尬,等他們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到了縣衙大堂時,堂上除了彭縣令和縣衙官兵,還站了一個身姿挺拔帶着書卷氣的中年人。
宋韶晖沒見過他,就問彭三:“這誰,你家新請的人?”
彭宿細看了一眼,他也沒有見過這個人,不知道是哪來的,“不是,我不認識,少隐你呢?”
賀少隐輕笑一聲,解釋說:“一般這種情況,他不是原告就是證人。”
哦,原告,就是這老小子管他的閑事?宋韶晖走到淩如晦身側,冷笑道:“你就是那個不識趣的要狀告本少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