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梁公公

第23章 梁公公

綿綿細雨潤濕了瓦片, 水流在凹處漸漸聚攏起來,從屋檐下滴落,彙入溝渠裏, 潺潺流了出去。

闵成洲看着雨, 再看看兄長身上的水, 嘆了一口氣說道:“也不知道寶兒什麽時候回來。”

他既希望闵寶彤早些回來,這樣可以早點見到她, 又想着她晚些回來, 可以不至于被風吹被雨淋。

沒見到闵寶彤,闵成洲是有些失望的。

他本以為到了京都, 就可以見到闵寶彤, 所以立即沐浴更衣,穿着闵寶彤最喜歡的白衣, 還熏了淡淡冷香,誰知道去問大嫂, 大嫂硬邦邦來了句出去了。

不過雖說沒見到闵寶彤,他心中也是愉悅的,這會兒看着大哥鐵青的臉, 心情都頗好。

他聽得出大哥服了軟, 只是現在嘴硬罷了。

其實大哥沒什麽理由不服軟,總歸闵寶彤又不是真正的闵家人,簡氏還是個點金手,簡氏別看現在嘴硬, 等到闵寶彤有了他的孩子,自然會認命服軟,有了簡氏的錢財,大哥也好步步高升。

這些錢于闵成洲是沒什麽用的, 他可以都給了大哥。

闵成洲想着,他只會在闵寶彤的事情上逆了大哥的意思,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聽大哥的。

而闵寒林到底是怎麽想的?

表面上似乎是為錢財意動,實則心中的殺意濃厚,他本就後悔沒有第一時間殺了闵寶彤,現在聽着弟弟提一次,心中的殺意就濃一分,面上卻仿佛還在算着,倘若是有了簡氏的錢財,他應當如何疏通各家關系。

闵成洲到底年輕,入官場的時間也不長,他不知道,他的大哥闵寒林是在人脈錯綜複雜的京都做官,連眉毛絲都會唱戲。

闵成洲手指輕敲在在桌面上,對着大哥說道:“既然是要給她定了婚,怎麽還讓她就帶一個丫鬟,在京都裏轉悠。”

闵寒林:“主要是你嫂嫂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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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嫁人之後就不大能出門了,就随她去了。”

其實是因為劉氏知道了闵成洲的心思,看到了闵寶彤就膈應,根本不理睬闵寶彤,闵寶彤說是要出門,她就随意應了一聲,甚至懶得問闵寶彤去哪兒,就讓闵寶彤帶着綠玉出去了。

“嫂嫂心善?”闵成洲笑了笑,他也沒說什麽話,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做這種有悖人倫的事情,已經料到了兄嫂會不喜,這些冷眼算不得什麽。

闵成洲悠悠說道,“那晚些時候嫂嫂不用那般心善,寶兒的事情我自操心就好。”

闵寒林揉了揉眉心,像是終于忍不住了,語重心長地說道:“成洲,不要再我面前再說她了,我心裏頭還是打着鼓,聽不得你總是提這些。”

闵成洲笑着應了下來,“我應當多考慮一些兄長的心情。”

“嗯。”闵寒林應了一聲,看了看屋外,這會兒雨仍然是細細又綿綿的,“這樣的雨,她應當是幹脆在外避雨了,一時回不來,你不如喝些水休息,等到她回來了……”闵寒林做出了極其為難又緊繃的表情,低聲快速說道:“我自會讓人叫你。”

闵成洲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等到他沉沉睡去的時候,闵寒林已經讓人守住了家裏各個門。

闵寶彤回來了,就直接用繩子勒死,入夜假裝尋人的時候,再埋入到亂葬崗裏。

京都衙門那裏審案的是“慫不倒”,只消多與“慫不倒”說幾句,他自會讓那位府丞随意斷案,最後就當做是闵寶彤與人私奔了。

至于說長青侯府那邊,闵寒林想着,只能怪池青霄的命不好,這第三件婚事也不能成。

雅苑裏,喬宜貞定下的這一間廂房也沒了聲音,兩個孩子在最裏面的軟榻上午睡,喬宜貞讓綠玉也留下,單獨與闵寶彤在外間說話。

喬宜貞的第一句話就把闵寶彤震得是神游天外,“我知道你娘為什麽把你送到京都來嫁人了。”

闵寶彤追問道:“為什麽?”

喬宜貞看着闵寶彤,說道:“我沒讓綠玉過來,因為我的猜測涉及到你的閨譽,你可能會惱了我,覺得我胡說八道在害你,但是這個猜測和建議,我必須給你,我也希望你認真聽,聽得時候覺得我說的不對,也不要尖聲反駁我。”

闵寶彤本來心中還有一絲絲的旖旎,因為知道了溫澤宴孑然一人,心裏像是被貓爪子輕輕地撓。聽到了喬宜貞的鄭重其事,所有的心思都霎時間消了。

旖旎心思散了之後,闵寶彤緊接着的反應就是惶恐。

她最為中用的丫鬟是紅香,紅香聰慧又機敏,每當遇到了拿不定主意的事,闵寶彤總是會問紅香。

闵寶彤在離開琮州的時候,對于娘親只讓自己帶綠玉還有些不大高興,噘着嘴問娘親,“娘,紅香多聰明啊,我還可以靠着她,要是綠玉的話,豈不是我要做主?”

“你這小丫頭,你是去京都裏嫁人的,哪兒用拿什麽主意?”簡氏笑了笑,然後輕聲說道,“倘若是真的要出主意了,那确實得靠你自己,綠玉力氣大,還會些功夫,她可以護着你。”

“那不如紅香和綠玉都帶上!  ”

“不行。”簡氏語氣堅決,“紅香我這邊還要用的上,寶兒聽話。你啊,怎麽會遇到事?”母親的聲音很輕但是帶着肯定。“肯定不會遇到事的。”

那些臨行前的細節浮現在闵寶彤的心尖兒,她的手指扣在了手心,因為用力手心火辣辣的。

她有些後悔自己曾經耍無賴,根本不願意聽那些賬目,明明她最擅長的就是九章算術,可以給娘親幫忙,倘若是她懂事一點,更中用一些,娘就會和她說更多的事情,她就可以知道琮州發生了什麽,而不是現在光是聽着自己要做主,就想到了紅香,想着退縮。

闵寶彤的雙手攪在一起,深吸一口氣,顫着聲音說道:“喬姐姐,你說吧,我做好了準備。無論聽到了什麽,我都不會出聲的。”

喬宜貞看了闵寶彤一眼,拆開了先前放在一旁的畫卷,徐徐展開。

“這是你二哥對不對?”

喬宜貞的丹青很好,她不光是畫出了闵成洲的容貌,他佩帶的寶劍,甚至胯·下那匹眉心有一點棕毛的馬都畫了出來。

“是。”闵寶彤在瞬間就認出了是闵成洲,身子難以自已地顫唞了起來,“他怎麽會到京都。”

“因為他對你有男女之情,而簡夫人顯然不贊同,她只讓你帶上了綠玉,而不是你最常用的紅香,因為紅香需要留在琮州做拖延,表明你還在琮州。”

話才開了一個頭,喬宜貞看着闵寶彤的臉已經白得如同紙一樣,不過闵寶彤顯然記得喬宜貞的吩咐,雙手捂着嘴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喬宜貞心想,這不過才短短幾個時辰,闵寶彤就成長了。

倘若是上午在茶樓裏聽到這樣的話,她甚至懷疑闵寶彤會尖叫後原地暈倒。

“如果要是旁人對你有心思,你娘把你送到京都嫁人就足夠了,是沒必要把你改為闵姓的。”

“還有你提過,你大哥、大嫂曾經對你不錯,這一次卻頗為冷淡,你今日裏外出,你嫂子都沒有多問你可帶了銀票,什麽時候回去。綠玉說了,上次你不喜侯夫人,回去以後就同你嫂子說了,她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只說了讓你早點嫁人。”

闵寶彤的眼眶發熱,喬宜貞是個外人,只是問她家裏的狀況,就分析出來了這些,她是豬嗎?什麽都不知道。

二哥來了京都,他想要做什麽?

闵寶彤感覺自己本來是稀裏糊塗的,喬宜貞的話就像是老天爺劈下的閃電,霎時間把她混沌的腦子給劈清醒了。

她想到了曾經的闵成洲在給她講漢武帝與阿嬌的故事,表情奇異反複念一句,“若得阿嬌,必将金屋以藏之。”

他是看着她的,目光凝在她身上,當時闵寶彤被看得不舒服,就用扇子去敲二哥的頭,不讓他看自己,他就好脾氣地換了方向。

身上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闵寶彤瞬間就猜到了喬宜貞為什麽要現在和自己說這件事,也猜到了她要給的建議是什麽,她不讓自己回闵家。

闵寶彤心想着,既然知道了二哥的心思,她做不來戲,當然不要見到二哥,那她可以住在哪兒?

是去長青侯府?

這不成的,她和池青霄換了庚帖,只怕去了長青侯府,立即就會被客氣地請回闵家。

不能去喬家,喬祖父出了事,大哥肯定回去喬家接她,甚至那位溫公子家中也不可以,哪兒有年輕未嫁人的姑娘自己不回家,宿在別人家的。

闵寶彤把自己的下唇都咬出了血印,身子也冷得發抖,就在這個時候被攬入到了溫暖的懷抱裏。

“別怕。我說了會給你建議,你聽聽看我的安排?”

這懷抱讓闵寶彤的眼眶盈了淚水,她的雙手揪住了喬宜貞的衣衫,幸好她遇到了喬姐姐。

本來只是臨時起意站在馄饨鋪前,沒想到竟是與喬姐姐相遇的開始,讓她迅速看清楚了自己被娘親推離琮州的緣由。

因為自己叮囑讓闵寶彤不出聲,闵寶彤這會兒哭起來也是身子微顫,頭埋在喬宜貞的肩窩,沒發出一絲的聲響。

“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喬宜貞緩緩說道。

闵寶彤通過朦胧的淚眼去看喬姐姐,不知道為什麽竟是從她的語氣裏聽到了一些咬牙切齒的味道。﹌本﹌作﹌品﹌由﹌

“我問他能不能讓你留在福雲寺,他說應當是可以的,他與寺裏住持相熟,你可以住上七七四十九日,就說是僧人念經替你祈福。”

四十九天時間,足夠拖延住和池青霄的婚事,也可以不回闵家,甚至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讓母親來找自己。

闵寶彤松了一口氣,她默默擦幹了眼淚,不像是茶樓裏那樣失态。

“多謝喬姐姐費心,我身上帶得有銀子,還可以捐一些香火錢,等會我們就去福雲寺。”

雙生子已經睡着了,喬宜貞讓銀杏和李順才兩人留着照看,剩下四人一起去福雲寺。

倘若是紅香,這會兒定然詢問闵寶彤為什麽下雨天要去福雲寺,而綠玉是沒有這個心思的,興致勃勃地說道:“福雲寺是不是有一位印塵大師,我聽人說是他佛法高深。”

這雅苑的正廳用屏風割出了供主家走的一條道,這會兒有手腳無鈴的侍女引路,烏壓壓一群人卻走路沒什麽聲響。

這群人衆星捧月地繞着正中一位瘦小帶着陰柔氣息的男子,那人聽到了綠玉的話,停下了腳步,隔着屏風去看。

一位生得精明的精壯男子,對着侍女比劃了一個手勢,那侍女腳步微急,繞過了屏風,顯然是去打聽說話的是誰。

喬宜貞說道:“嗯,我夫君是有些佛緣的,他之前便與印塵大師交好。”

“說不上佛緣。”池蘊之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喬宜貞的語氣平平淡淡,他卻急急想要解釋。

見着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池蘊之小聲說道:“印塵大師佛法高深,見不得人受苦,替我化解了劫難,我也就與印塵大師說過幾次話。”

聽到了這個解釋,闵寶彤語氣帶着一些焦急,“世子,那我可以住在福雲寺嗎?”

屏風後的陰柔男子下意識地搖搖頭,隔着屏風沒見到人,就聽得出闵寶彤是年輕女子。

年輕女子倘若是入佛門,也多是去如月庵,那裏才是女眷住得,只有年齡大的幾位老夫人,平時功德累得足,才能夠宿在福雲寺。

尤其是這女子不光是年輕,說話還帶着北地的口音,還不是京都人。這樣的人想要住在福雲寺,豈不是說笑?

“應當是可以的。”池蘊之卻給了截然相反的答案,他在福雲寺裏留宿了不少次,而且他來去自如,只要去福雲寺都可以遇到旁人不好見的印塵大師,而且妻子說了闵寶彤有難在身,按照池蘊之的看法,闵寶彤想要留下谛聽佛音,一點都不難。“佛門廣開,佛家普度衆生的,我、我沒什麽佛緣,印塵大師也替我解惑過許多次,李順才也常宿在福雲寺。”

喬宜貞輕笑了一下,握住了闵寶彤的手,“把心放在肚子裏,世子是自謙了,滿京都裏只怕都沒人比我清楚,世子的佛緣有多濃厚。這有佛緣兩字,還是印塵大師親口說的,世子一共去福雲寺有五六十次,那行蹤不定的印塵大師旁人不好見到,世子是次次不落空的,兩人還可以一夜一夜的下棋,印塵大師最出名的是不是他的一雙白眉?我同你說,那次是我親眼見過的,頭一日印塵大師的眉還是黑得,和世子下了一夜棋之後,就成了白色。”

池蘊之不知不覺額頭都出了一頭汗,語氣也有些可憐巴巴的,“佛緣兩字說不上,是印塵大師心善,是他心善。而且那次他眉變色,是因為窺見了一些事情。”

明明只是個簡單問題,長青世子怎麽是這樣模樣?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佛緣?

闵寶彤

想着世子給喬姐姐打傘的模樣,輕聲說道:“我聽人說至純至善之人才有佛緣,世子定然就是這般的人,方得印塵大師的青眼相待。”

喬宜貞看着闵寶彤什麽都不知道,卻替池蘊之辯解,心中一嘆,也不繼續在佛緣兩字上分辨了。

捉住了闵寶彤的手,喬宜貞往前走,“總之,不管是有佛緣還是被青眼相待,等會去了福雲寺就知道了,你放心,只要帶上了世子,自有佛門開。”

綠玉還是一臉迷茫,不過她萬事不過心,急急追了上去,池蘊之也連忙跟着出去。

等到一行人出去了,旁邊的侍女已經回話,點名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精明的漢子說道:“幹爹,兒子跟着一起去福雲寺看一看?還真稀奇,若不是那喬夫人說,誰都不知道這些年居然一位閑散世子入了印塵大師的眼。”

“不用。”被衆星捧月的那人正是喬宜貞想要拜訪的梁公公,他容貌看着略微陰柔,說話卻不是如此,像是刻意加粗了一樣,比一般人還粗重一些。

“兒子多事了……”

“去備馬車。”梁公公和幹兒子一起說話。

梁公公含笑說道,“我也有些好奇,這有佛緣的世子怎麽讓女眷宿在福雲寺裏。而且那位是闵小姐梳着未婚的發髻,這個檔口留在福雲寺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這樹真好看扔了1個地雷,親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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