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更

第28章 一更

“她已經平安站在我面前。”

喬宜貞猛地擡頭去看說話的人, 她先于闵寶彤明白了這話的含義,只是……他真的是闵寶彤的生父嗎?

鬓角帶着些斑白的裴胤目光湛然,通身氣度非凡, 宛若開鋒寶劍, 寒芒畢露。

身着文人常穿的圓領袍, 透露出的氣息卻像是武将, 這是和闵寶彤說的一件事應上了, 闵寶彤說過母親時常送東西到兵營裏,覺得失憶了的丈夫應當是做過武将。

此人圓領袍上并沒有明顯的繡紋, 只用了暗繡, 現在光線不大好, 只是隐隐可見繡案,若是在晴朗的日頭下, 應當可以見到完整的圖案。

壓襟玉佩通體圓潤,潔白無瑕, 乃是上好的羊脂玉, 雕工細致, 這枚龍佩鱗爪飛揚,就連打結的宮縧也是柔順泛着金光, 顯然裏面是用了劈得很細的金線。

是哪位武将?

只可惜她喬家是書香世家, 無論是成親前還是成親後, 無論是各式家宴還是賞花宴, 多與文臣打交道, 而非是武将, 實在認不出是哪位。

裴胤看着闵寶彤,本想要伸手,最終雙手停在了身前。

若是個男兒, 裴胤定然把兒子摟入到懷中,眼前人是即将及笄的少女,只身到京都來,現在丫鬟也不在身邊,他只能夠克制自己的沖動。

心中有千百句話要說,最終說了闵寶彤名字的由來。

“當年我和夫人商議的時候,就想着不管肚子裏的孩子是男還是女,名字裏都要有個寶字。我可以叫你一聲寶兒嗎?”

風嘩啦啦地吹,揚起了闵寶彤的發帶,她的眼瞪大了,耳畔浮現了母親說過的話。

“彤字是我替你選的。”簡氏摟着女兒。

“我生你的時候是在荒郊野外,那時候吃的很少很少,我身上也沒什麽力氣,總覺得會這樣死了,就在這個時候你出來了,聽到你哇哇哭着,身上就好像有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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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我睜開眼看着你,你就沒哭了,你沖着我笑,那個時候我就想,我一定會活下來,那一天的晚霞特別美,所以你的名字就多了一個彤字。”

“至于說你名字裏的寶,則是你爹爹先前就定好的,他說不論是男還是女,都用寶這個字。”

闵寶彤看着裴胤,她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在克制自己的情緒,是真的嗎?他真的是爹爹嗎?

她在知道了闵成洲到了京都裏,知道了對方的心意,确實想過倘若是有親人可以依靠該有多好,喬姐姐雖好,兩人還是隔了一層,就像是喬姐姐沒辦法把她接入到家中,只能把她安頓在福雲寺。

闵寶彤只是在心中悄悄地想,但是現在竟是成了真,還是母親足足惦記了十幾年的父親,她覺得老天爺是不是對她太好了一些,好得讓她覺得自己在做夢。○

闵寶彤更為靠近喬宜貞,帶着迷茫和焦急,聲音小的像是貓兒一樣,“喬姐姐。”

這一聲聽得裴胤心都要化了,他的女兒就是這般可憐可愛。

喬宜貞應了一聲,繼而看着裴胤說道:“闵小姐喚我一聲姐姐,我少不得替她操心一二,這位老爺若說是闵小姐的生父,可還有什麽證據?畢竟闵小姐從未見過生父。若是能多說一些,也好讓闵小姐放心。”

喬宜貞心想着,當時在雅苑,應當把表哥也拽着一起來福雲寺,好歹他也是京都衙門的人,若是在可以幫忙分辨一二。

正在這個時候綠玉過來了,她先前和世子一起去還借來的紅泥小爐等物,世子就在正殿那裏候着,她則是過來找小姐,沒想到一來就聽到了喬宜貞的話。

綠玉小跑着過來,她的眼睛瞪大了,站在闵寶彤前面,呈現出保護的姿态,“世子妃,這是什麽狀況?你怎麽說是我家小姐的生父?小姐,這不是梁管家嗎?”

闵寶彤握住了綠玉的手,心中更多了幾分安定,“我也不知道,你別急,問問就清楚了。”

梁成才對着闵寶彤行禮,開口說道:“我家主人當年失去了記憶,在怒江裏順流而下,受重傷被人救下,那人便是令慈簡氏。我家老爺與簡夫人結為良緣,兩人一直定居在靈州,因我家老爺外出去雲州,在雲州半個月之後才聽聞靈州淪陷,急忙趕回到靈州,已經進不得城了,故而與簡夫人失散。”

“我家老爺一直心中是記挂夫人與小姐的,至于說為什麽多年沒有去找夫人,實在是因為我家老爺身份不一般,無法輕易離開京都,若是讓人去找,一來無法深入靈州之內,二來也是擔心簡夫人尚未離開靈州,驚動的人多了,被圖爾齊人知曉,夫人反而會限于不利境地。”

梁成才一口氣把前後之事說清楚,才開口說道:“小姐,您看這些經歷是不是對的上?”

梁成才在萬歲爺面前,不會刻意加粗聲音,喬宜貞聽着聲音陰柔,瞬間就分辨出是內侍才會有的聲音。

這是聖上?

喬宜貞的心跳有些快,她只知曉當年的九皇子死而複生,現在來看,就是在靈州被人救下,所以才會對靈州有執念。

她正猶豫要不要跪下的時候,梁成才沖她使了眼色。

喬宜貞便站立不動,她只需要和梁公公一樣便好。

裴胤在梁成才說話的時候,取下玉冠,他的頭發散落,把頭發撩開露出了曾經受傷的那一塊兒,為了方便讓闵寶彤看清楚,他單膝跪下。

闵寶彤下意識地上前,看向了那一塊兒愈合的疤痕。

“當年我跌落怒江,在江中沉浮,最重的傷是在頭顱這裏,也因此失去了記憶。還有我這手上,這裏劃了一刀,夫人曾說,這疤痕也巧了,像是自戮一樣。”

梁成才在萬歲爺蹲下的時候,就直接跪下了,而喬宜貞看着梁公公利落的跪禮,捂住了綠玉的嘴示意她不要開口說話,緊接着也拉下綠玉和她一起跪。

闵寶彤已經看不到別的人,她的手碰觸到了裴胤的疤痕,不會有錯的,這道疤痕不光是不生毛發,最中間還有一枚黑痣,母親說過像是眼睛一樣。

眼淚一下就濕了眼眶,她忍不住也跪着撲入到他的懷中,手捶在他的胸膛,聲音哽咽,“你、你怎麽不到靈州附近走一走,我和娘就住在琮州,我娘在外行商,是琮州有名的財神爺,凡是靠着靈州那塊兒行商的,都知道我娘,你怎麽不去琮州?只要去了琮州,你肯定就會認得出她來的。”

胤有些僵硬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是我不好,小觑了你娘。”

闵寶彤也不是真的怪裴胤,畢竟這中間夾雜了靈州的淪陷,而且娘親是慢慢在琮州站穩了腳跟,早些年也是東奔西走,日子稱不上安定。

“不是這樣的,娘當時肚子已經很大了,她自己都說以為逃不出來。”

裴胤最後一次出遠門之前,簡素已經懷孕五個月了。

前三個月的時候簡素肚子毫無動靜,在第五個月忽然鼓了起來,當時裴胤出發前算了時間,差不多回靈州的時候,就滿七個月了,準備回到靈州就陪着妻子到生下孩子,誰知道這一趟就再也沒辦法回靈州了。

裴胤小心翼翼地給女兒擦拭眼淚,屏住呼吸問道:“你娘她好不好?我聽梁公公說你在福雲寺裏替她祈福?”

“我不知道。”闵寶彤的嘴一癟,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紛紛落下。

裴胤并未有兒女,他登基之後,後宮空虛,番邦小國送來了公主,他就随意點了妃嫔之位,養着這些人,并未點過綠頭牌。唯有一個例外就是貴妃,當年貴妃不過是浣衣局出身,被他無意之中瞥見,覺得與簡素相似,就升了份位。

他頭一次點了綠頭牌,也确實動了心思,等到貴妃被人洗得幹淨,纏着紅綢送入龍床上,他的旖旎心思便散了,說句難聽的,這樣洗刷幹淨送來,像是案板上的豬。

若是把這人當做簡素的替身,那是在侮辱簡素,也是在侮辱自己。

後宮裏妃嫔不多,裴胤也無子嗣,按道理太後應當着急皇帝的子嗣問題,但現在幽居的太後更願意讓裴玧做帝王,而不是這個斬殺了裴玧的不孝子。

太後巴不得裴胤生不出孩子,到時候再把裴玧的孩子立為太子,大齊回到裴玧那一代去。

裴胤身邊既然沒有養過孩子,此時就難免慌張,被女兒哭得有些心疼,着急得鬓角都有些濕了,只能夠笨拙地哄着人,“不哭了。有什麽委屈都可以告訴我,我可以解決的。”

闵寶彤哭了一陣,本想要開口,結果話到了口邊,她想着再和喬宜貞商量一下,自己身上的事怎麽同爹爹說,結果就注意到了喬宜貞、梁公公還有綠玉都是跪下的。

“這是怎麽了?”

“民女喬氏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喬宜貞聲音清脆,綠玉被吓得身子僵住,然後慌慌張張地跟着喬宜貞磕頭,只把地面的青石板都嗑得作響。

裴胤自己起身,也扶起了女兒,叮囑道:“起身吧。”

梁公公手腳很利落,他起身之後,立即上前一步,扶住了喬宜貞,含笑說道:“世子妃果然是一片冰心在玉壺,智慧過人。”

喬宜貞的語氣恭順之極,“梁公公客氣了,民女眼拙,一開始沒認出萬歲爺,實在是有失禮數。”

闵寶彤腦子已經成了漿糊,下意識地想要跪下,結果被裴胤握住了手,“你是朕的公主,若是要跪,等你娘到了京都再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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