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雪中別墅(七)

房間內的燈忽然亮了起來,周易這才發現一直摟在懷裏的白公子不見了,他擡眼,看見門口站着一個高高的影子,正是消失了兩天的楚辭。

“看什麽。”楚辭和他對視兩秒,主動伸手打開了房門。

周易想起幾分鐘前自己的無賴行為,本以為楚辭會嘲諷他兩句,誰知道他竟沒有計較。

愣怔一秒,周易眼裏升起笑意,跟在楚辭的身後:“來了。”

第一階段結束之後,所有成員歸位自己的房間。周易看到出現在自己房間的是楚辭,就知道這次的死者是柏琳。

客廳裏,大家已經紛紛下樓聚集在了沙發處。就連一直沒有見過面的古琦,也臉色蒼白地站在一邊。

周易注意到這些人并沒有對一直不現身的古琦表示出意外,反倒是忽然出現的楚辭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這一圈人形态各異,洛夙皺着眉似乎在沉思,古琦的左手臂上纏着一圈白色紗布。曉琪像是驚魂未定,呆呆地看着地板上一個點,人來了也沒有什麽反應。

倒是莉莉和胡琉,看起來與平時的表情無異。

“柏琳呢?”莉莉發現這裏邊少了一個人,問,“她還沒回來嗎?”

“不是還沒回來。”周易提醒道,“她是死者。”

衆人沉默了下來。

“走吧,去看看兇殺現場。”楚辭走向藏書室。

“你……你一直沒出現嗎?”洛夙不由得問他。

楚辭想了想,回頭朝他說:“跟你打電話的那個可能是我。”

“什麽叫可能……”洛夙小聲地自言自語,“那你這也太幸運了吧,都沒怎麽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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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跟在楚辭身後,剛走進藏書室便看見原本中央放着的那張書桌倒在了角落,而東面的書櫃則像是遭受過打鬥,好幾排的書籍都掉落一地,一片狼藉。

原先書桌位置下邊的那塊地毯是活動的,掀開之後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

楚辭剛準備踏進去,腳下忽然亮起了一束亮光,他微微回頭看,是周易舉着手機的手電筒在給他打光。

“不用。”楚辭彎腰下去,朝他說,“這兒比家還熟。”

他雖是這麽說,周易跟着走下去的時候,踏上最後一節臺階,楚辭卻停了一下,等他跟上才繼續往前走。

藏書室下邊別有洞天,一條幾米長的臺階過後,裏邊是一個亮着燈的地下室。系統宣布第一階段結束時,房間裏所有的動态都變成靜态,這裏保持着成員死亡一刻的現場。

沒有窗戶,只有一張靠牆的單人床,旁邊一個吃飯用的小桌子,這個地下室很小。

床上有一床被子,被子的一面卻變得焦黑,中間有一個手腕粗的蠟燭,從側面凹陷的形狀來看,已經燃燒過一段時間。桌上的一個鐵箱子被弄倒了,裏邊一些小瓶子散落在桌上、床上和地上。

床頭滾落着一個玻璃瓶,裏邊的液體只剩小半瓶,上邊的化學名稱顯示這是醫用乙醇。

地下室是水泥鋪地,柏琳的屍體便倒在床的附近,腳朝着床的方向,身體幾乎跟床形成了九十度直角。她的上半身浸在血泊裏,胸口斜斜地插着一把水果刀,不是從正面插入,而是從她的右側插入。

周易看了一眼手柄上的花紋,和平時用餐時用的刀叉上邊的花紋相同。

在屍體旁邊,還有一個餐盤,盤子上的陶瓷碗已經摔碎成幾塊,鐵質勺子扔在一邊。

光亮比較昏暗,周易環視了一圈這個一覽無遺的小地方,果然在床頭牆壁挂着的壁燈上看到一個黑黑的小點。

周易倒是有些好奇,這麽高的地方,以白公子的身形,是怎麽放上去的?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屍體上,蹲下身仔細查看,低聲說:“這個結果有些意外。”

楚辭站在他身後,微微皺眉:“有點怪。”

周易翻了翻桌上的鐵箱子,裏邊還有幾根一次性的針管。他蹲下身拿起地上的小瓶子看了一眼,附和他:“确實很怪,她怕是幫人擋刀了。”

楚辭上半身越過他,彎着腰去摸了一下枕頭的位置,低聲說:“這是溫熱的。”

“剛起來?”周易仰頭,“柏琳還是古琦?”

“柏琳。”楚辭壓低聲音,說,“古琦給她注射過全身麻醉,沒有十小時醒不來。”

周易想到古琦左臂上的紗布,差不多知道了原委。看來上午柏琳來到這裏跟古琦發生過争執,柏琳将他刺傷,而古琦搶了刀,順便一針将人麻醉了。

柏琳帶下來的那把刀,很有可能就是她身上的這一把。

周易看了眼屍體位置,蹙眉:“怎麽會在這裏。”

“看來這五分鐘倒是發生了不少事。”楚辭起身。

“你的上帝視角偏偏缺了這五分鐘。”周易跟着站起來,朝他開玩笑,“可不可惜?”

楚辭像是終于想起來追究他之前的無賴行為,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你問我?”

耍無賴是他,抱着他不讓走是他,嫌游戲太簡單故意想提高難度也是他,現在倒有心情問他可不可惜。

“所以……”周易停頓一下,笑,“那個賭約算不算數?”

楚辭沒看他,拿起被子上的紅蠟燭看了眼。半晌,才回答:“好。”

正在此時,衆人已經下到了地下室,看到柏琳的屍體,莉莉忍不住驚呼一聲,很快躲到了人後。

“怎麽、怎麽會是她啊?”莉莉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

周易回頭,見幾人都沉着臉,沒有人說話。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主動道:“我想大家可以說說自己的任務了,從加積分的人開始吧,我先來。我的任務和柏琳有部分重合,我們此次來主要是想要拍攝、錄下別墅主人的罪行并公之于衆,地下室有我的針孔攝像頭,只要拍到關鍵畫面,我就算完成任務。”

“針孔攝像頭?”洛夙驚訝地問,“那你豈不是能看到地下室的畫面?”

“現在不行。”周易說,“只有柏琳的筆記本能看到畫面,但有密碼。”

“你們不是情侶嗎?”胡琉在一邊問,“你不知道?”

周易看了眼身邊的楚辭,眼神不言而喻。

楚辭跟有心靈感應似的,提前就把腦袋轉過去了,不想跟他對視。

“她在看到一些畫面之後改掉了密碼。”周易看向面色蒼白的古琦。

古琦不敢跟他對視,慌亂地移開目光。

“系統大概在中午的時候告訴我任務完成,意思是中午左右洛夙來過這裏,并且對當時躺在這裏的古琦做過什麽,被錄下來了。”周易解釋道,“我的線到這裏基本就沒有了。”

“所以柏琳消失了那麽久,是因為她在地下室?”莉莉顫着聲音問。

“怎麽可能?”洛夙剛要反駁,忽然想到了什麽,問,“是誰把她藏在床底的?”

他說着回頭看向身後的幾人,莉莉連忙搖頭:“不是我!”

不知是不是這問題太過于尖銳,一時間衆人陷入了沉默中。

“洛夙。”周易喊他名字,“不如你先給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麽你口裏出意外死亡的兒子會在地下室?”

洛夙臉色一變,他立即噤聲。

“半小時就要找出兇手,他不說我說!”楊宇從他身後的陰影走了出來,朝衆人解釋,“我的任務是殺了古琦。我是古琦的大學同學,兩年前他約我去爬山,那天我剛好身體不舒服,就說在山腳等他,結果等到的是他出事的消息,搜救人員趕上去的時候,他已經成了植物人了。”

他看向古琦蒼白的臉,說:“我以為他會在醫院度過下半生,結果就在幾天前,我忽然收到一封古琦的信,信上說他很害怕,讓我來救他出去,并且給了我一張別墅詳細的地圖,包括地下室。”

“他什麽時候給你……”洛夙看向他,似乎意識到什麽,看向胡琉,雙目瞪大,“你替他寫的信?你知道他醒了?”

胡琉冷靜的聲音與詭異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是的,他大概醒了有半個月了,近幾天才剛剛能夠移動身體。”

洛夙看向胡琉,目光複雜。

“至于為什麽他在家裏還會覺得害怕,他沒跟我說。”楊宇緊緊盯着洛夙,“或許你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

洛夙轉過臉,顯然是一副不願意透露的模樣。

沒管他,楊宇繼續說道:“他在信裏告訴我這裏的晚飯不能吃,讓我吃完立馬就去廁所吐了,我晚上有些害怕,所以一開始是在裝睡。第一次有人敲門的時候我吓得半死,我以為我要被宰了,就直接把門鎖了,但我後來又想到這是他家,洛夙肯定有鑰匙,第二次敲門之後我就趕緊從房間裏出來,結果下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了曉琪,所以先躲到了廚房裏。之後我再下去地下室的時候,就聽到了一些很恐怖的話。”

曉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

周易聽完他的經歷,忽然覺得他倒是挺幸運。

看來昨晚第二次敲門确實是洛夙敲的,察覺到開不了門之後他去拿了鑰匙,結果發現人不在,因此立刻想到去藏書室。

結果在藏書室撞見了曉琪,才會發生那一段對話。

“一開始她只是在祈禱,我打算等她出去後跟古琦說話,結果卻聽到祈禱過後,她說……要用古琦獻祭,要讓這裏所有人陪葬。”

這個指控讓所有人一驚,曉琪卻抖着聲音辯解:“我哪裏有說所有人陪葬?”

“你的原話,‘這麽多人陪葬,你開心了嗎’。”楊宇死死地盯着曉琪,問,“你承不承認?”

“我想你誤會她了。”周易清淡的聲音适時響起,他看了眼渾身戰栗的曉琪,說,“她應該只是想燒死古琦一個人。”

“不管我是不是誤會了,我當時确實以為她會殺死我們所有人,所以才會給了你忠告。”楊宇看向周易說。

洛夙緊緊皺着眉頭,似乎很不解當前的局面。

周易看楊宇似乎沒有想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有些無奈地看了眼楚辭。

楚辭接收到他的信號,朝所有人說道:“你們目前已經脫離角色,可以盡可能多地提供信息。還有二十五分鐘。”

“我跟莉莉可以排除嫌棄。”胡琉不慌不忙地說道,“我們的任務是在第一階段結束時必須離開別墅。幾分鐘前的斷電是我做的,我剪斷了總閘的電線,趁着監控消失,莉莉帶我離開了這裏。”

“離開?”楊宇一臉驚愕地看向胡琉這邊,“早上掃雪的時候我們說的好好的,你掩護我殺人的呢?”

“抱歉,我們确實利用了你。”胡琉微微颔首,“我憑你的體能測試高估了你的能力,他還是沒死。”

話音落,古琦猛地沖了過來,一把揪住胡琉胸前的領口,呼吸急促:“你希望我死?你明明告訴我會帶我離開!”

他的聲音帶着咬牙切齒的味道,旁邊的莉莉吓了一跳,伸手想去拉開他,卻聽胡琉毫不慌張地說:“我确實有想過帶你離開。”

趁着古琦愣神一秒,胡琉從容地把自己的領口拽了回來,緩聲說道:“今早掃雪,楊宇告訴我曉琪會在今晚燒死所有人,我答應他條件的同時,去告訴你了這個消息,你卻想要利用楊宇殺死曉琪,從而自己脫身。”

古琦心思被道破,神色頗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你原先本不知道楊宇要殺你,你當他是朋友,才會邀請他來到別墅救你。你置楊宇于危險的境地,到頭來卻想要獨善其身。”

身邊楊宇聞言攥緊了拳頭,曉琪則是臉色蒼白。

“我原以為你是受害者,沒想到一脈骨血果然秉性也相同。”胡琉明明看不見,卻給了古琦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因此我們達成協議,我幫他開啓地下室的門,切斷電路,而他會殺了你。”

“……可我并不知道他也想殺我。”古琦第二道防線似乎也被突破,他看向楊宇,苦笑着嘆了口氣,“我以為你跟我是真心朋友,誰知道我是引狼入室。”

“真心朋友?”楊宇似乎聽到了什麽笑話般笑了起來,“你用柏琳威脅我的時候,你想過我們是真心朋友嗎?”

周易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入戲過深,掐好時機開口:“古琦,兩年前你要求婚的人,是柏琳嗎。”

“呸,就你還求婚,你覺得她會答應嗎?!”楊宇嫌棄地罵道。

“看來你們有一段恩怨。”周易來了興趣,問,“能讓我聽聽嗎?”

楚辭無語地看了一眼身邊人,提醒各位:“還有二十分鐘。”

“當年明明是我先喜歡上柏琳……哦不,那時候她還沒改名,應該叫柏希。”楊宇一字一句地說道,“而你呢,仗着自己有點錢,湊了個酒局把人灌醉直接強上!事後還騙她說是她自願的,用錄像威脅她跟你搞對象。把人鎖在自己身邊半年,居然還想求婚,真是笑死我了。”

周易聞言,悄悄地湊到楚辭身邊,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調侃:“楚老師,看過不少狗血都市劇吧?”

楚辭斜睨他一眼,用手肘不重不輕地推了他一下。

古琦默不作聲半晌,一直沉默着的洛夙忽然出聲:“所以你才把她藏在地下室?你瘋了?”

“她來這裏就是想殺了我!她說她從監控看到我沒死之後她就下來了,不過她畢竟是女孩,沒得逞。”古琦說着,看向洛夙,“這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經常給我注射麻醉,我也不能學以致用。”

洛夙:“……”

周易卻從他的話裏聽出了不尋常。

柏琳讓他檢查誤開針孔攝像頭的話還在耳邊,那時候周易故意用信號屏蔽來略過話題,是不想讓她察覺到楚辭在地下室安裝了攝像。

現在看來,柏琳怕是早就看到了當時的畫面,只不過由于停電導致地下室的畫面全黑。藏書室的畫面能看到,她才能順利地找到入口。

但她竟然沒有懷疑過多出來的那個攝像頭。

是早有察覺,還是故意裝作不知?

無論是哪種,柏琳顯然比周易想象中要更加聰明。

楊宇看向胡琉,終于解釋道:“斷電之後我下去,誰知道洛夙很快就過來了,我怕他發現我,躲到了床下,但我沒想到床下邊還有一個人,古琦躲在床下,等洛夙發現停電上去之後我們倆就争執起來,我沒想到他居然随身帶着把刀!”

“那把刀是柏琳帶下來的,我只不是搶過來而已。”古琦解釋道。

“他告訴我床上的人是易容過的柏希,看出我依然喜歡柏琳之後用她威脅我,說讓我出去叫胡琉來,不然就殺了柏琳。”楊宇繼續說,“我怕他真的動手,所以出了地下室,卻正好碰見了洛夙和曉琪在藏書室。”

“我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我以為他不小心撞破了地下室的秘密,所以跟他打起來了。”洛夙應和說,“那之後我跟他一直在藏書室打架,我們有相互的不在場證明。”

說着,他看到了被子上的那個紅蠟燭,指着它說:“那個蠟燭,是曉琪帶下去的。”

“是。”曉琪聲音有些虛,“洛夙把我叫醒,讓我去地下室。我跟他說過平安夜這一天晚上有個長時間的祈禱。”

“你為什麽也想殺了古琦?”洛夙盯着曉琪問,“你明明一直告訴我要保他平安。”

“我的任務是……在平安夜結束前燒死他。”曉琪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你的罪孽……該到頭了,由我來結束……”

“他到底做了什麽?”楊宇依舊一頭霧水,“什麽罪孽?”

“這跟找出兇手有關系嗎?”洛夙問。

“十五分鐘。”楚辭像個沒有感情的報時機器。

“我來說吧。”古琦站了出來,“這事我爸他不會說出口的。”

“兩年前我成了植物人,半個月前我終于清醒了,胡琉很快發現了我的狀況,我問他是誰,他告訴我他是一年前來到這裏的,因為同樣在山上出了意外,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兒,是我爸救了他。

“但是這是有條件的,他必須在我家做仆人,直到我醒過來。而我爸不知道是不是聽了曉琪的主意,他用了一種邪方來維持我的生命……”

“不是我的主意!”曉琪急急打斷他,替自己辯解,“我也是受他所托,讓我幫忙每月一次來這裏做禱告。”

“怪不得你想殺了我。”古琦苦笑着嘆了口氣,“可是我有什麽錯呢?我也是個病人啊。”

“所以到底是什麽主意?”楊宇急着想知道答案。

“是腎髒。”胡琉主動替古琦說了下去,“來借宿的男人的腎髒,滴上虔誠的教徒的鮮血,烹煮後給他吃,據說能讓他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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