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只這次,以後也沒人敢……

柳兒到書房的時候, 陸祁正站在桌案邊鋪紙,修長的手指将潔白的新宣紙撫平,再取鎮紙壓住四角, 一舉一動從容優雅, 好看的就跟一副畫似的。

盡管柳兒來時已經做過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陸祁時,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一些隐約的畫面以及岚兒和她說的話再次浮現在腦海中, 怎麽壓都壓不下去。柳兒覺着自己實在有些自作多情, 一時将頭低的更低了。

看到柳兒進來,陸祁直起了身, 看着柳兒垂頭行了禮, 道:“酒醒了?頭可還暈麽?”

柳兒原本是想主動認錯來着,一聽陸祁倒先提了出來, 腦子裏亂飄的想法頓時就打住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羞愧道:“昨日奴婢實在失禮,給少爺丢了臉, 還請少爺責罰。”

陸祁眉頭皺了皺,不過是随口一問,怎麽就跪下了?聽着方才膝蓋磕到地上的聲響似乎還不小, 陸祁頓時有些牙疼。

正要開口讓人起來,卻突然想起來昨日柳兒喝醉時埋怨他吓人的話, 陸祁又将話咽了回去,放下手中的筆,繞過桌案走上了前,将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柳兒原本想躲,但無奈陸祁直接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臂, 無奈只好站了起來,一起身便将胳膊縮了回去。

陸祁也不介意,從容地将手背到了身後,道:“喝了些酒而已,當時也無他人,不礙事。”

柳兒聽陸祁的語氣的确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心裏松了口氣,屈了屈膝,“謝少爺寬恕,奴婢以後定不會再犯。”

陸祁看着柳兒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倒也不用這麽急着道謝,雖說沒礙事,但到底是壞了規矩,罰還是要罰的。”

原以為陸祁又會像以前一樣淡淡嗯一聲,卻沒想到竟然會得到這個答案,柳兒驚訝地擡起了頭,一時竟有些愣住了。

看到柳兒的反應,陸祁心中不禁發笑,方才認錯認得這麽積極,怎麽一聽真要挨罰,竟這麽不可思議。

陸祁眉梢挑了挑,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道:“怎麽,不服?”

柳兒猛然回神,忙低下了頭,“沒有,奴婢認罰。”

柳兒閉了閉眼,這下終于确認是自己想多了,她就說岚兒說的那些怎麽可能是真的麽,少爺總歸是少爺,不過比外人說的要脾氣好些而已,這不還是挺賞罰分明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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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卻不知為何,柳兒确認後,心裏卻并沒有松口氣的感覺,反而特別的難過。特別是她方才發現原來以前自己其實都是自認為很怕少爺,但是幾次下來,她都潛意識認為少爺并不會真的罰她,所以才會那麽驚訝。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恃寵生嬌?岚兒說過,婢女最忌諱這個,一旦恃寵生嬌,遲早會出事。果然,她就出事了。

柳兒咬了咬唇,眼圈都紅了。她會被罰去外院麽?還是直接被趕出去?

柳兒鼻尖發酸,正準備下回求求情,就聽陸祁再次開口道:“可會寫字?”

柳兒都準備接受審判了,沒想到陸祁竟然問這個,愣了下才點了點頭,“回少爺的話,奴婢會。”

她之前偶然幫岚兒寫過家書,岚兒還誇她的字寫的好看來着。

陸祁點了點頭,回身從書案上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大燕風俗實錄》,遞給柳兒,道:“既然認罰,那便将這上面的第 二篇,替我謄抄一份下來吧。”

啊?柳兒猛地擡起頭看着陸祁,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這……便是懲罰麽?”

看着柳兒眼中似乎還有微幹的水霧,眼角還有些發紅的模樣,陸祁心下無奈,小姑娘方才是又胡思亂猜了什麽?他明明話都還沒開口,怎麽像是又多加了一條罪名似的。

見小姑娘依然看着自己,陸祁眉梢微挑,“可是覺得重了?”

柳兒連忙搖頭,生怕陸祁反悔了似的接過書,“是,奴婢領罰。”

柳兒說完便準備馬上下去謄抄,卻又被陸祁開口叫住,“就直接在這兒抄吧。”陸祁指了指書案對面的另一張小案幾,上面已經提前備好了筆墨紙硯。

柳兒還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裏,陸祁說什麽就是什麽,點點頭就順從地走了過去,一刻不停地開始謄抄。

柳兒握筆的姿勢很标準,一筆一劃也頗有模有樣,一聲不吭只顧着手下事的模樣更是看着認真又可愛。

陸祁看了一會兒,也擡步走回桌案後,再次拿起筆,沾墨揮毫。

屋內一時靜谧無聲,窗外的陽光緩緩轉過一個角度後,陸祁滿意的添上最後幾筆,随後停下動作,拿出另一張紙輕輕覆了上去。另一邊,柳兒的書,也差不多謄抄完了。

其實這第 二篇本就不多,也就四五頁紙,只是柳兒知道陸祁的字寫的好看,怕陸祁不滿意,所以寫的格外認真,覺得有一點不好就重新來過,所以才多花了些時間。

直到寫完後,柳兒才發覺自己的手腕隐隐作痛。

悄悄将手藏在桌子底下揉了揉,同時檢查了一下有沒有錯漏,确認沒有後,柳兒便将一疊紙頁整理好,小步走到了陸祁身前。

“抄好了?”陸祁擡頭道。

柳兒點頭,雙手将直頁遞過去,“請少爺過目。”

陸祁接過,一打眼,便被這娟秀的字跡小小驚豔了一把,将幾頁紙一一看過後,滿意道:“不錯,字很漂亮。”

柳兒心裏的石頭這才稍稍落了地,擦了擦手心裏的汗,見陸祁遲遲沒了下文,忐忑地确認道:“少爺,那奴婢是不是真的不用被趕出去了?”

聞言,陸祁皺了皺眉,趕出去?自己什麽時候說要趕她出去了?忽地,陸祁想起方才柳兒兀自紅了眼的模樣,敢情方才她淚眼汪汪的,就是因為以為自己說要罰她,是要趕她出去?

陸祁忽然有些後悔這樣逗她了,早知道小姑娘膽子小,就應該換個理由才是。

陸祁點頭,明明白白道:“當然不用,莫要在胡思亂想,此事到此為止,不用再放在心上。”

柳兒這才真正放下心來,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意,“謝少爺,奴婢以後一定不會再犯。”

看到小姑娘因為這句話這麽開心,陸祁心中微動,道:“怎麽,你很怕被趕出去麽?”

柳兒一頓,在陸祁面前潛意識就不敢說謊,點了點頭。

陸祁道:“為何?”

這回柳兒沒有說話,卻是因為被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吓了一跳,不敢說。

還好陸祁也沒強求,頓了下,開口道:“你放心,不僅今日不會,以後也沒人會趕你出去,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嗯?”

陸祁說這話的聲音柔和至極,褪去了平日裏的清冷,好聽至極,仿若承諾一般。

柳兒還在為自己方才腦子裏的想法而驚訝,一聽這話只覺得腦子忽然一空,臉不自覺騰的一下熱了起來,心也瞬間跳的極快。

陸祁似乎也是第一次說這種話,見柳兒愣愣地不說話,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行了,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先下去吧。”

這話對于柳兒來說,簡直就是特赦令。柳兒匆匆行了個禮,連話都沒敢多說,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柳兒這慌張的模樣,陸祁眉頭皺的更緊了,揚聲将維寧叫了進來。

維寧依然如往常一樣就站在門口,正在為柳兒這麽快跑出去而納悶呢,聽陸祁喊他,忙走了進來。

“奴才在,少爺可是有什麽吩咐?”

陸祁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日的冷淡,只是目光中依然含着不解,道:“維寧,你如實說,我是不是真的很讓人害怕?”

啊?

維寧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不過好歹是跟了陸祁這麽多年的人,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笑道:“恕奴才鬥膽,少爺比起旁人,是略微嚴肅了一些,不過也只是因為對于少爺還不夠了解,不過了解一個人總歸是需要時間的,等在少爺身邊服侍久了就會知道,少爺才最是面冷心熱,宅心仁厚得了。”

陸祁若有所思,是麽?難道真的是他太心急了?罷了,反正時間還有很長,他倒也不怕多等一段時間。

暫時壓下了心裏的郁悶,陸祁叫維寧來,其實還有一件正事要吩咐。

陸祁眼神回到桌上,拿開最上面的一張宣紙,露出被蓋住的他方才忙活了許久的東西。那是一張畫像,畫上的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柳眉櫻唇,眼若秋水,正是方才提筆著書的柳兒。

陸祁摸了摸畫上着墨較多的地方,确認已經幹了,便小心的折好,與柳兒謄抄的幾頁紙一并裝進信封中,交給了維寧。

“你去将這封信快馬加鞭送去煜州,交給煜州知府時遷,讓他幫忙在煜州及周邊幾座城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認識這字跡的人。”

維寧自然看到了畫像上的人,也知道一些柳兒的身世,若有所思道:“少爺這是……”

陸祁點頭,“沒錯,我準備幫柳兒找回她的家人。”

這也是他找張媽媽問話的第二個目的。既然沒有屍體,那柳兒的家人就很大可能還在世,煜州離西南四城最近,找煜州知府時遷自然最合适。不過如今西南地亂的很,柳兒的樣貌又太過紮眼,直接拿着畫像問太過招搖,且柳兒老樣子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若被心懷不軌之人盯上,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他才讓柳兒抄了這幾紙書頁,先以字跡尋人,再讓識得的人描述長相,有□□分相似的再認畫像,雖然可能慢些,卻最為穩妥。

陸祁道:“具體如何做,我也寫在裏頭的信上了,讓傳信之人帶話,務必按照信上所說行事。”

維寧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家少爺為一個姑娘花這麽多心思,又是驚訝又是欣慰,忙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還有。”陸祁補充道:“此事先保密,莫要讓柳兒知道,等有了眉目,我自然會同她說。”

維寧笑了:“是,少爺放心,奴才知道的。”

陸祁點頭,“行了,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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