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刁難
大少爺和岚兒都不在院裏, 院裏顯得更加安靜。柳兒将自己手上為數不多的事料理完,有些心不在焉地替岚兒清掃了外院,随即出了院子, 替岚兒将需要清洗的衣物送去了水房。
從水房出來後, 柳兒在外面躊躇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悄悄往下人院走了過去。
說到底, 她還是不放心張媽媽, 即使已經答應了大少爺,即使已經知道回不去從前, 可張媽媽依然是在她受傷失去記憶後第一個對她好的人。
再去見一面, 偷偷的見一面,告訴她自己已經和大少爺求了情, 大少爺說了周鴻大哥會沒事的,看到她安心,自己就走。
暗暗下了決心,柳兒才定了定心, 忐忑的進了下人院,可是看了一圈,都沒看到張媽媽人。
柳兒心中有些不安, 又去張媽媽平日裏當差的地方看了一眼,都沒看到人後, 又直接去了張媽媽的卧房。
沒想到一進去,卻看到原先張媽媽床上的枕被已經空了,與張媽媽同屋的王媽媽正在收拾原先張媽媽用的矮櫃。
柳兒心裏咯噔了一聲,連忙走了過去,“王媽媽, 這是怎麽回事?張媽媽人呢?”
王媽媽擡頭,見是柳兒,道:“張媽媽今日一早便和老太太求了恩典,準她出府回家去了。”說罷,似是有些奇怪,“怎麽,張媽媽沒和你說?”王媽媽平日裏和張媽媽交情不錯,也知道柳兒是她帶進來的,小姑娘乖巧善良,對張媽媽也是敬愛有加,她也挺喜歡。後來柳兒進了主院,她還調侃過,等着沾她的光。沒想到世事難料,這才過了多久,張媽媽卻是這麽突然的就出府了。
見柳兒目露驚慌,似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的模樣,王媽媽嘆了口氣,道:“不知道也正常,她誰也沒告訴,走的時候我才知道的,我也吃了一驚。”
柳兒聲音有些抖,哽咽道:“什麽時候的事?”
王媽媽道:“就今天早上的事,若是你再早來半個時辰,說不準還能再見她一面送送她。”
柳兒努力抑制住眼眶的熱意,道:“王媽媽,您可知張媽媽是為何要出府?”
王媽媽想了想,道:“聽說是她的兒子出了事,不知是犯了什麽罪進了官府,不過還好今天已經被放出來了,不過據說是遭了不小的罪,還斷了條腿,所以張媽媽才辭了差事,回去照顧兒子。”
“也怪我,早知道該着人去和你說一聲才是。張媽媽是從後門出府的,我還以為她會順便去看看你來着。”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張媽媽是府裏老人了,老夫人和大少爺念她勞苦功高,都各賞了一筆銀子,想必後半輩子也不用愁,你若是想她了,等有了時間去瞧瞧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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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兒失魂落魄地出了下人院,雖然知道周鴻大哥已經被保住命放了出來,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可是她還是難受的鼻尖發酸。
柳兒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前後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她以為對她好的大哥哥不僅是個惡霸,而且對她好竟然是因為對她存着那樣龌龊的心思。而她滿心敬愛的張媽媽,知道這事後非但沒有一句安慰,反而還不顧周鴻大哥所犯下的罪,以救命之恩要挾她去救這樣一個惡貫滿盈的人。她知道那是母子情深,血濃于水,若是她可以救,她可以不顧周鴻大哥對她做的事,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真正不願意的,是因為牽扯到了別人,還是在她心裏剛正不阿,是非分明的大少爺。
其實當時柳兒聽到張媽媽的話時,第一反應不是自己能不能求得了這個情,而是這樣的人,她下意識就不想讓大少爺沾染上。
柳兒沒有後悔自己當時的拒絕,可是她也沒想到,張媽媽真的會這麽不聲不響的就走了,以後,她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想到當時張媽媽帶她進府的場景,柳兒鼻尖一酸,眼淚終于忍不住從眼眶中滾落了下來。
出了下人院不遠就是後花園,這個時辰人不少,原先與柳兒同住下人院的幾個丫鬟路過時,看到柳兒這模樣,有些擔憂走近了些,“柳兒?你這是怎麽了?”
柳兒回過神,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後花園裏,忙擦了擦眼淚,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來,“沒事兒,沙子迷了眼睛了。”
柳兒用手背擦了擦眼角,見那丫鬟明顯不太相信的模樣,偏過頭伸手指了指祈安院的方向,道:“我院裏還有些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罷趕緊低着頭往回跑去,留下那丫鬟一臉疑問地皺了皺眉。
花園人多,柳兒怕再次被人問起來,走的時候低着頭,沒怎麽注意前面,原想着快些回院子,沒成想跑的太急,拐彎時不小心與正面來的人直直撞了個滿懷。
對面的人一身蔥綠雲繡衫,配純面蝴蝶月華百褶裙,聲音清脆,正是陸三姑娘陸靜姝。
陸靜姝走的慢,被撞的歪了一下身,便被身邊的貼身丫鬟微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相比之下,跑的比較急的柳兒則是慌忙停住時沒收住力,直接往後跌坐在了地上。
“三姑娘,您沒事吧?”微雪擔憂地看着自家姑娘,将人扶正了,确認沒崴到腳才放下心。轉頭看着柳兒,“你是哪個院裏的,這麽不長眼睛?”
柳兒見是陸靜姝,也有些吓着了,上次在鄭家她就知道這陸三小姐不喜歡她,忙爬起來跪了下去,“奴婢該死,一時走快了些,沖撞了三姑娘,請三姑娘恕罪。”
微雪是陸靜姝的貼身丫鬟,陸靜姝平日裏在府裏是大家都寵着的小主子,自是沒人敢給委屈受,今日竟然被一個莽撞的丫鬟給險些撞到,正要發作,一看清竟是大少爺房裏的丫頭,動作忽地頓住,猶疑地看向了陸靜姝。
陸靜姝也正在為她大哥的事煩着,看到柳兒更是來氣,正要借機開口訓斥一番,但話出口的同時,卻又忽地想到了什麽,眼珠轉了轉,将那些訓斥的話收了回去,道:“無事,起來吧。”
聽三姑娘這語氣不像是要怪罪的意思,柳兒松了口氣,垂着頭道了句:“謝三姑娘。”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陸靜姝仔細打量着柳兒,距離上次在鄭家看到也過了一段日子了,看樣子柳兒的确是在祈安院被養的很好,比上次看要胖了些,臉色也更紅潤,只不過此時眼角帶着一絲微微的紅,端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只是這會兒這模樣落在陸靜姝眼中,卻是更加怒火中燒。
陸靜姝想起上次去祈安院探查被攔住的事,試探道:“原來是柳兒,我聽說你前幾天病的很嚴重,還請了大夫,如今可好些了?”
柳兒當時在病中,自然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雖然有些奇怪為何三姑娘會突然關心起她的身體來,但還是行了個禮,如實答道:“謝三姑娘關心,奴婢如今已經好多了。”
陸靜姝眯了眯眼,果然。
這麽一個小狐媚子,是斷然不能放在哥哥身邊了,要不然日子久了,還不知道哥哥會為了她做出什麽事來。
想着,陸靜姝眼珠轉了轉,道:“好了就好,畢竟是得當差的,別整日裏弱不禁風,誤了主子的事兒。行了,今日遇到也是巧,我正無聊呢,你随我一道去那邊的水榭中陪我說說話吧。”
雖是問句,陸靜姝卻也沒給柳兒回答的機會,說要便徑直往右邊荷花池中的清荷榭中去了。
柳兒不敢得罪陸靜姝,只好跟了過去。
如今已近深秋,荷塘內早就沒了荷花,只剩下一些枯黃的荷葉留在池塘中,但是沿岸生長的菖蒲倒是長的旺盛的很,看着也別有一番風景。
陸靜姝在清荷榭的石凳上坐下,柳兒也跟了進去,安靜的侍立在了下首。
半晌後,陸靜姝才慢慢開口問道:“柳兒,你進府裏到現在,有多長時間了?”
柳兒恭敬道:“回三姑娘的話,已經一月有餘了。”
陸靜姝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你家也是梁城人?家中如今可還有其他人?”
因為失憶的緣故,柳兒不太喜歡提起這個話題。可陸靜姝問了,她也不好不答,只模糊地點了點頭,道:“奴婢受過傷,之前的事一概不知,如今家中只有奴婢一人。”
聽到這個回答,陸靜姝撇了撇嘴,看柳兒的眼神越發嫌棄。一個下等的婢女,還是一個孤兒,這樣的身世,竟然也妄想勾引她大哥,好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就憑那一張臉?
陸靜姝輕吸了口氣,掩下眼中的不屑,揭過了這個話題,拿過微雪手中的團扇輕搖了搖,道:“這裏景色是好,若是配上一壺茶和點心,那就更好了。”說罷,陸靜姝指了指柳兒,“柳兒,你去一趟靜院,到小廚房取一壺茶和一碟芙蓉卷來。”
“這……”柳兒為難地看向陸靜姝,她雖然在府中一月多,可是除了祈安院,下人院和水房,其他的地方她基本沒去過,比如靜院,更別說裏頭的小廚房在哪兒了。
陸靜姝挑了挑眉,“怎麽,莫非是除了我大哥,別人都使喚不動你麽?”
柳兒忙屈了屈膝,“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這就去。”
柳兒知道三姑娘不喜歡她,叫她過來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事,左不過是刁難她。
不過也還好,不就是不認識路麽,問問便是。
柳兒躬身退出了水榭,想了想,往祈安院相反的方向找了過去。
身後的陸靜姝看着柳兒慢慢往園子外頭去的身影,冷冷哼了一聲,從發間取出一支羊脂玉的茉莉玉簪,想了想,又從手上褪下一只成色極好的玉镯,将兩樣東西交給微雪,道:“你去把這兩樣東西交給祈安院的采風,說是我給她的,她知道該怎麽做。”
微雪看着自家姑娘臉上閃過的少有的陰郁之色,微顫了顫,伸手接了過去,低聲應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