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赤陽如火

再見姜嫱,哀魚隐約的覺得她與先前又好似有了些不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族長,天水河一帶出現對方新的援力。”有人報道。

“讓玦因與螺淮且戰且退,不要與她們正面交鋒。”姜嫱負弓走了過去,道,“所有人往天險棧道壓近,将欽榮一行人擒下後立即轉回族中。”

“是!”

接到命令,那人立馬折返去了天水河。

月亮出來了,整個逐月峰中登時有了一絲的光亮,皎潔的,無瑕的。那月光正照在了姜嫱的半張臉上,那原只是一張無鹽的臉,這方受了毒的腐蝕與放毒之即殘留的那一道刀痕,這方看着更是可怖至極。但又不比之前的怯懦卑微,僅是行步之間自見她目光清遠自定。

這一刻的姜嫱是矚目的,亦是耀眼的。

就似這寂寂長夜裏的一輪冷月,自很高的地方俯視着、窺透着整個逐月峰。

哀魚并沒有猜錯,山月部與娑沙的世仇恩怨想要化解是斷不可能的,娑沙受敵,對山月部有福有禍,真正想要勸說的動山月部裏的長老放下恩怨相助,那是任由鄂钰說破了嘴皮子也是沒有半分用處的。

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是族長的抉擇——

“就憑你?”

“就憑我。”

“姜嫱,你可真是張狂極了,當真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呃!”

倒下的人,頸處的血妖冶非常。而那個人正立于血泊中轉過身來,那張布着毒腐與刀痕的臉在燭火中看的就好似從地獄中爬上來的修羅魔一般。

那目光生的冷,亦生的鋒銳。

若說那一晚醒來她還只是懵懂茫然,充滿了恐懼害怕,只知道蹲在角落裏自怨自艾,唯一奢望的只有在這一方山野之地裏求得一席之地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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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彼一時踏過弱水,她要的,是徹底繼承娘親的一切,讓姜氏一脈能在族中重新的活過來。

姜嫱負着弓立于血泊中環顧着眼前所有的人,良久,她緩緩的問道,“調度人馬,即刻前往娑沙之淵,還有誰有異議嗎?”

腳下又有添上了幾個人的屍體,整個寒石屋頓生鴉雀無聲,一時間沒有一個人敢發一句。

姜嫱活了兩世,做了兩輩子俯首聽命的戰士,她确實不知道要如何轉變身份做一族族長,得族人信服,但做為從小長于深林裏的戰士,做為一個弓箭手,她太清楚要如何将不聽話的猛獸獵入囊中。

震懾,果斷,一擊必中。

射獵。

她從來不用第二箭。

“還有誰有異議嗎!”腳立于血泊之中,冷夜中,姜嫱負弓冷然喝道。

“沒有!”

“我等山月部族人,願聽族長號令!”

“任憑族長差遣!”

俯首下,是曾經或是輕賤過她,嘲笑過她,戲谑過她,譏諷過她的人,有人膽寒,有人顫兢,有人畏縮。如果說自那一日,姜嫱殺了老族長壽尤,族中還有不少壽尤的親信近随對她恨之入骨,在族中時時刻刻散布着另選族長的事情,但這一刻——

膽懼,悚然,驚駭,所有的人只剩下的這唯一的感覺,在那個貌似鬼魅的獵人的注視下時。

那是一雙非常妖冶的眸子,尤其是在夜晚的時候,形若貓瞳,妖冶而瑰麗。

墨玦顫顫巍巍的跪了下去,“老身……願聽族長號令,任憑族長差遣,萬死不辭。”

……

天啓,曉光微白。

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傳說中的寄山居一脈,一個分化成兩支的始前蠻夷部落,竟然有朝一日能将她們這些國中的精銳逼至這步田地,在徹底切斷了後援之後,在這個深林裏,獨天的地理優勢,又再失去魇如秦刃止藥翁三人後,全然被打的無力招架。

“副帥,前面是死路!”有人驚聲道。

“天險棧道竟被這群賊人給切斷了!”

“這?!”

窮途末路。

欽榮得戎女攙扶着,望着眼前這般的情形不由得閉了閉目。也是在這時,她才明白了,為什麽明明國中的人對這藏匿于深林中的绀牧餘孽憎恨如此,卻過去百年之久也不曾将他們一網打盡。

“是我拖累你們了。”欽榮苦笑道,心裏自有一片怆然,“只是我欽榮死不足惜,恨只恨我主——恨只恨我主蒙受不白之冤,将在陛下面下訴說的機會都再也沒有了!”

“女帥!”見她如此,其它的戎女心裏也甚為不好受。

“女帥,我等既為戎将,又何懼生死?”

“是啊,既為戎将,何懼生死!”

眼前着寄山族一脈的人壓近了過來,欽榮怔怔怔地望着眼前不過寥寥數十的姐妹,見她們或是披傷,或是帶血,只是望着自己的眼神卻依舊是堅定的。

那是托以性命,甘願赴死的眼神。

欽榮望了良久,突然長笑了起來,“好!好!既為戎将,何懼生死,我們便與這些山蠻賊人戰上一戰,也算見他們一見我國中女戎之威!此一戰,生死無懼,不死不休!”

“生死無懼!”

“不死不休!”

滕思危率先壓近的時候,只看着她們數十個戎女依舊手持着武器,目光凜然的望着自己。即使到這般的絕境之地,那眼裏,依然有戰意,依舊有不屈。

國中戎女,确實英豪。

滕思危心裏是有敬佩的,只是負着劍不顯于色等待着族長的到來。

“真要擒下她們?”見姜嫱來了,滕思危問。

“嗯。”姜嫱負弓颌首。

滕思危轉手将負在身後的劍置于前面,準備進攻之即時,又道,“她們雖然只是罪儲六皇王曦罂的部署,但到底算是城中的戎将,我們若擒了她們,便是明白的再向女國宣戰為敵。”

姜嫱道,“擒下,既是力量的挑釁宣召同樣也是一個籌碼,讓她們不要在侵擾我寄山居一脈。”

“明白。”滕思危點頭。

天曉白時,一戰即發。

是挑釁亦是宣召。

是榮辱亦是不屈。

“锵!”只在兵刃相交間不斷的激鬥了起來,在這不過一尺的峰崖之上,滕思危的劍走的剛烈,欽榮的劍走的輕渺,雙方一時之間纏鬥不止,一方旨在生擒,一方頑命相抵。

姜嫱負弓匿在了林中望着眼前的激鬥,若不是欽榮身上負傷,單是刀劍之間怕是輸贏未定。

雖說是生擒,但到底是刀劍無眼,對方又是頑命抵抗,只見着破光間欽榮的左臂便被撕開了一道血口,有一旁的族人見着終于有了空隙了,便轉劍攻去,準備先挑斷對方的腳筋讓她喪失戰鬥力。

劍過處——

“锵!”愕然的一柄赤紅的劍橫然穿來,攔下了這一方攻勢。

曉光破開,此一時天色全啓。

只見着那一輪金日破雲照來,端照在了那一柄朱紅色的繡劍上,在場的衆人一時驚怔住,只見着那一柄朱劍深凝如血,輕簿如翼。那一抹紅,是比血還要生豔,比赤陽還要奪目。

就在衆人驚怔間,那一柄朱劍陡然一轉,挽劍間只一劍便将所有的劍招給挑開。

“——!”滕思危驚愕間退而警戒。

赤翎,高發。

眼前的女子長身立于雙方之中,側眸間,只見着臉上覆着一張金色絕豔的面具,那面具似是半支金羽,上面繪着細碎的星宇寰塵,華麗而又低奢。

那是比赤陽與烈火還要明豔的人。

“禦……禦戎狩大人!”欽榮驚愣在了原地,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後心裏頓時驚喜交加的俯首跪叩。

“見過禦戎狩大人!”

“我等見過禦戎狩大人!”

是她!姜嫱瞳色有驚。

“欽榮,隐瞞不報,擅自調兵入山,你可知罪?”朱劍負于身後,那人側眸道。

“我……我……”欽榮一時啞然,面色一陣白一陣紅,随即伏首叩道,“欽榮願意領罪,只是這绀牧餘孽我國中人人得而誅之,此事是我主數年來不惜身入險地調查來的結果,我恐打草驚蛇才未有及時報知給大人,只想着将這夥賊人全數拿下後,再向大人負荊請罪,還請大人明鑒!”

“是嗎?”

“請大人明鑒!”欽榮有些膽顫。

“……”

只有……一個人?

本以為後續會從天水河處湧來一片女國的兵馬,卻不想遲遲不見動靜。滕思危有些意外,心裏更是有些拿捏不住,不知道對方是真的只來了一個人,還是其中有詐。

正在思忖間,卻聽那人道,“退下吧,回後再審。”

欽榮張了張嘴,有些艱難道,“大人,我主好不容易查到了這夥绀牧餘孽狡窟,今日若是不将她們擒下,必是放虎歸山,他日再難以——”

望着那落過來的一眼,欽榮蒼白着臉伏首道,“是。”

滕思危見對方言語間有撤兵之意,卻全然未曾将她們這百數千以的人數放在眼裏。

“閣下以為走得了嗎?”滕思危握着劍問。她這話一出,族中所有的劍手開刃備戰,包括身後壓戰的弓箭手也白羽上弦蓄勢待發。

欽榮低着點不敢發語,卻在同袍的攙扶下依令撤了下去,徑直的往圍攻的那一方也是唯一的一條路走去。

那人不答,只是負劍而立。

金烏徹底的從雲隙間翻了出來,那是熱烈的,明媚的光,一點點的染上了山頭,漫遍了溪野。那光正照在了她高束的那一羽金色發翎上,見那發翎微揚,朱劍赤染。

滕思危打量着眼前的人,“閣下以為侵擾完我寄山居一脈後,現在還能安然的走得了嗎?”

山月部的先鋒手率先攻了上去,走步間,只在須臾間便将她徹底的圍住了。

“不然呢?”對方負劍道。

長劍齊攻處,只見着華光大作。斬殺間,那劍式生的絕豔而明媚,薄刃如翼,卻能輕巧的力撥千斤。快!快的如風如電!其勢更是傾若萬丈白雪嘩然壓落,密的教人喘不過氣來。

完全是不是對手。

這不僅是招數與力量上全然的壓制,當中有太多太多的不可比鄰。

若是放在數年前,有人告訴她滕思危,這天下間有山月部舉全族佩刀佩劍的戰士之力卻依舊能在此間游刃有餘的人,她是絕然不信。

只是一招。

不,其實早在對方破劍而來的一出手,便知道了當中的雲泥之別。

“嘩——”震劍中,只見着那一柄輕如薄翼的朱劍一力絞收了數十把刀劍,只在轉腕間,飛劍如花,倏地打落了一支從深林裏飛射而來的一支凰羽白矢。

“……”姜嫱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重弓,目光有些複雜的望着眼前的那一個紅衣女子。

絞收的刀劍叮玲的落了一地。

赤翎微微揚起。

卻聽對方長笑一聲,負劍間,啓眸問道,“你以為,是誰包圍了誰?”

言形間,盡見疏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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