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三)
謝瑾瑜口中的二妹妹,正是他繼母帶來的女兒,早些年改做了謝家姓名,現在叫謝清芳。同姓不婚,尤其是謝清芳已經上了謝家族譜,正經算起來,謝子熠與謝清芳可是沒出五服的兄妹關系!
這種醜聞,謝瑾瑜豈敢張口就來?
若是這事是真的,那謝子熠就不僅僅是能力不行的問題,他根本就是個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
謝瑾瑜當然不是信口雌黃,這事還是上輩子的謝清芳在他招婿之後,為了炫耀自己拿捏住了謝子熠,親口對他說的呢。
上輩子的謝清芳以為謝子熠可以繼承謝家,而他與謝子熠有了首尾,謝子熠對他死心塌地,就算兩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但是謝家的家財她也可以随意取用。
因此在謝瑾瑜招婿之事确定下來之後,迫不及待就來找謝瑾瑜炫耀,哪知道後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平白給他留了一個大把柄。
“這事我本來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但是此次謝子熠完全不顧整個謝家的利益,只想着完成父親交給他的任務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我徹底看清了他。如此不顧全大局又人品低下之人,如何有資格繼承謝家?”
謝瑾瑜悄悄地瞥了一眼謝清音,在心中感慨。只因為這事,謝清音的婚事怕事不成了!
謝清音乃是三叔公的親孫女,因為父母早亡,所以從小便由三叔公親自教導。琴棋書畫、識文斷字樣樣出色,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好。及笄那年,三叔公便做主将她與自己一個同窗好友的孫兒定親,兩家也時常走動,感情甚篤。若是不出這事,謝清音明年就可以出嫁了。
可惜,這件事一出,謝家時時刻刻都面臨着驚天醜聞被爆出的風險,尤其還是兄妹□□這種禁忌話題。西南地區民風淳樸,但是百姓的接受度也低,若是謝家的事真的被爆了出去,謝家在江寧城恐怕真的沒了立足之地。
他們這些待字閨中的哥兒、姐兒哪裏還有臉面存活一世?說的難聽一點,今天可以說是謝子熠與謝清芳兩人,明天就能傳成謝清音與謝子焱。要知道三人成虎,流言最易傷人。
其實,謝瑾瑜心中也是有私心的。謝清音能力出衆,若當真就這樣嫁人生子,反倒是埋沒了她的才華!他想向世人證明哥兒、姐兒并不比男人差,光是靠自己一個人肯定不成,他需要幫手,很多的幫手!
況且,謝清音的未婚夫并不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倒不是說對方人品不好,對方溫和守禮,孝順恭敬,是美名遠播的耕讀世家之子。
就是因為對方家中的人都是讀過書的,因此眼光也就更高了一些,對于名聲、禮法尤為看重。謝清音出身商賈之家,若不是有個舉人爺爺,對方不一定看得上她。所以,從一開始,未婚夫家裏就對謝清音有些瞧不起,再到後來謝家敗落,又傳出來一些不好的謠言,謝清音在婆家便徹底擡不起頭來。
直到三叔公去世,未婚夫家裏徹底沒了顧忌,謝清音的日子就真正的水深火熱起來。
謝瑾瑜不想清音姐嫁給那個所謂的陳公子,他的清音姐配得上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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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清音,你先下去吧!”三叔公嘆了一口氣,頹然的坐在椅子上,“這些都是什麽事喲!”
“你放心吧,你的親事,爺爺就是拼了這張老臉,也絕不會讓那兩個沒臉沒皮的東西影響到你。”三叔公嘗試着想要安撫謝清音。他這孫女自幼要強,本來就有些高攀陳家,這次指不定怎麽怄氣呢。
謝清音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謝瑾瑜,見謝瑾瑜好似完全看懂了她的糾結與猶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對着三叔公道,“爺爺,我不想嫁給陳公子!”
這個想法盤踞在她的腦中已經半年之久,她常常夜不能寐,總覺得就這樣嫁出去了,她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今天謝瑾瑜帶來的這些消息,如狂轟亂炸一般,擾得她的腦子轟轟作響。她早就覺得那個謝子熠肚裏沒幾分真才實學,可是爺爺和二伯父偏偏十分器重他,讓她郁悶了許久。
如今謝瑾瑜帶來的這些消息,初聞之時确實驚惶難安,但是等緩過了這陣勁兒,她的心裏居然詭異的升起了一股子竊喜來。
看,她的眼光沒有錯,謝子熠果然不靠譜!
緊接着便是一種巨大的不甘,明明她和謝瑾瑜都比謝子熠這個家夥強,為什麽家族裏就是不考慮他們兩個呢?
沒錯,她和謝瑾瑜……
剛剛的那一眼對視,她在謝瑾瑜的眼中看見了同樣的野心、同樣的不甘。
她想,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想法,瑾瑜也想拼上一把,那瑾瑜今天來,真的只是把這兩個消息簡單的告訴爺爺嗎?難不成他還有其他的打算?
謝清音心如擂鼓,原本慘白的臉色都逐漸紅潤起來,看向謝瑾瑜的目光中熱烈似火。
三叔公卻是沒有發現兩人的“眉目傳情”,只是回想着謝清音的那一句不想嫁給陳公子,兀自失神。
過了半晌,他才喃喃問道,“孩子,你為何不願意嫁給陳安啊,那小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模樣、文采、品德樣樣出色,你怎麽就不願嫁給他呢?”
他身下就這麽一個小輩,說是把她當做是命根子疼都不為過,他和老婆子從謝清音十歲起就開始為她相看婆家,好不容易才選中了這麽一個良人。
半年前,清音不也對陳安很滿意嗎?怎麽突然就反悔了呢!
“我……”謝清音語塞,不知該如何開口,難不成讓她告訴爺爺,她不願意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她也想建功立業,一展心中抱負?
“三爺爺,清音姐确實有難言之隐。”謝瑾瑜朝着她眨眨眼,然後對着三叔公道,“三爺爺你知道陳安善良孝順,卻是不知道他孝順過了頭!家中之事幾乎全是他母親做主,大到科舉婚事,小到他今天要吃什麽菜,要喝什麽茶都要讓他母親決定。
若是清音姐嫁過去,府中中饋概不能插手也就算了,若是婆媳之間發生一點矛盾,你說這樣強勢的母親、軟弱的兒子,清音姐該如何自處?
陳安是喜歡清音姐不假,但是若是讓他在自己的母親和妻子之間選一個,你覺得他會選擇誰?”
謝瑾瑜娓娓道來,等着三叔公決斷。
“不至于吧?”三叔公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陳家太太性格強勢,他是知道一點的,但是怎麽會将兒子管制成這樣?孝順和懦弱是完全不同,陳安若是有能力而敬着母親,那是他孝順;若是在母親的強勢之下無法保全自己的妻子,那就是懦弱了!
他也算是貧苦出身,深深知道那些農村裏将兒子挾制得如同一頭黃牛的老虔婆究竟有多尖酸刻薄,若真是如此,清音嫁過去就是入了火坑啊!
“這事我會私下托人去打探的。”三叔公捏了捏額角,巨大的疲憊湧上心頭。今天的糟心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讓人應接不暇。
謝清音感激的看了一眼謝瑾瑜,謝瑾瑜偷偷朝她眨眨眼,兩人心照不宣,默契一笑。
“瑾瑜,你還有什麽事嗎?”三叔公抖着手喝了一口茶,他是真害怕謝瑾瑜還有其他的事情沒有告訴自己。
“三爺爺,你覺得我如何?”謝瑾瑜站在那,長身玉立,臉上帶着一股自信的笑容,恍若神仙公子。
“那自然是頂頂好的!”謝清音搶在三叔公說話前開口,她一邊輕輕給三叔公揉着太陽穴,一邊柔柔道,“瑜哥兒自幼天資聰穎,過目不忘,絲毫不輸于男兒身。爺爺,你說是不是啊?”
“是啊,瑾瑜是個好的,可惜啊……”三叔公下意識接了一句,又想到還被人扣押的謝子熠,只恨不得兩人立刻交換一個腦子。
要是瑾瑜是個男子,我謝家何愁不能更上一個臺階!
謝瑾瑜低頭,掩飾住一閃而逝的輕嘲,随後上前,盯着三叔公,目光灼灼,“三爺爺,你也覺得我并不輸于任何男兒,那為何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接管謝家的生意呢?”
“什麽,咳咳咳——”三叔公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制止了謝清音繼續按摩的舉動,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好端端的,瑜哥兒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謝瑾瑜語氣誠懇,再次強調,“家族中的其他小輩,只要你能找出一個比我出衆的,我就收回方才的那句話!”
“你瘋了?!”三叔公一下站起身,不安地盯着他,雙手背在身後來回走動,“這是其他人比你差的問題嗎?你是個哥兒,就應該在呆在家裏相夫教子,哪能出去抛頭露面?”
這個想法太驚世駭俗了,三叔公捂着自己的心口直喘氣。
瑜哥兒今天是故意想要把他氣死吧!
謝瑾瑜不服,把自己早就想好的說辭一股腦的怼出來,“三爺爺,哥兒如何,姐兒又如何?書中常道‘巾帼不讓須眉’!歷史上也曾有木蘭替父從軍,遠的不說,就說□□爺在世的時候,江南黃四娘創造新的紡織技術,讓黃家一躍而起,成為江南有名的富戶;在近一點的,鎮國将軍之子張萍兒,雖然也是一介小哥兒,但也能上陣殺敵,還被聖上親口稱贊!
由此可知,朝廷是贊成并鼓勵咱們這些哥兒、姐兒能對社會有所貢獻的。
而且,三爺爺,你睜開眼睛看看吧,咱們江寧城雖然嘴上說着禮教、規矩,但事實上,有多少鋪子、店子、商販小攤子基本都是哥兒、姐兒抛頭露面,賺錢養家,再不濟的,也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門擺攤!
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因為咱們窮啊!
有本事的漢子早就搬到外省去了,誰會甘心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西南六郡有多窮,您也是到過京城,見過世面的人,對于這一點,你應該比其他人體會的更加深刻。
連肚子都填不飽了,誰還管什麽聖人之言,規矩體統!
相比于京城江南這些富庶之地嗎,我在江寧城做生意只會更加的順暢。”
謝瑾瑜站在窗前,口中滔滔不絕,朝陽的光輝照耀在他的身上,給他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
謝瑾瑜在發光!
謝清音抑制不住渾身的激動,顫抖的手握住三叔公,振奮道,“爺爺,瑾瑜說的沒錯!”
三叔公整個人都被謝瑾瑜的一番話震住了,豈止是振聾發聩,簡直是直擊靈魂。
他不知道西南六郡的情況嗎?他知道啊!年輕之時他也有過壯志豪情,一心想要改變這個生他養他的家鄉,可惜卻被現實所打磨,逐漸失去了鬥志。
這塊土地的貧窮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謝瑾瑜還是太天真!
“瑾瑜啊……”三叔公有心在勸,謝瑾瑜卻是突然跪下,目光盈盈,泫然欲泣,對着三叔公行了一個大禮。
“三爺爺,我不想就這樣渾渾噩噩嫁人生子。您就當疼我,當做是我突然心血來潮,當做是我意氣用事,就當是縱容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讓我去試一試好不好?
無論成敗,我以後都不會這樣心心念念的記挂着,不然,我會後悔終生的!”
謝瑾瑜哽咽,眼尾泛紅,語氣中已經帶了淚意。
“嗚嗚,爺爺,你就幫一下瑾瑜吧!我也不想就這樣虛度一生,做個富家小姐雖好,但是卻太平淡了,淡得我都懷疑自己究竟是個人,還是可以用來估價的物件了!”
謝清音忍不住啜泣起來,鳳眸之中淚珠漣漣,這還是她及笄之後第一次哭,不知是感同身受,還是謝瑾瑜說出了她心中隐秘的野望,她竟然也大着膽子将自己一直不敢宣之于口的想法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你——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三叔公大驚失色。
謝清音別過頭,沉默不語。
“你就答應瑜哥兒和清音怎麽了?再爛還能爛過謝子熠去?”三奶奶怒氣沖沖地掀開簾子,一把摟住謝瑾瑜與謝清音,滿臉憐惜,“好孩子,我懂你們!這做女人和做哥兒的苦,只有咱們自己能懂,他是做男人的,哪裏能體會我們的苦?說不定現在心裏還覺得我們矯情呢!”
三叔公滿臉尴尬,這婆子忒不講理。
“就一句話,你到底答不答應?”三奶奶回頭瞪他。
“這……這得讓我想想。”三叔公擺手,頭疼欲裂。
謝瑾瑜喜上眉梢,這事有戲!
于是他便立刻加了一把火,“三爺爺,我有辦法挽救謝家這次危機,并且事成之後還能帶着謝家更上一層樓!”
什麽——
這次不僅是三叔公,三奶奶與謝清音也目光灼灼地盯着謝瑾瑜,希望自己沒有聽錯。
謝瑾瑜自信點頭,胸有成竹道,“真的!”
三叔公倒吸一口涼氣,急切上前,拉住謝瑾瑜的手,嚴肅道,“這時可開不得玩笑!你要是真有把握,我就是豁出去不要這張老臉,也保證你順順利利‘新官上任’!”
三叔公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是制瓷方子真的洩露出去,那謝家免不了傷筋動骨,徹底由富商變為普通商戶了。
但是現在謝瑾瑜說什麽?說他有辦法起死回生,挽救謝家危機!
這不是天方夜譚吧?
“你必須與我約法三章,若是不能成功拯救謝家,那就禁足汀香院,安心待嫁。”三叔公盯着謝瑾瑜的眼睛,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謝瑾瑜點頭。
“爺——”謝清音有心再說,卻被三奶奶按住。
“瑾瑜待會兒便把字據送來,若是此事不成,三爺爺随便罰我。今日打擾了這麽久,瑾瑜先行告退。”謝瑾瑜躬身,然後朝着謝清音眨眨眼,起身離去。
謝清音連忙追了出去。
“你為何要與瑜哥兒約法三章?此事若是能成,那自然是皆大歡喜,若是不成,也不影響什麽。”三奶奶不滿。
“你懂什麽?你以為我幫他出面不需要擔風險嗎?這字據是用來堵別人的嘴的!”三叔公眼中閃過一絲精明,今日的瑜哥兒還真是讓他刮目相看,頗有幾分他祖父的風采。
“哼!”三奶奶撇嘴,“要我說,這家業本就是人家瑜哥兒祖父一手打下來的,就交給瑜哥兒接手怎麽了?當年掙家業筚路藍縷的時候,某些謝家人袖手旁觀,現在到眼巴巴地扒着這些錢財不放了!”
“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麽?此事哪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三叔公瞪她一眼,突然想起謝清芳與謝子熠的事情,連忙對着三奶奶道,“你趕緊的,帶幾個人去把謝清芳那丫頭關在院子裏,哪裏也不準她去,順帶去把繼夫人還有老三給我叫過來,真以為這麽多年我萬事不理,這謝家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此種禍害留在謝家,謝家怕是永無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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