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相處(二)

謝瑾瑜原本只是想要看看祁麟口中所說的十分難抓的魚究竟長什麽樣,這才移步到竹筏的外面。哪裏知道這竹筏四周輕巧,中心不穩,若是一端的重量超過其他地方,就是瞬間失去平衡,打翻進江中。

謝瑾瑜驚慌失措,閉眼之前,只看見一道白色的身影趕來,将他護在懷中。

砰——

水花四濺,兩人一同跌進水裏。

謝瑾瑜會水,但是驟然跌入湖中,心裏十分慌忙,腦子裏像是灌了漿糊一般,原本的哪一點關于水性的知識,也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只能任由湖水灌進自己的鼻子、耳朵之中。

祁麟動手極快,幾乎是在謝瑾瑜掉下湖水的一瞬間,就将人攬在了懷中。他一手托着人的腰,一手拍下水面,一個水中撈月,就将人從水底拉了起來。

“不要怕,張開嘴呼吸。”祁麟托着謝瑾瑜,鎮定的安撫。雖然懷裏抱着一個人,但是他常年習武,體力驚人,加上謝瑾瑜本身就體型偏小,十分的瘦弱,因此托舉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咳~”謝瑾瑜咳嗽了兩聲,吐出了口中灌進去的水,這才後怕地睜開眼。

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而腰上的那只手的觸感就變得更加明顯起來。

溫熱的,帶着一層厚厚繭子的明顯屬于一個男人的手,就這樣輕輕地搭在他的腰窩處,輕輕地将他托出水面。

“謝公子,事急從權,多有得罪之處,還望見諒。”祁麟察覺到謝瑾瑜身體突然的僵硬,連忙開口解釋。

謝瑾瑜搖搖頭,望着漂在不遠處的竹筏,擔憂道,“多謝林公子救我,我又不是那種是非不分的人,林公子何必向我道歉?只是我們現在被困在湖中心,我雖然會水,但是顯然此刻與不識水性之人相差無幾,公子一個人這樣托着我又能堅持多久呢?”

謝瑾瑜的擔憂并不是無的放矢,林麒雖然看着孔武有力,但是這可不是平常比力氣大的時候。這白湖面積極大,他倆此刻都被困在水面中心,要想回到岸邊,就算是精通水性的人,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更別說林麒此刻還要顧全他,必須将他托舉出水面。

随着時間的流逝,林麒的體力必然會慢慢下降,而太陽一落下,湖水就會漸漸變得冰涼,無論是他還是林麒,恐怕都堅持不了多久。

“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祁麟輕笑,哪怕是到了此刻,他也依然對自己充滿了自信,“看見前面的竹筏了嗎?等一會兒我将你推上去,你就好生坐在竹筏裏,我推着你慢慢游回岸邊。”

林麒說完,便小心護着謝瑾瑜往竹筏那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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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行嗎?林公子你這樣會堅持不住的!”謝瑾瑜急的眼睛發紅,又不敢有絲毫的反抗,生怕加重了林麒手上的負擔。

“自然是可以的,你不要小瞧我,你又不重,還沒有我爹的一副盔甲重呢!”祁麟毫不在乎,意識到自己失言後連忙去看謝瑾瑜的反應,只不過謝瑾瑜此時此刻所有的心神都被兩人的安危牽扯,哪裏還能分出心思思考其他?

“如果你一定要堅持,我就信你!”謝瑾瑜借着祁麟手臂上的勁,緊貼着竹筏,翻身上去。

他跪坐在竹筏上面,望着水中的林麒,眼中含淚,“林公子,要不你也上來吧?”

謝瑾瑜眼瞧着祁麟一個人一半身子都淹沒在湖水中,凍得臉色發青,卻偏偏堅定地給他推着竹筏,謝瑾瑜心中五味雜陳,淚珠一下就滾了下來。

這是除開謝父之外的唯一一個男人,願意第一時間護着他,沒有考慮過生死,也未曾考慮過錢財權勢,只是為了救他。

“不行,你好好坐在上面,竹筏已經側翻一次,上面已經進水,無法在乘坐兩個人了。我既然願意讓你坐在上面,我自有我的考量,我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的。”祁麟搖搖頭,對着謝瑾瑜安撫道。

随着他的一使勁,竹筏開始緩慢的移動,然後漸漸有了明顯的節奏,慢悠悠地飄向岸邊。

謝瑾瑜見他除了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得章法,竹筏在原地打轉了兩圈,現在已經能夠完美地把握竹筏前進的方向,并且借助水流與風力,讓竹筏漂起來不用怎麽使勁。

謝瑾瑜見祁麟當真無事,這才輕輕地在心底松了一口氣,盯着他的臉龐,慢慢回想方才那手搭在自己腰間的觸感。

越想,耳朵紅的更加滴血。

僅僅一刻鐘的功夫,竹筏就已經漂到岸邊,輕輕抵在了蘆葦蕩哪裏。

“你別動,我先過去,這裏很多泥坑,要是不小心跌進去,可有你受的!”祁麟搶先一步開口,讓謝瑾瑜先坐在竹筏上面,自己游回岸邊,脫下外袍,然後放在了泥坑上面,又折下不少的蘆葦杆子和樹葉,鋪在上面。

謝瑾瑜訝然,盯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現在上來吧,這樣就不容易摔倒了。”祁麟伸出手,溫和一笑,“你要是不放心,那就牽着我吧!”

謝瑾瑜低頭,伸出手穩穩地拉住他,再邁出腳,藍色的繡鞋落在他鋪好的“小路”上。

當腳落在實處的那一剎那,謝瑾瑜感受到了一種無比的安心與慰貼,那是謝父也無法給他的一種感覺。除了被人保護,還有一種被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感覺。

有什麽東西好像在他心中變得不一樣了。

“你還好吧?”祁麟見謝瑾瑜不說話,以為是落水吓到了他,目露擔憂,語氣充滿了自責,“是我不好,我不應該邀請你一起去湖中心游玩的。”

哪怕是換一艘大一點的船,也不會出這種事。

“不怪你,是我自己擅作主張想要看魚,不然也不會掉進湖裏。如果硬要說,還是我連累了你。”謝瑾瑜抿嘴一笑,偷偷打量了一眼祁麟,越發覺得這個男人和上輩子的許俢誠完全不一樣。

這是一個有擔當卻也十分體貼的人。

“你先坐一下,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可千萬別着涼了。”祁麟尋了一塊石頭,擦幹淨了讓謝瑾瑜坐下,随後去蘆葦蕩抱了一把已經枯萎的蘆葦杆子過來。

支架、生火、烤衣一氣呵成。

謝瑾瑜坐在火堆處,瞧着祁麟忙裏忙外,就連眼中也跳躍着火花。

“你也一起來烤烤吧,你身上比我還濕的徹底,你又在水底凍了那麽久,別到時候我沒有倒下,你先病倒了。”謝瑾瑜調笑,可是臉上卻流露出一絲擔憂來。

“我和你可不能比,我娘說你們這些哥兒小姐嬌氣的很,咱們這些做男子的,就要好好照顧你們。若是連你們都照顧不了,更談何保家衛國?”祁麟摸了摸鼻子,止住方才鼻尖中的癢意,走到謝瑾瑜的身邊坐下,靜靜地感受着手底下那一團溫暖的火光。

四周靜谧,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晖也快要消失殆盡,兩人都靜靜地坐在那裏,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聲與身邊湧動的一絲絲暖流。

“衣服幹了,我們就回去吧,時辰也不早了,免得謝伯父擔心。”祁麟提議,看他一眼笑了下。

“好。”謝瑾瑜點點頭,捏着自己的衣角,輕笑。

“我打算開一家酒樓,裏面售賣的菜品全是我們江寧城這邊的特色,比如八爪魚、紅鉗蟹這些,你覺得如何?”祁麟突然開口,詢問謝瑾瑜的意見。

謝瑾瑜一愣,眨眨眼想到了前世許俢誠開得酒樓,好像也是生命特色酒樓,只不過裏面有很多大熙朝從未出現過的稀罕玩意與吃食。

比如火鍋、燒烤還有大排檔?

“那自然是好極了!”謝瑾瑜神色激動,雙眼都在放光,對着祁麟滔滔不絕,“我覺得你這個想法很好啊,若是能開一家有海城特色的酒樓,一定會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就拿我們自己來舉例,明明在太原那邊,甜菜十分常見,但是在江寧城卻價值一兩銀子一顆,這就說明很多東西只因為大家的需求和供應不同,這才造成這樣的差價。

江寧因為地處靠海,所以對于魚啊蝦啊這些并不看重,但是其他的地方就不一定了。尤其是那些深處內陸,從未吃過海魚海蝦的人來說,這些東西一聽就十分稀奇。

若是咱們把味道弄好了,還能吸引更多的人來吃,這樣一來,江寧城就會發展的越來越好。”

謝瑾瑜說完,盯着祁麟道,“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啊,真厲害!”

祁麟挑眉,直言不諱,“姨夫和表哥最近正在想辦法增加百姓的收入,西南地區地處偏僻,各種資源都比不上關中,但是這幾年賦稅越發的重了,表哥他們不得不想辦法讓百姓們開展副業。”

謝瑾瑜聽完,恍然大悟,對安王和安王世子由衷的佩服,“安王殿下真是勤政愛民的好殿下,若是将這酒樓開展起來,最好能開到京城這些繁華的地方,那麽江寧城的海産就有了新的銷路,附近的百姓靠海吃海,收入定然會有所增加。

況且,現在大部分的百姓一年四季都難得吃上一兩回肉食,若是這些海魚能給他們解解饞味也是不錯。相比于養殖雞鴨這些牲畜,海裏的魚類不僅沒有一點養殖成本,而且可以節省很多時間,發展其他的産業。

只是,相比于其他,我最擔心的一點卻是如何運送這些海鮮?江寧與其他內陸地區相隔較遠,等這些海鮮運送到京城等地,只怕要死傷七八成,并且肉質也不會如同現在這樣鮮美了。”

謝瑾瑜低頭沉思,前世的時候,許俢誠是因為手中有一張簡易制作冰塊的方子,這才能依靠大量的冰塊保持海鮮的鮮美,但是他并不懂得冰塊的制作方法,如此也幫不上林麒。

“這你就不用擔心,我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想要與我合作嗎?”祁麟輕笑,語氣輕松的問。

“什麽?你想讓我和你一起做酒樓生意?”謝瑾瑜驚訝極了,他以為林麒只是咨詢一下自己的意見,沒想到這人居然想着他們在合作一次。

謝瑾瑜有些猶豫,林麒這個想法真的很好,因為有前世的記憶,他清楚地記得這樣一座“特色酒樓”帶來的利潤有多大,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謝瑾瑜才糾結不前,因為在他看來,他并不能幫到林麒多少,反而是趁機占了他的便宜。

海鮮酒樓,林麒不找他合作也可以有聲有色的辦起來,之所以找他,只是因為他倆的交情罷了。

“真的不願意?謝家總不能又靠着青瓷方子吃一輩子吧,總得再找找其他的路子。”林麒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我知道你很想向家族中的人證明自己雖然是個哥兒,但是并不比男子差,你已經完美的解決了謝家目前的危機,若是能再幫助謝家打入其他的生意市場,想必就可以穩穩地在謝家站住腳跟了。”

“很感謝你的好意,可是這樣一來……”謝瑾瑜垂首,眼中猶豫不決。

“你不用覺得愧疚,在我看來我倆是互惠互利。其一,我畢竟是子侄,雖然大家明面上不說,但是心底裏還是介意我和安王的關系。

我與你們并不是公平競争,就拿這次青瓷而言,如果謝家單獨研制出來,其他的商戶就可以進來分得一杯羹,正是因為有了我,其他的商戶忌憚安王的想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塊肥肉被你我兩人分食,一次兩次還好,若是多了,難免不會引起別人的記恨。

因此,在以後的生意中,我可能只會挂一個名頭,更多的出面和商談還是要由你決定。

其二,我覺得你剛才說的什麽火鍋、燒烤好像很不錯的樣子,我雖然不懂那些東西,但是只聽你的描述,就知道那是稀罕玩意,整個大熙朝還沒有人研究出來。你願意将這些想法好好細化一下,然後和我一起合作嗎?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吃的滿嘴流油,我覺得我倆應該去做這第一個人,你覺得如何?”

祁麟說完,也沒有打攪他,靜靜地等待謝瑾瑜的答案。

謝瑾瑜表面平靜,內心已經洶湧澎湃,他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腦海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不斷的催促:快答應他啊,快點答應他啊!林麒說的沒錯,以後生意上的事情他不能露面,那麽總是需要一個代言人的,那這個人為什麽不是他呢?

最重要的還是林麒他不知道火鍋、燒烤這種吃法,也還不知道有一種食材叫做辣椒,簡直可以完美解決各種魚腥味、土腥味帶來的不适,甚至讓人越吃越上瘾,越吃越回味無窮!

他可以和林麒合作,林麒幫他解決外力麻煩,而他專心生意,研究各種吃食,争取将酒樓做大做強。

“好,我答應你!”謝瑾瑜目光灼灼,盯着祁麟,整張臉都散發着自信的光芒,讓他看起來耀眼至極,“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到時候海鮮酒樓一定會成為咱們江寧城的招牌,讓人一來江寧,就必然想到海鮮酒樓。一聽到海鮮酒樓的名號,就聯想起西南江寧城!”

“好,我等着這一天!”祁麟暢快回應,盯着謝瑾瑜的眼睛,與他一起在這片靜谧的湖邊,建立起合作夥伴的關系。

……

“終于舍得回來了?”謝父從門口逮到差點抹黑回家的謝瑾瑜,臉色難看的如同黑布,瞪着他的目光十分不善。

小小年紀,居然差點夜不歸宿!

“爹——”謝瑾瑜一驚,鹌鹑式的喊了一聲,小聲道,“你怎麽在這裏啊……”

“我怎麽在這裏,我要是不在這裏怎麽知道那小子約你出去現在你才回來?”謝父氣不打一處來,但又舍不得對謝瑾瑜發火,只能把一切歸咎到了祁麟這個罪魁禍首的身上。

謝父打量了一眼謝瑾瑜,發現他面色紅潤,眼角帶笑,身上的衣服雖然有些褶皺但是幹幹淨淨,不見一絲毀損。鞋面也是幹淨如常,并未見半點泥濘污漬。

算那個小子識趣,沒有帶瑾瑜去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爹,你在看什麽呀?”謝瑾瑜被謝父看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問了一句。

“看什麽?我在看一只小白兔被大灰狼叼走了,還自顧自的在哪裏美滋滋呢!”

謝父說完,眼瞧着謝瑾瑜一張小臉漲的通紅,羞惱地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徑直回了房間,連晚安都不敢跟他說一句。

謝父咂舌,欣慰的同時又覺得無比郁悶,總想着哪天定要将這個林麒約出來好好揍一頓,讓他別有用心,竟整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還不滾過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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