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盛老太太也想念長孫,回到自家院內坐在火盆邊上,她手上也有用筷子插着烤熱的發糕,老太太也不吃,就安安靜靜一臉祥和地看三個晚輩。

盛崗吃完一塊還要吃,委屈地說:“大哥不在,今年都沒有糍粑。”

盛堯不解地問:“奶奶,今年的糯米不夠吃嗎?”

龍井村家家戶戶都會種些糯米,糯米一部分磨成粉,江州人過年要吃湯圓,一部分蒸熟了要打糍粑。

一提這個事兒,盛老太太還沒開口呢,他們院子裏就來了一位稀客,三房媳婦兒甩着胳膊找婆母訴苦來了。

她來了也不進屋,扒在門口,“娘,三兒媳來找您說說話……我就不進去了,別叫崗兒吸了冷氣。”

盛堯也不好再問,看着奶奶将發糕遞給了盛崗,出門領着他三叔母去小廳了。盛堯抱着弟弟靠牆坐,隔着土牆,光明正大的旁聽。

“娘,不是我小肚雞腸,這家裏十來個孩子,擎等着臘月吃點糯米糕點甜甜嘴兒……雪丫頭倒好,全占了去要做糕點縣城裏賣。”三叔母拉着老太太的手,柔聲說着抱怨的說。

盛老太太顯然是知道這事的,“你體諒體諒,那丫頭也是愁她弟弟的藥錢。”

“真不是我不體諒,這打入夏,家裏的米面、紅豆、黃豆、花生哪樣不是叫大嫂家占去做糕點了,我兒嘴饞,人家說什麽?人小丫頭拉着長臉說要換救命錢的,硬是一塊兒都不叫我兒吃,那可也是她親堂弟!”

……

這一大家子的人,要說沒點矛盾還真不可能。每個人在意的東西不一樣,三房媳婦就是憋了一口氣,憑啥她娃兒要塊糕點都不給,體諒大嫂家有個小藥罐子,可是大嫂一點兒沒表現出感謝她們的大度,既然吃了虧還沒讨着好,那她幹嘛還要吃虧?

“照娘說的,一家子是不曾餓着,可是孩子們哪有個飽的時候?放了碗沒一會兒就要吃要喝,前兒聽說孫老瘸家小娃兒在外面玩兒餓了吃草,哎喲娘您可知道?那吃進去的是斷腸草,就一夜,那娃兒就沒了!”

這樣駭人,盛老太太被吓到了,“還有這檔子事?近日天兒冷,我沒怎麽出院子,竟是沒聽說。”

“我聽說的時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夜裏是睡都睡不好,娘啊,您看在這些孫兒都還小的份上,跟大嫂說說吧,我……我一想到我忙不錯眼的時候,我兒也去揪一把斷腸草……我是真不想活了。”

說着說着三叔母就真落了淚,盛老太太好一陣哄。

三叔母吸了吸鼻子,接着說:“種地的時候家裏人人都去忙了,收也是一起去收,誰也不曾偷懶,要不就分個公公平平的,要不大嫂就拿銀子出來買,那銀子就交給娘您手上,我相信娘自會給孫兒們準備些甜嘴兒。”

盛老太太還是哄着她,只說:“快莫哭了,叫孩子們看見像什麽話?娘知道了,娘會找老大媳婦兒說一說的……”

……三房媳婦又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口幹舌燥了也不敢喝盛崗院子裏的水,起身離去了。

盛老太太收了凳子回屋,一看大孫的表情,就擺擺手,“你莫管,就當什麽都沒聽見。”

盛堯也沒想管,一是他沒身份,二是沒功夫。年後他就要回縣學,跟秀才生員們一同學習,雖說都是秀才,但是入學還有一個小小的考試。

喬知舒抱着盛崗在一邊搓艾條,盛家大小事從來都輪不到他開口。也是因為他小嘴嚴實,盛家很多事情他都第一個知道。

比如這事兒,幾日之後,喬知舒在長房院子裏剝花生,盛雪和方荷也不避着他。

“大哥考了秀才,給二叔的西瓜地省了多少銀子?他西瓜可曾多給家裏分了?要說公平,我家就該多分些,大哥讀書的筆墨紙張可都是我爹出的。”

方荷見識不多,懂得道理也有限,這會兒聽女兒說的确實是這麽回事,自然是應和的。

“可不是,供的時候只我們一家供,享福了大家跟着享。”

盛雪:“該說還是一家人呢,這麽見不得我們好,等我鋪子開起來,不定還要怎麽鬧呢。”

“那如何是好?好閨女,你長大了,想的比娘長遠,你要是有想法只管說,娘來辦。”

盛雪垂下頭微笑,“攢夠錢了去縣裏買鋪子,到時候她們不提分,我們提。”

小氣吧啦的,還見不得人好,當誰願意跟她們一起過活呢?上輩子盛崗的病拖累了自己一家,那段時間幾個叔叔、叔母誰也不曾大方過,害的她草草出嫁,為減輕家裏的負擔給人做了小,婆母和大姨太欺她娘家沒本事,把她當個後廚婆子使喚……這輩子她也不想熬到二哥發達了,她要自強,好好給自己選個夫家,她要做正房。

盛雪看了眼喬知舒,說:“喬兒,你就好好跟着姐姐,姐姐許你這輩子吃穿不愁,相個好夫家。”

方荷聽女兒小姑娘家說這話,笑得直不起腰,“小丫頭片子,你還知道夫家呢?那你說,喬兒得配上個什麽樣的夫家?”

“配個我香雪甜糕的大掌櫃,地位僅次我這個東家。”

方荷樂不可□□你吶?我的好閨女,你想尋個什麽樣的夫家?”

盛雪稍微認真了些,“娘,我只做正房,我的親事你必須得和我商量,不然我可當不作數的。”

喬知舒懵懵懂懂地看向她們,他原先爹娘兄嫂一夫一妻,現在在盛家還是一夫一妻,他還不太懂正房側室是個什麽意思。但同時他又再一次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因為就連嬸嬸和姐姐都不認可他是哥哥的童養夫。

今年因着盛雪做糕點引發了一系列的小矛盾,過年的時候,同在一桌吃飯,可幾房之間的感情總感覺淡了許多……

每房心裏想的估計都是:我希望你好,但是你不要比我好。

**

時日如飛。

喬知舒在盛家,在盛堯的羽翼下生活了三年,他十一歲了,盛堯十七。

這一年,正是盛堯做出改變的一年……

盛家依舊會有許多的矛盾,有的矛盾被化解了,有的積攢在那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爆發了。

今年,十三歲的盛雪在縣城買了鋪子,除了爹娘,對其他人都說是租的。

大房一家要在縣城開糕點鋪子了,支了三年的糕點攤,除去弟弟的藥錢,終于是攢下了置鋪子的銀子。

盛雪上輩子也沒做過生意,對于月月交租子這事兒的看法,她還是和農戶們想的一樣,掙的錢全給地主了,所以要開鋪子就開個不交租子的。

外人眼中的盛家,男有盛堯,女有盛雪。

每隔幾日,就有為她而來的媒婆敲響盛家大門,據說男方有縣城醉仙樓的少東家,有縣太爺弟弟的妹妹的侄兒,總之非富即貴。

不過她一個也沒相中,小丫頭眼光高着呢,縣城裏的富戶她瞧不上,不出三年,她自己馬上也是富戶了。

盛雪自認生意是做大了,少不得需要用上自家人,比如說輾轉周邊村子采買紅豆、綠豆、花生、蜂蜜等等材料,還是自家人穩一些,若用外面雇來的人少不得缺斤少兩、以次充好,更甚者昧金貪食都有可能。

那這自家人非盛堯莫屬了,讀過書、懂算法、會駕車、主意大。

真是哪哪都好,就是死腦筋,沒有當官的命,卻非往科舉仕途裏鑽。

……

喬知舒還不知道自家哥哥被姐姐盯上了,他正領着盛昌捉野山雞。盛昌九歲了,就是那個第一次打照面就搶他面餅的小家夥。盛昌崇敬大堂哥,因此和大堂哥身邊的這個小哥哥也熟絡了。

他們一邊挖兔坑,一邊尋找野雞的痕跡。

“陰雨天,大雨後,圍着樹林遛一遛。”喬知舒看了看天色,小聲給弟弟講捉野雞順口溜,“早清晨,晚黃昏,覓食公雞打頭陣。”

野雞喜歡吃谷粒,泡過酒的谷粒往空地一灑,用小木棍兒支起籮筐,木棍上栓繩,等野雞進陷阱啄谷粒吃,他倆就扯繩,筐住野雞,任它在籮筐裏撲騰一會兒,酒勁兒上來雞就暈了。

盛昌高興地撲上去坐籮筐上。

喬知舒擔憂地說:“你別又給坐爛了,捉一只折一個筐的,以後還咋捉野雞呀?”

“小哥你怎麽每回都能捉到野雞啊!”大堂哥讀書的時候,盛昌就最崇拜小哥。

聽到誇獎,喬知舒抿着嘴笑,他長高了許多,能到哥哥胸口了,變化挺大,就皮膚還是小麥色,天天下地燒火的,臉脖子跟身子兩個色。

“沒有每回,哥哥才是每回。”

“要是大堂哥在,能把山上的野雞全捉回去!”盛昌更能誇了。

等兩人拎着野雞回盛家,家裏已經燒上火了。兩兄弟一人拎一只,大搖大擺回了自己家院子,也沒人攔着。

這三年盛家妯娌大大小小鬧了好幾回,盛老太太處理起來也是心煩,幹脆就分了公和私,誰捉的算誰的,毛栗子誰撿誰背回自家,哪房若是想要,拿銀子去換。

喬知舒倒提着野雞,一進院子就呼喚起來。

“哥哥,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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