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顧維桢藏起一些容易烹饪的食材後,他們又簡單收拾了一下,便擡着新采買的東西去了廚房。一路上顧維桢都在擔心在一個後勤人員密集的地方會被人認出來——哪怕平時交集再少,總該有幾個相熟的吧。可到了之後他才發現,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廚房裏煙霧缭繞,根本看不清人。帝國人的主流烹饪手法就是烤,蔬菜穿串,肉切塊,分批進行烤制。這感覺倒是還真不壞,顧維桢一下子就想起上學的時候跟朋友一起在路邊吃燒烤的感覺。他交完了貨,故意拉着尚堯往竈臺邊湊了湊,如願熏了一臉黑。
後勤部一群認識不認識的人邊幹活邊湊在一起八卦:“今天這位貴客可不得了,聽說是皇帝陛下的老師呢。”
“我大姑父的二表哥在皇宮當差的時候見過這位先生,比明星可好看多了!聽說為人和善,心腸還好——”
“切——你們知道什麽,那位先生跟陛下是這個——”
顧維桢從一片烏煙瘴氣中探出頭,好奇地問尚堯道:“他們說的‘那位先生’是誰?”
尚堯看着他一臉污黑不禁笑出聲來:“沈長琉嘛,就是帝國皇帝的老師,還有沒有別的關系我不知道,但是皇帝的确很看重他這個老師,說是言聽計從也不為過。”說完他玩味地看了顧維桢一眼,悄聲說道:“你說,咱們把他綁架了怎麽樣?”
顧維桢驚慌地看了看四周,确認沒有人注意他們後,才壓低聲音說道:“你瘋了?!”
尚堯無所謂地把目光挪開:“我只是想想而已。沈長琉出行,身邊必定護衛如雲,我一個人是不可能得手的。不過他為什麽會到比蒙要塞來呢?要知道,如果元帥們知道他在比蒙要塞,就是傾盡全國的兵力也不會讓他回到帝國。啧啧,帝國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顧維桢還沒來得及說話,一隊軍官便闖進了廚房。一瞬間廚房裏就安靜了下來,仿佛剛才的聊天從來沒有發生過,所有人自始至終都在認真工作。
為首的一人先是傲慢地環視了四周一圈,然後嫌棄地看了看成堆的烤肉烤蔬菜,問道:“誰會煮湯或者粥?”
一群廚師面面相觑,在帝國,粥和湯這種既不頂飽烹饪又困難的東西是沒有市場的,所以學校都不教這個。然後又一件令顧維桢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在一片沉默中,尚堯緩緩地舉起了手。
顧維桢簡直驚呆了,尚堯要煮湯?這簡直是他掉進這個游戲以來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可他現在這個情形下實在是笑不出來。為首的軍官卻十分滿意,他走過來上下打量了尚堯一番,鼓勵道:“拿出你的本事,如果做得好,統帥重重有賞!”
軍官走後,廚房裏依舊沉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臉煙灰的尚堯身上。他故作詫異地看了看大家,指着顧維桢說道:“都看我幹什麽?剛才說會做湯的明明是他。”
顧維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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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顧維桢想賴也賴不掉了。大庭廣衆之下他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只得憤憤不平地拉着尚堯給他打下手,得空好說上一兩句話。
很快,廚房裏再次恢複了剛才熱鬧的氛圍,“會做湯”的顧維桢也沒引起多大重視。雖然不知道統帥為什麽突然要吃那種湯湯水水的東西,但是一兩個大官的一時興起也并不能改變市場,所以帝國廚師,自然要以烤制品為上,那種奇淫巧計才不重要。
顧維桢見沒人再盯着他們了,總算松了口氣。他氣急敗壞地從嘴裏咬出幾個字:“尚堯,你瘋了嗎?為什麽刷這種存在感,怕帝國人抓不住你?”
這是顧維桢第一次叫尚堯的名字,可見他氣到了什麽地步。把人惹怒的尚堯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他幾乎是咬着顧維桢的耳朵說道:“沒事,你只管做,我只想去送個飯而已。”
尚堯打下手的水平跟他的惡趣味一樣讓人糟心,顧維桢為了掩人耳目只好打發他去做件毫無難度又沒有意義的事——撕谷頓大葉菜。顧維桢才沒心情給帝國人做多好吃的飯,他草草地往鍋裏扔了把米,拿水煮上;又炒了不知道什麽動物的肉末倒進去,也不管火候如何;最後扯了把菜葉剁碎備用,往鍋裏胡亂抓放了幾味調料,就算糊弄過去了。
反正帝國人基本不懂得煮粥,也不怕統帥挑刺——他作為聯盟軍人,可一點也不想在帝國大本營裏脫穎而出。
做完這一切,顧維桢就蹲在角落裏跟尚堯一起撕菜葉去了。
他對尚堯耳語道:“你要去送菜?為什麽?”
尚堯聳聳肩:“想打探點東西而已。”
顧維桢緊追不舍:“打探什麽?”
尚堯見他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只好解釋道:“帝國皇帝看沈長琉看得死緊,輕易連王都都不會讓他出。可是今天他居然來了聯盟的地盤,還是這麽大張旗鼓的,這事簡直太不尋常了。我猜測,不是他們的王都出了事,就是要圖謀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不管是哪一樣,我都得去看看。你放心,打探不到的事情我也不會強求,我只是去碰碰運氣而已。”
粥熬得差不多了,顧維桢卻不怎麽想讓它出鍋。反正沒人催他,他就幹脆沒管那鍋東西。尚堯的想法無可厚非,可是他的做法卻讓他憂慮不止。
他甚至想幹脆把那粥熬糊了算了。
“煮粥的!”拖來拖去,還是拖到了軍官來喊人。他不得已來到軍官面前,軍官并沒發現換了人,只是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嗎?快一點,就等你了。”
顧維桢木木地點了點頭:“馬上。”
粥煮的時間太長,已經發出了一股糊味。他把切碎的菜葉扔進去煮了煮,稍微掩蓋了一點點異味,可還是非常明顯。顧維桢有些變态的欣慰,他為難地對那軍官說道:“有點糊了,怎麽辦?我不是很有經驗,真是太對不起了,要不我重新……”
那軍官明顯沒在聽他說話,而是沉醉地吸了一口氣,好像這鍋糊粥是什麽稀世美味一樣。他第一次對顧維桢和顏悅色,由衷地贊嘆道:“真是太香了。”
顧維桢:“……”帝國人的嗅覺是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快給先生送去,盛一碗就行,剩下的溫着。”被“美味”的粥迷住的軍官最後如是說道。
尚堯聞言站起身來。
顧維桢突然大聲說道:“阿周,幫我看着那鍋粥,火候不要太過。”
尚堯愣在原地,那軍官深以為然地對他點了點頭,符合道:“對,你,在這裏看着。”
趁着顧維桢盛粥的最後時刻,尚堯咬牙切齒地問道:“你發什麽瘋?明明說好是我……”
“誰跟你說好了?”顧維桢平靜地打斷了他:“想都別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怎麽能讓你去做這麽危險的事情!”
尚堯死死地盯着他,各種情緒在他的眼睛裏醞釀着,最終也只化作了沙啞的一句話:“等你回來……咱們好好算賬。”
顧維桢沖他翻了個白眼,一點沒把這威脅聽進去。
而尚堯的那個賬最終沒有算成,因為那軍官讓顧維桢站在宴會廳的角落裏待命。
顧維桢偷眼看了看坐在主位的人。那的确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人物,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好像終年不受日曬,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額角淡青色的血管。桃花眼帶了淡淡的水汽,一個流動間便是顧盼神飛。他的面部線條非常柔和,按說應該是個溫柔的人,可是他坐在那裏,整個人都透着一股疏離而淡漠的氣息,不怒自威,連他身旁威嚴的統帥都從氣勢上被壓下去一截。
這絕不是個靠跟皇帝的特殊關系上位的人!這是顧維桢的第一想法。然後他的第二想法是,但是關我什麽事?
那人檀口微張,修長的手拿着銀勺把半勺粥送進了嘴裏。半晌,他方才說道:“味道非常不錯,溫軟濃稠,入口即化,最難能可貴的是,這粥裏還帶着我們帝國特色的燒烤味。”
顧維桢:“……”想出這種贊美的話一定也很不容易吧!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說“真特麽難吃”啊先生!
帝國統帥是個糙漢,聽見沈長琉這麽說,他居然也能笑得十分爽朗。統帥對顧維桢的表現非常滿意,對站在他身邊的中尉說道:“太好了,我的軍營裏居然還有這麽有才華的小夥子!先生會在這裏待一段時間,告訴後勤的人,那個廚子這幾天不要給他分別的任務了,讓他全權負責先生的夥食!”
整個宴會上,所有人面前擺的都是烤肉,只有沈長琉的是一碗熬糊了的粥。他雖然不知出于什麽原因,違心地盛贊那粥的美味,但實際行動上卻絲毫沒有給自己一點面子的打算。他只喝了三五口,就把粥推到了一邊。
呵呵,呵呵,打臉了吧。
可是統帥司空見慣地點了點頭,關切地問道:“飽了?”
沈長琉亦優雅地點了點頭,說道:“多謝款待了,統帥。這粥十分和我胃口,做飯的廚師先生,能讓我見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