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沈觀會讨厭他嗎?

柏英是在一個小時之後回來的。

跟着一起來的,還有住在十公裏外,玉山那頭的彭醫生,也就是彭鳴的爸爸。

傅羽舒猜得沒錯,今夜西廂房裏的那個男人出了點問題,柏英徒步過去把彭醫生叫到了家裏。

早年間,柏英是信神婆治病的。

有一回傅羽舒生病發燒,又是吃藥又是打針,熱度卻怎麽也不見退。彭醫生沒法,柏英信佛,便不知從哪聽說了一些迷信,說傅羽舒是犯了“迷障”,需要有人幫忙清除。

神婆住得不遠,柏英便托人将她請了過來,當場做了個法。

也是趕巧,偏偏在神婆做完法回家的第二晚,傅羽舒的燒就退了,自此,傅羽舒生個什麽小病,柏英就總喜歡去找這個神婆。

後來有人說,那西廂房裏困住的,也是一個“迷障”。

柏英需要日日在晚飯後誠信禱告,方能“清障”。

傅羽舒把這些當故事會聽,他是從來不信的。

老人信佛、信神明、也信轉世來生,信信就罷,不損人不害己倒也無傷大雅。但就是抱着這點僥幸心理,在傅羽舒十歲那年,柏英的所作所為差點釀成大禍。

那天晚上,傅羽舒吃了點隔夜的菜,就去睡了。半夜裏,柏英睡得正熟的時候,突然發現睡在床那頭的傅羽舒不見了。

她心裏一驚,連忙爬起來,就看見傅羽舒站在廊下,扶着柱子吐得昏天黑地。

慌亂之餘,柏英第一反應就是去請那個神婆。

她把人請回家後,看着人轉了幾圈經筒,喊了幾句佛偈,又眼睜睜看着人收了錢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柏英以為傅羽舒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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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傅羽舒嘔吐仍然不止。除了嘔吐外,還伴随着腹瀉乃至脫水,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好在那時傅羽舒的媽媽曲凝霜剛好從杭州回來,看見傅羽舒慘白的臉色,當即就抱着他去了市裏的人民醫院。

緊接着就是一陣折騰。

醫生診斷是食物中毒引起的急性腸胃炎,開了點藥,連水都沒挂就治好了。

在把傅羽舒哄入睡之後,曲凝霜就和柏英大吵了一架。吵架的內容傅羽舒不清楚,但自從那次之後,柏英就再也不敢提神婆的事了。

雖然柏英暗地裏還是認為,她兒子身上的問題,就是“迷障”。

幾年後的今天,彭醫生代替了“神婆”的作用,再次出現在西廂房門口。

但在開西廂門前,柏英還沒忘記瞞着傅羽舒,只哄着人去睡覺。

沈觀臨走前,見那孩子神色不大好,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還是在柏英的催促聲中離開了。

傅羽舒乖乖走進東廂房,脫掉鞋,把自己塞進被子裏。

彭醫生能治精神病嗎?傅羽舒偷偷地想。

他平時只會治一些簡單的頭痛發熱,有時候連沈郁青開的中藥方子都比不過,他能檢查出西廂房裏那個男人今夜為什麽突然發瘋嗎?

可奶奶瞞着自己有什麽用呢?

早在六歲那年,他就曾經偷偷打開過西廂房的門,進去看到了那個男人瘋癫的樣子。還一時不慎,被他按在洗臉的水盆裏差點窒息死亡。

傅羽舒知道,最開始這個男人并不是這樣的。

他曾經在書本上看到過關于精神病的知識,知道有一些精神病人只是看世界的角度不同,其他地方與旁人無異,甚至有一些還是天生的高智商。

這個男人最初是有理智的,他會認識傅羽舒,會教他寫字,唱歌……

但有一回,傅羽舒放學回來,就聽見西廂房裏傳來暴力的摔東西聲音,把他吓了一跳。

等柏英出來支支吾吾跟他解釋時,傅羽舒才知道,男人不久前摔了一跤,把腦袋摔壞了,變得不會說話,整日瘋瘋癫癫。

傅羽舒不覺得自己有這樣一個爸爸很丢臉,只覺得麻煩。

麻煩奶奶十年如一日地照顧着他,麻煩他害得整個家永不寧日,也害了媽媽曲凝霜的半生。

傅羽舒翻了個身。

黑暗裏,他想起沈觀離開時的背影。

他平時日表現的溫和的、從不與人正面起沖突的面孔,終于還是在沈觀面前撕了下來。

沈觀會怎麽想呢?

會……會讨厭他嗎?

傅羽舒不得而知。

一個空間之隔的西廂房裏,還閃爍着微弱的燈光,那是彭醫生和柏英在裏面。傅羽舒閉上眼,捂住耳朵,不去聽不去看,想着,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

淩晨時分,他才終于迷迷糊糊睡過去。

翌日,公雞們此起彼伏地扯着嗓子履行自己的職責。

傅羽舒睜開眼,在床上發了一會愣,才慢悠悠地從床上爬起來。

昨晚忘了洗澡直接睡,早上起來渾身不舒服。傅羽舒扯了下衣領,從床上跳下來,準備去痛痛快快洗個澡。

但他一腳還沒邁出,就隐隐約約聽見屋外傳來幾句零散的年輕女聲。

傅羽舒一愣,繼而心中雀躍無比。

是媽媽!

他飛快地推門而出,赤着腳踩在水泥地上,“噔噔噔”幾下就跑到正廳。

屋外果然正站着一個打扮靓麗的年輕女人,但她看起來像正壓抑着自己的怒氣,這讓傅羽舒緩慢地挺住了腳步。

“媽,我還叫你一聲媽,是因為小羽。小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您還瞞着他幹什麽呢?!”

“我沒想故意瞞着他……我就是想着,等他再長大一點。”

曲凝霜重複着“長大一點”四個字,随後厲聲道:“他已經十四歲快十五了,該知道自己的家庭是個什麽樣!”

柏英平時的嗓門大,但她面對自己曲凝霜時,卻好似無論如何也生不起氣來。于是在傅羽舒眼裏,曲凝霜氣焰嚣張,咄咄逼人。

但傅羽舒沒出去。

于是門外的争吵聲不間斷地傳遞進他的耳中。

“也許傅書江會好呢?”這是柏英的聲音。

“不可能的,媽。”曲凝霜似乎冷靜了一些,“我是醫生,我比您知道得多,你們傅家有精神病遺傳史,基因裏的問題怎麽可能被治愈?”

“我這不是沒事……”

曲凝霜道:“遺傳性精神病不是百分之百發病的,您沒發病,是您比較幸運,我不想小羽也變成傅書江那樣。媽,不管您怎麽說,我今天一定要帶小羽跟我一起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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