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晚上就跟我睡
陳偉雄不把陳凱當兒子,自然就不在意他受傷的事。見有機會敲柏英一筆,就到處嚷嚷着傅羽舒打人,把他兒子打得如何如何,幾天的工夫就嚷嚷着整個義村的人都知道了。
然而受慣有印象影響,沒人站陳偉雄一方。
這場看似荒唐的鬧劇,最終在柏英和沈郁青的努力下,以賠錢了事。
事情不大,遠在杭州的曲凝霜卻打了個電話回來。
傅羽舒沒去,接電話的是柏英。不知道曲凝霜說了什麽,柏英從村長那邊回來後,就一直悶悶不樂,走進門時還險些絆了一跤。
傍晚的時候,柏英搬了一個長凳坐在廊下,朝着東廂房緊閉的木窗喊了一句:“雀兒。”
片刻後,傅羽舒走了出來。
他一看見燈光昏黃的廊下景象,就知道,這是要促膝長談了。
柏英是那種典型的在山中生活了一輩子的女人。坐車會暈車,住樓房會覺得逼仄,就喜歡敞亮的大路,視野開闊的群山與溝壑,宛如與自然伴生。
說是自由。
确實足夠自由。
傅羽舒在柏英的撫養下長大,感受到的全是自由的、溫柔的愛。
眼下也是如此。
年歲已過半百的老人朝緩緩走出的傅羽舒招了招手,笑道:“過來。”
傅羽舒乖乖地坐在柏英的身側,把腦袋擱在柏英的腿上。
“你有話要跟我說嗎?”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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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吧。”柏英笑了下,“就是突然想起來,咱倆很久沒聊過天了。”
“嗯。”傅羽舒點點頭。
柏英手裏捏着一塊金色的佛,那是她很久之前求來的。傅羽舒隐約記得,是為了傅書江。
祖孫兩人沉默以對,伴着夏日夜晚沁人的風。
最後是柏英起了個頭:“你媽媽沒說錯,你也是個大孩子了,有沒有想過以後?”
她的聲音輕而柔,就如這晚風。但傅羽舒卻從中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意味。
“我有時候覺得,如果你不是在這裏長大,會不會變得比現在開朗點?人家都說,父母不在身邊的孩子活得都苦,我一開始覺得那是放屁,後來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
“我一個文盲,也不知道怎麽和你溝通,但也知道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心思……雀兒,奶奶最近想了很多。
“你要不要,跟你媽媽走?”
傅羽舒直起身,冷冷淡淡地說道:“我媽媽說什麽了?”
“……”柏英無言一瞬,“她沒說什麽。”
“那就是轉述了?”傅羽舒道,“是不是高文叔叔?”
他邊說邊觀察柏英的神色,瞥到一絲愧疚後,臉上的那股被冒犯的神色才漸漸褪去,露出他原本的,柔軟的一面來。
“奶奶,是不是高文叔叔跟你說,我性格不好?”
那天傅書江出事,他堂而皇之地在高文面前說的那句“如果我讓他死掉”的話,估計深深印在了他的記憶裏吧。
性格不好,或許只是委婉的托詞。
比如……高文或許會說,傅羽舒這樣的小孩,在如此活潑好動,天真爛漫的年紀有着這樣的心思,不得不防範以後。
“他也沒說你性格不好。”柏英笑道,“只說……你和普通小孩不一樣。”
傅羽舒沉默了一會,說:“所以奶奶才要我走嗎?”
“這裏的風水不養人。”柏英嘆了一聲,“前幾年我找鎮上的先生算過,說你在成年之前,命裏會有一劫。”
傅羽舒靜靜聽着。
“信不信是一方面……我只是在想,如果你離開義村,跟着你媽媽生活,會不會比現在好一點,至少不會發生陳凱那樣的事。”
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該不該把傅羽舒送走。
畢竟拿酒瓶把陳凱砸進醫院這件事,着實給了她不少的震撼。她好像頭一回認識跟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孫子,頭一回認認真真地透過表面,看包裹在裏面的那顆核。
然後被傅羽舒一言點醒:“可奶奶,我只願意待在你身邊。”
柏英回頭看他。
傅羽舒恬靜的臉色在夜色裏顯得尤為蒼白。他說:“奶奶,你不會就這麽趕我走吧?”
正如柏英不知道傅羽舒這些年是怎麽知道所有事的,傅羽舒也不明白柏英不怪他打架,
反而想讓他離開這裏的原因。
但十幾年相依為命的生活,早就讓他們二人養成一種看見對方就心安的習慣。
即便沒有血緣關系,亦會是如此。
柏英怔愣了會兒,随即笑開:“嗐。怎麽會呢?”
“嗯。”傅羽舒點頭,“那就不走了。”
其實柏英沒說出口的是,高文親自接過電話,跟她說:你小心傅羽舒有反社會人格傾向。
她不知道反社會人格是什麽,高文就解釋:冷漠、沒有同理心,對外界賦有隐秘的攻擊性。
柏英看着眼前這個乖巧的,文靜的傅羽舒,心想,怎麽可能呢?
能這樣說雀兒,肯定是不了解雀兒的為人。
柏英記得,有一年山洪暴發,大雨沖垮了河堤,水順流而下,把下游的田地都淹了。傅羽舒那時候還小,只知道緊緊地拉着柏英的手,說什麽也不願意放開。柏英至今還記得那種全世界他只有你依靠的感覺。
她想,傅羽舒是個乖孩子,不是高文口中說的那種人。
他的情緒太隐蔽,不親密的人無從察覺。
柏英擡起手,像小時候一樣撫摸上傅羽舒的頭頂,笑道:“行,不走了。”
暑假伊始,陳凱就在醫院住了大半個月。
說嚴重也不嚴重,只是縫了幾針,回到義村時又恰好碰見傅羽舒。
也不知是不是陳偉雄敲打過他,甫一打照面,陳凱就像看見什麽髒東西,腳步一轉繞了個大圈,離傅羽舒要多遠有多遠。
一樁麻煩解決,對于傅羽舒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了,他自然也不會上趕着去找麻煩。
因為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沈觀要去市裏住一段時間,還想帶上他。
兩個大人都沒什麽意見,反倒是傅羽舒莫名其妙:“帶我去?為什麽?”
沈觀眯着眼不答反問:“你不想去?”
言裏言外都是我記着你你竟然不領情的意思。
“……不是。”傅羽舒迅速糾正語氣,“只是覺得……應該不太方便吧?”
沈觀回市裏畢竟是去學習的,他就這麽跟着過去算什麽事?
“我住單人間。”沈觀說,“白天你可以去畫室玩,晚上就跟我睡,沒什麽不方便的。”
傅羽舒沉默了。
他一邊有些猶豫,一邊又有些期待。
猶豫的是,沈觀為什麽會突然跟之前不一樣了?期待……
等等,他期待什麽呢?
作者有話說:
期待着一個幸運和一個沖擊(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