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情深不壽

“少爺,少爺,你怎麽了?”

小厮将信撿起,看着呆愣愣的胡彥書,關切道:“您沒事吧?”

胡彥書搖晃了下,目光落到紙上,短短二十字,卻是字字戳心腸。

“情深不壽,如之奈何……”

他苦笑了下,将信收起,想起那個如雛菊淡雅般的女子,苦澀在心底一點點放大。

還沒開始,這便結束了。

他望向窗外,已是滿目金黃。一場秋雨一場寒,猶如這心境,冷冰冰得令人心痛。

夢醒了,幻想仍在,借酒消愁,不過是愁更愁。

嬰寧不屬于他,那樣的女子他怎可能擁有?雲舒在自己跟前從來都是淡定自若,所以……

苦澀在嘴裏蔓延,她對自己從來無男女之情吧?

家人怎會去提親呢?若是他們不去提親,自己還能面對她。可現在這樣,是不是連兄妹都沒得做了?

想到這可能性,只見心尖一下就緊了。他不由自主地坐了起來,夜已深了,黑暗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深深籠罩着他,讓他喘不過氣來。

那溫和的笑容,清麗的容貌,滿腹的才華……

這些都不會屬于他了!

昏昏沉沉,一連多日,胡彥書都沉浸在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中,以至于簡寧的新書都未翻動過一下。

家裏的仆人擔心胡彥書,便是将他的狀況報告給了他族叔胡言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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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方直接寫信拒絕了?”

江氏有些呆愣,“玉兒這麽好的條件,她拒絕了?”

臉上浮出幾絲怒氣,“這也太不識擡舉了!”

“這女子性子倒有些傲。”

胡言覃摸着胡須道:“你可知知府大人本打算納望春樓的錢大家為小妾?”

“這事我聽說了,這跟那簡家娘子有什麽關系?”

“呵呵。”

胡言覃笑着道:“關系可大了!”

說着便是将二者的恩怨一說,眼露贊嘆地道:“玉兒那性子,說好聽是不拘小節,說難聽就是狷狂。我同意你去提親,就是看中了這女子性子沉穩且有智謀,你看她好似什麽都沒做,但這事就傳到孫老太太耳朵裏了,不過輕飄飄一句,知府大人就對那錢大家起了膈應……”

“這等女子,呵呵……”

江氏冷笑,“拎不清楚的人,知府大人怎可能要她?美貌是一回事,可體面也是一回事。官宦人家,體面大過美貌。花魁又如何?沒了錢花魁還有李花魁,張花魁,左右不過一個玩物罷了。”

她頓了下又道:“不行!老爺,你這般說了,我更想要讓那孩子嫁到咱們家來了!這手段可真是厲害!”

“也不知她是有心還是無心,不過我聽說她送得禮可不輕,她與孫家都不相識,出手這般豪爽,想來心裏也是有謀略的。”

江氏略一沉思,轉眼就明白了裏面的關節,忍不住笑了起來,“倒是個狡猾東西,就是要孫老太太記住她呢!”

“這事先放一放。那女子的事我也打聽了,是個性子傲的,以勢欺人怕是要出事。再者,婚事還是你情我願的好,我看她顧慮也多,到底拖着個哥哥,自家娘家等于沒人了,心裏膽怯也屬正常。我們先不管她,倒是玉兒那要多激勵一番。堂堂男兒豈能為這點事就氣餒?讀書考功名,有了功名,還怕無妻麽?”

“唉,老爺話不能這樣說。我看玉兒對那女子真心。想來也是,玉兒這樣想找個門當戶對,識文斷字的娘子怕是尋不到。現在尋到個差不多的,還能寫話本,自然是歡喜的。我聽胡二說,這些日子都在借酒消愁,店裏的事也不管了呢,這樣下去可不行,老爺你得說說他。”

胡言覃點點頭,“行,明個兒你讓人去把他喊來,我與他吃吃老酒,跟他說道說道……”

……

……

日子又恢複了平淡,大妗姐沒再來了。簡寧不安了兩日,便也将事抛到腦後。

她只是拒絕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出于朋友的立場,或許這才是對對方最大的尊重。

轉眼便是到了中秋,當桂花散發出陣陣香氣時,簡寧做得蜂蜜茶樹油香皂也能使用了。

冷制皂存放越久,皂化越充分,使用起來效果也就越好。不過簡寧等不了那麽久了,看看時間過去一月,香皂皂化得差不多了,便是起了一塊出來使用。

她在天井院裏将頭發洗了幾遍,看着髒乎乎的水,便慶幸自己會做手工皂。大明的豬胰子清潔能力很一般,可這時代的女子頭發又不是一般長,簡寧兩天洗一回頭的行為在他人看來簡直跟瘋子沒區別。

可就這樣勤快洗,簡寧還是覺得自己的頭發沒洗幹淨,總有些油膩的感覺,今個兒肥皂能用了,趕緊将頭洗了。

連連打了三遍肥皂,簡寧才覺舒爽了,拿着布巾擦拭時,不由嘆出一口氣,道:“這下幹淨了,真舒服。”

李娘等人嘴角輕輕一抽,現在天氣已經很涼了,可他們家的姑娘洗澡洗頭還是勤快得緊。這不,眼看着天涼了,這主兒前兩日又讓人來家裏做了個鍋浴,就在廚房隔壁,看這樣子,她是打算冬天也要隔三差五的洗澡啊!

這主人,真得太愛幹淨了,牙齒一天都要刷兩遍,若是午睡,還得加一遍。再看她吃穿用度,雖說不要求鮑魚海參,只求家常菜,可就烹調要求來說卻是極高。

豆腐得浸泡,苦瓜得汆水,肉食以魚蝦雞鴨為主,即使要吃豬肉,那也不能肥膩,得紅白相間的五花肉或者幹脆就是吃排骨。

這也就罷了,這位主隔三差五地還得吃昆布(海帶),說像她這般吃法,人才健康。

李娘等人不是太能理解,他們覺得只要把肚子吃飽了,人就會長得壯實。

這還只是吃的方面,再說那穿用上。這位先生,穿好似無所謂,更喜廉價的棉布,可若細細觀察,便會發現這人的精致。

比如亵褲,大家都穿一樣的,可這位還得在亵褲裏面穿一條更短的,那樣式看得人都臉紅,當時讓她們對着圖案做時,都覺得臉上燙得厲害。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那褲子還真如她說得那般,穿了還真挺舒服的。

這是亵褲,還有肚兜。這位主也是突發奇想,拿了個圖案來,讓她們做出來。若說短褲還在她們理解範圍內的話,這個所謂文胸的東西,真是羞死人了。

然後……在嘗試過後,她們又發現,這東西穿得挺舒服,特別是夏天,感覺涼快不少。

而除去這些,家裏的許多小物件也都是這位主想出來的。看着好似沒什麽用,可用起來後又覺很方便,那些讓人打得櫃子,組合到一起,雖是簡單,可卻有種說不出的美。最關鍵的,很實用,能放不少東西,還不占地方。

為了生活,簡寧不斷地改善着自己在大明的居住壞境。小到衣物,大到家具,這些在後世顯而易見的理念,令明朝人感到很新奇。

有幾個木匠還因此受益,生意都好了不少。為此,還送了不少臘肉,臘雞過來,以表示感謝。

簡寧也不客氣,令人收下後,便告訴他們,創意随便用,以後再要做什麽,打點折就好。

于是,在她看來不值錢的手藝到了大明工匠那兒,就發揮出了極為絢麗的光彩,雕花的組合櫃如今已成了大明富貴人家的新寵,而簡寧也因此在鄰裏受到了極多的贊美與好評。

誰家做了點什麽好吃的,都會送一些過來給她嘗嘗。若是家裏有個什麽難題,也會過來請教她。不知不覺中,簡家娘子已成了麻巷一份子,且是那種說得上話,拿得了主意的人。

看着眼前正在擦頭油的簡寧,李娘忽然覺着,或許也正是因為這種心性,才能這麽快在麻巷站住腳吧。

簡寧不知李娘所想,将頭發擦了一遍頭油後,笑着道:“你們都來試試這肥皂,可舒服了,現在頭發可幹淨了。”

“三娘,三娘,我也要洗,我也要洗。”

二哥按捺不住了,之前的熱制皂給了他許多樂趣,這會兒見簡寧又弄出新肥皂了,迫不及待地也想試一試。

當然,他所謂的試一試多半還是存着玩的心思。簡寧抿嘴,笑道:“來,你試試,我幫你洗。”

“先生,還是我們來吧,天涼,您頭發還沒幹透,還是回屋裏。”

“我哪有那麽嬌貴?整日悶在屋裏寫東西也不好,正好活動下身子,替二哥把頭洗了,弄得幹幹淨淨的,也好替他找個媳婦。”

“我不要媳婦,我要肥皂!”

二哥抓起肥皂就往水裏扔,搓得滿手泡沫了,便是往臉上塗,沒兩下便喊,“哎呀,我的眼睛,三娘,眼睛辣。”

“活該!”

簡寧拿過布巾,沾了水,一邊擦一邊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這肥皂水不能弄眼睛裏去,也不能吃下去,不然有你好受的!”

衆人一陣笑,小小一塊肥皂讓幾人的生活品質都有了很大提升,待張媽李娘也将頭洗過後,便開始覺得自家主人說話有道理了。

的确,只有這樣才能叫幹淨呢!以前那太不爽利了!

下午,陽光正好,一家人坐在天井院裏,互相擦着頭,待頭發曬幹了,便是相互梳髻,說說笑笑的,一派和樂融融。

簡寧眯着眼,懶洋洋地躺在竹躺椅上,身下是張媽給她做得棉墊子,望着歡笑嬉鬧的二哥與福大,心裏湧現出滿足。

這才叫生活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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