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西西到這裏之前,孟芙正專心致志地教戚弦學狗叫。
“學狗叫你會不會?就是汪汪汪!”
“來,跟我念,汪、汪、汪汪汪!”
“快念啊!你怎麽就學不會呢?汪汪汪,汪汪汪!”
“你怎麽不出聲啊?你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孟芙左一句“跟我學”,右一句“汪汪汪”,戚弦也不說話,也不反抗,就懶洋洋地跪在那裏,看着這位蠻橫的大小姐的醜态。
——有人不做,非得學狗。
戚弦嗤笑。
周圍的下人已然感覺到不對勁,大小姐這是訓狗呢?還是被訓呢?
但是礙于孟芙往日的“威嚴”,誰也不敢多嘴出聲提醒她。
好在孟西西課後歸來,打破了這持續不斷的“汪”聲,他們才免于事後被這位惱羞成怒的大小姐鞭打。
只是他們幸免于難了,被當做稀罕玩意兒拿出來展示的戚弦可就要遭殃了。
孟芙用鞭柄擡起戚弦的下巴,本意是想向孟西西炫耀一番,可戚弦卻扭頭錯開了它。
方才他的種種不配合,孟芙姑且還能原諒。可他竟然敢讓她在她最讨厭的庶妹面前丢人,孟芙可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好在戚弦背對着孟西西,孟西西應該看不清他的動作。
孟芙解開手裏卷着倒刺的鞭子,緊眯雙眸暗做威脅,“今日我就讓妹妹見識一下,這個奴隸可好玩了,他還會學狗叫呢。”
孟芙猛地甩了一下手上的鞭子,鞭子在空中發作“啪”的一聲空響,“狗東西,你還不快叫?可是看不上我的庶妹?雖然她只是一個小娘養的,但怎麽說身體裏也流着我爹一半的血呢,你區區一個奴隸,也敢看不起她?”
孟西西的臉色猛然沉了下來,這些年來,孟芙每每犯了錯,孟夫人為她開脫的時候,總要道她只是“心直口快”“心性單純”,可哪個心直口快、心性單純的人會像她這麽說話?
孟西西她娘雖然是妾室,但也是四妾中的貴妾!
更何況別說是貴妾了,就是家中賤妾生下了子女,正房的子女也沒有這樣羞辱人的道理。
“姐姐真是的,”孟西西用帕子掩着嘴角,不願讓孟芙看見她因為怒氣而呈現出的不自然的笑意,倒是更加體現出了嘲諷的效果,她一字一頓地反駁道,“又不是狗娘養的,叫人學什麽狗叫呢?”
說完她便紅了臉,上輩子加這輩子,她說過的髒話用手指頭數都能數得出來。這會兒為了反擊孟芙,她也是拼了。
好在舍下臉來的效果還是很顯著的,孟芙的臉紅得跟猴屁股似的——跟孟西西不一樣,她這純粹是被氣的!
她罵孟西西是“小娘養的”,孟西西就回她一句“狗娘養的”,偏偏她說的話裏面沒加主語,就算她心知肚明孟西西是在羞辱她,孟西西也可以狡辯說她只是在說那個奴隸。
可惡!
這庶出的孩子就是這樣惡心!連罵個人也要拐彎抹角、指桑罵槐的!
小娘養的!心裏深沉!心黑嘴狠!
孟芙氣了個半死,偏偏還沒辦法報複回去。
師出有名也就算了,她要真敢無緣無故對孟西西動手,別說是心愛的鞭子被收走了,她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讓她碰這些東西一下了。
不權衡利弊都不好了,權衡了一下,再次意識到她爹到底是有多偏心,孟芙徹底忍不下去了。
她紅着眼睛,用恨不得吃了孟西西的語氣惡狠狠地道,“他叫狗東西!狗東西就是狗娘養的!就應該學狗叫!”
聞言,戚弦猛地擡頭!
他的瞳仁極黑、眸色極沉,孟芙乍一對上他的視線,還以為自己面對的是什麽荒野猛獸!
她驚得往後一仰,吓得剛剛退開的丫鬟小厮們紛紛直呼,“大小姐!”
孟芙勉強穩住身形,趕忙拿眼去觑孟西西,果不其然看見她疑惑的目光。
理智上,孟芙知道孟西西看不見這個奴隸的眼神有多可怕,她謊稱自己剛剛只是一時沒站穩也是使得的。
但是情感上,孟芙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竟然被一個小奴隸吓到!還讓死對頭看了笑話!
她又羞又氣,掄圓手上的鞭子,往四周狠狠地甩了一圈。擔心她站不穩而上前的丫鬟小厮們驚叫一聲,如數退了回去。
孟西西站得遠,雖然同樣訝異她突然來了這麽一手,但卻沒怎麽被吓到。
看不到孟西西的醜态,孟芙心裏的火就消不下去。
不過沒關系,這裏還有一個罪魁禍首呢!
于是孟芙抄起鞭子,狠狠向戚弦甩去!
“你個狗東西!還敢瞪我!”他有名字又怎麽樣?他是她買回來的奴隸!她說他叫“狗東西”,日後他就得叫“狗東西”。
不識好歹的狗東西!主人賜名你不銘感五內也就罷了,竟然還敢瞪我!
她這架勢一看就不留情面,戚弦原本是想要反抗的。這年頭,奴隸會的東西越多越值錢。戚弦在奴隸市場來來回回好些年,學了不少實用的東西。
孟芙會的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在他手上過不了一個回合。
但是想到還在留在奴隸市場的……戚弦攥緊拳頭,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倒是孟西西受不了了,不說她上輩子長在紅旗下,就說這輩子。孟府府上不畜養奴隸,因為身體的緣故,她連正經聚會都很少參加,更別說是出去見識那些三教九流的玩意兒了。
她還沒見過,人命不值錢起來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樣子的。
因此孟芙一打算動真格的,孟西西就急了,“萄萄,你快去……啊!”
孟西西還想讓萄萄去搬救兵救人,這要命的心疾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發作起來了!
孟西西這次的心疾發作得又快又兇,心髒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下,痛感還沒消退,就又有針尖細細密密地紮了上來。
“萄萄,”只是一瞬間,孟西西的眼淚就落了下來,“疼……嗚……我好疼。”
其實這不是孟西西心疾發作起來最痛的那一次,可是人的耐受度是有上限的,過了那個度,無論是超過了多少,孟西西她都受不了啊!
萄萄頓時忘了那個奴隸和可怕的大小姐,努力撐住孟西西,“二小姐,你的心疾又發作了是不是?快,咱們快回去,我這就去喊大夫來!”
雖然喊大夫也沒有大用,但好歹可以讓他判斷一下小姐這次發病嚴重不嚴重,要不要開點安神的藥,讓她睡過去。
是藥三分毒,沒有大夫的首肯,就是趙姨娘,也不敢随意給小姐用藥啊。
“大小姐——”
孟西西那邊的動靜毫無遮掩,沉浸在羞惱中的孟芙注意不到,周圍的下人們可都注意到了。
孟西西對自己這個奇怪的心疾有所了解,大概知道它不會因為刺激而發作,可別人不知道啊!
老爺對二小姐可謂是寶貝到骨子裏,平時有事沒事就幫着她敲打他們這些下人:不準惹二小姐生氣;不準惹二小姐動怒;大小姐跟二小姐對上的時候,不用管別的,優先照顧好二小姐就對了……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平日裏二小姐跟大小姐對上他們都要吓得心驚膽戰,更何況二小姐心裏還犯了心疾!還疑似是被大小姐粗暴的舉動給吓出來的!
他們還在大小姐身旁,眼睜睜地這麽看着……一衆下人被吓得頭皮發麻,他們的地位是比奴隸要高,即便是犯了錯也是要移交給官府處理的,主人家是不能随意打殺的。
可這些規矩放在大戶人家家裏,那就是個擺設!
在場的所有下人都驚慌極了,做為主子的貼身丫鬟,小娥尤其害怕。
她壯着膽子,寧肯面對被氣瘋了的大小姐,也不敢承擔惹怒一家之主的後果,于是她疾步向前,攔住了孟芙,“大小姐,你快看啊,二小姐的心疾好像犯了!”
孟芙手上的長|鞭比她以往用的要更長更重一些,不是很好駕馭,孟西西都在那邊痛過一輪了,她也還沒能打出第二鞭。
因此小娥一攔,她就收住了勢頭。
孟芙扭頭一看,孟西西果然虛弱地倚在了她身旁的那個小丫鬟的懷裏,手還虛虛地搭在了心髒的位置上,看上去剛剛被突如其來的痛感折磨過。
小娥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大小姐,怎麽辦啊?二小姐不會、不會是被……被吓得發病了吧?”
如果真要是這樣,大小姐會怎麽樣姑且不說,他們在場的下人肯定是要完了的。
當初大小姐拿鞭子對上二小姐,還沒真的打到人呢,老爺就氣得把在場的下人全都換了一輪。
他們雖然沒有賣身,可是卻是在府上簽了長契的,主人家多得是法子拿捏他們。更別說他們府上的孟大老爺權勢滔天,就是對上那些官老爺們,也是随手就能把人家捏在手心裏捏圓搓扁的了。
大小姐今日雖然沒直接跟二小姐杠上,可是她唬得二小姐心疾發作,可不比當初她跟二小姐對峙要來得嚴重得多?
小娥憂心忡忡,惹得孟芙更加惱怒起來!
“發病了就發病了!我在這裏教訓我的奴隸,她發病了跟我有什麽幹系?怎麽?難道我堂堂孟府的嫡女,還要避着她走不成?”說着,孟芙又狠狠地抽了戚弦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