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要不害怕
日子轉瞬即逝,明日便是出發去會盟大試的日子,許則然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心安理得地躺在屋中嗑瓜子。
陽光正好,穿過層層疊疊竹葉深深淺淺地灑落下來,落到許則然身上,便成了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光斑。
遠山黛黛,人間四月。
沈水雲送來的瓜子品相味道皆是一絕,許則然嗑的唇齒生香,被日頭一照,又昏昏欲睡起來。沒一會兒,磕瓜子的聲音戛然而止,許則然就這麽一手拿着瓜子,卧在躺椅上裏睡着了。
系統一直邊模拟嗑瓜子的聲音邊和許則然唠嗑,看許則然睡着,它就停了聲音,一時間滿室靜谧。
可安靜祥和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
許則然是被系統機械扣分的聲音吵醒的。
【滴,系統檢測到目标戚泓善念評估值下降5分,為-66分;宿主許則然原始積累分扣25分,為70分。】
許則然被吓一下子從躺椅上竄了起來,整個人懵了一會兒,道:“系統你出來,怎麽就扣分了?”
還一下子沒了25分!
系統哆哆嗦嗦道:【你爬窗戶那看看就知道了。】
說完又囑咐道:【小心點兒。】
許則然聞言,就從窗戶邊小心翼翼漏出半只眼睛,他的窗戶正對着戚泓屋子的大門,這麽一看,許則然心下一涼,知道了自己被扣分的原因。
從他的視角看去,戚泓的屋子此時正門戶大開,他整個人被一雙手掐着脖頸離了地,摁在了門上。
那雙手的主人許則然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但僅僅一個背影,他也能一眼看出來是誰。
天渌仙尊楚雲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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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留一只手提着戚泓,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巧匕首,正往戚泓心窩網上三寸剜去。
心髒往上三寸,是靈根所在的地方。
匕首破開皮肉,轉着圈攪動了兩下,零星的火紅順着血液流出,是戚泓被絞碎的靈根。
可受着剜心挖骨的疼痛,戚泓面色還是一片溫潤,他輕嘆了一口氣,溫聲道:“師尊,弟子實在想不起怎麽從渡厄崖上來的了。”
這廂許則然看着,都覺得心口處泛疼。
楚雲留自那次議事堂一見後,便崖頂開始閉關,許則然本以為他們這種修仙者,閉關不說個幾十年,也要三四個寒來暑往,至少會盟大試前,是見不到楚雲留了。
沒想到人家閉關一月都不到,閉關出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找戚泓麻煩。
許則然只想驚呼好家夥。
可現實不留時間給他吐槽,系統在旁提醒道:【猶豫就會敗北,你再不想辦法,你今天可能就交代在這裏了。】
許則然咬牙道:“我能怎麽辦?去和楚雲留決一死戰嗎?”
系統認真道:【以你們兩個的實力來看,決一死戰這個詞用在這裏還是倉促了,碾壓更為合适些。】
許則然:“......”
他沒時間和系統鬥嘴,看着楚雲留在戚泓體內攪動的匕首,心一橫,英勇地沖出了屋子。
然後一個不察,被門檻一絆,一個趔趄,就這麽摔出了門。
戚泓和楚雲留顯然沒想到還有這場面,戚泓唇角一彎,還不忘囑咐道:“師兄何事這麽着急,不妨慢些。”
和他溫和語氣不同的是,少年的眼神不再是這段時間來許則然看到的晴朗溫潤,他一雙比常人較黑的眸子像人站在渡厄崖往下往去,黑沉沉一片,冷寂地看不出一絲屬于人的情緒。
許則然一仰頭,就和這樣的戚泓對視上了,他似乎這才窺見一點真正戚泓的模樣。
許則然看到這樣的戚泓,下意識朝他漏出一個笑來。
柔軟的,帶點安撫意味。
戚泓的笑意一僵,微微垂首,不再去看許則然。
楚雲留沒有像戚泓那樣還囑咐許則然小心些,他甚至沒有回頭,手下動作不停,只冷冷吐出一個字:“滾。”
滾是不可能滾的,許則然挺直了腰板子:“弟子近來修行,有一處困擾不得解,想請師尊指點一下。”
聲音響徹在這個小小的院子中,令楚雲留手下一頓。
許是許則然平日不求上進毫無作為的狗腿子作風太過深入人心,,這一下子積極進取起來,楚雲留竟也有了小小的訝異。
他将匕首從戚泓心窩處抽出來,在戚泓衣襟處将血抹幹淨,松了對戚泓的禁锢,轉過身來,視線輕飄飄地落在了許則然身上。
許則然立馬漏出一個谄媚的笑容:“弟子不懂之處一時說不清,不如弟子跟師尊去峰頂,再好好跟師尊請教。”
他這一臉土坷垃色,再露出這麽一個笑容,沖擊力實在太大,修道之人多是好姿色,楚雲留這麽多年,有資格到他眼前的人,不是俊男就是美女,許則然這麽個醜的出奇拔萃之人,這樣一笑,楚雲留心中頓時一陣翻騰。
他手指動了動,心中便泛起想見血的欲望。
許則然又道:“戚師弟明日便要去會盟大試,如若今日得到師尊指點,我明日随師弟上路,也能多份自保之力。”
楚雲留聽了他這話,沉默片刻,竟是道:“你随本尊來。”
他說完這句話,周身蕩起一片漣漪,眨眼間,白衣尊者便消失在了院子中。
見他終于離開,許則然心中松了一口氣,至少戚泓這關過了,他也不用擔心被扣分了。
楚雲留等不得人,許則然掃了一眼垂着頭神色不明的戚泓,只來得及安慰他一聲不怕,便匆匆往峰頂趕去。
等他到了山頂楚雲留的竹院,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被楚雲留的靈力掐着脖子,仰着頭提到了半空中。
“師尊這是何意?”許則然被掐着脖子,喘不上來氣,勉強問道。
第二次被楚雲留折磨,所謂一回生二回熟,許則然甚至有心思想,剛剛戚泓是怎麽這麽自如的說話的。
楚雲留沒有回答他,輕輕動了動指尖,許則然只覺一個個東西順着他的喉嚨入了肚。
靈力消失,許則然從半空中轟然落下,他伏趴在地上,幹嘔了半天,應是沒将拿東西嘔出來。
楚雲留就站在他前面,垂着眸子靜靜看着他掙紮:“會盟大試至多一年時間,一年時間內,你把戚泓殺了,本尊給你解藥。”
許則然慢慢停住幹嘔的動作,良久,他聲音還喑啞,卻笑道:“戚師弟已是金丹期,我不過旋照期,根本沒可能殺了戚師弟。”
楚雲留淡聲道:“本尊自會讓人配合,你倒時便知。”
許則然聽他這話,倒是想起來戚泓參加會盟大試期間,遭受了幾次莫名而來的暗殺,甚至有一次差點危及到他性命。當然有着主角光環的庇護,暗殺都是失敗的,反而成為了他刷經驗的墊腳石,使戚泓變的越來越強。
不過戚泓一直沒弄明白是誰暗殺的他,現下楚雲留這麽說,再一結合劇情,許則然似乎知道了是誰暗殺的戚泓。
內裏這麽想,許則然面上綻開一個柔順的笑意:“弟子知道了。”
楚雲留一腳踩上許則然撐着地的指尖,腳尖一碾,指骨破碎的聲音清晰可聞:“殺不了戚泓,你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那些小心思,給本尊收起來。”
剛剛許則然保戚泓的意圖,在楚雲留看來,清晰到愚蠢。
十指連心,許則然痛的冷汗淋漓,他将痛呼聲咽進喉嚨,低聲道:“弟子懂得。”
楚雲留微微颔首,長袖一揮,許則然便和上次一樣,被他甩到了門外。
許則然拖着腫成豬頭的手指,先去藥峰找了沈水雲,沈水雲被他這一身狼狽吓的大呼小叫。
坐在凳子上,許則然歉然道:“對不起打擾師弟睡覺了。”
可他确實很疼,許則然一直不想被人知道的沒出息事情之一,就是他真的很怕疼。
沈水雲撓撓頭:“沒什麽打擾的,不過師兄,你這都跟誰打架了啊?”
許則然誠懇道:“我說是摔了一跤,你信嗎?”
沈水雲:“……”
沈水雲去配藥,許則然就用完好的手拖着下巴和系統聊天。
“你們做系統的,沒什麽藥賣的嗎?比如能治了楚雲留給我下的這毒藥。”
系統沉思道:【有是有啊,但是你買不起。】
許則然挺直脊背:“需要多少錢?”
【倒不是前的問題,是要你的積分,你體內這東西的解藥,需要一千積分,兄弟買嗎?】
許則然掐指一算,一千分,是要戚泓從現在開始變身五好青年,中午扶老太太過馬路晚上救助受傷動物,對待楚雲留尊師重道,沒事就念阿彌陀佛……
這特麽也沒一千分啊?!
許則然頓時頹靡了下去。
系統忙道:【你別傷心嘛,我這不還沒說完的嗎?】
許則然:“你繼續說,買得起算我輸。”
系統道:【我們這不是還有過節打折的嘛,像什麽七夕節端午節聖誕節的,我們作為人性化系統,到時很多商品都有打折服務的呢。】
【我算一下哦,】一陣摁計算機的聲音過後,系統親切的聲音響起,【宿主如果任務完成的好,可以給您打五折,五百分,宿主努努力還是能賺到的哦!對了,除了買解藥和殺戚泓,宿主還有一個方法。】
許則然問:“什麽方法?”
系統回答:【殺了楚雲留,你被他下的是一種蠱毒,母蠱在他體內,你殺了楚雲留,自然就沒事了。】
許則然微笑:“我還不如自殺幹脆點……”
許則從沈水雲那裏拿完藥,在回青霭峰的路上,都在計算怎麽才能快速賺到這五百積分救命。
殺戚泓是不能殺戚泓的,作為讀者,許則然深刻認識到戚泓的戰鬥力。楚雲留也不能殺的,人家是要被戚泓殺的。
那麽只有從系統買藥和自殺這兩種方法了。
許則然深深懷疑自己是史上最慘穿越者。
他回到院子時,已然深夜,戚泓那裏房屋禁閉,一片黑暗,看樣子是睡了。許則然回了屋,将臉上的“妝”洗幹淨後,就着燭火把腫起來的食指細細塗滿沈水雲配的藥膏。
就當他将燭火吹滅鑽進被窩準備睡覺時,房間門被敲醒了,戚泓溫和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師兄回來了嗎,我有事找師兄,可以進去嗎?”
許則然現在臉上的妝全卸完了,當然不可能讓他進來,便道:“我已經要睡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師弟也早點休息。”
戚泓卻“不依不饒”起來:“師兄是在生我的氣嗎?”
許則然實在搞不清楚自己有什麽氣可以生的,可戚泓這麽說了,看來不進來是不罷休了,許則然只能道:“師弟自己推門進來吧。”
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推開,戚泓攜着一身深夜清寒,進了屋子。
四月的夜晚尚冷,戚泓站在門口,将一身寒氣散了,才走近許則然躺的床。
因是屋外無風無月,屋內又沒燭火,所以黑的渾然一體,伸手不見五指。許則然頭埋在被子裏,只漏出一雙眼睛,隐隐約約看到一個黑影走到床邊,甕聲甕氣道:“師弟是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嗎?”
戚泓就道:“我來看看師兄有沒有受什麽傷。”
許則然眨眨眼,道:“我沒受什麽傷,倒是師弟,趕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去會盟大試了。”
戚泓傳來的聲音中帶點無奈:“師兄,你沒受傷,這屋中為何有這一股藥膏味?我在渡厄涯底,得了一味草藥,對皮肉傷很有用,我給師兄塗上,明天就能好個七七八八。”
許則然沉默,他抽動鼻子聞了聞,一點也沒聞到什麽藥膏味。
仗着黑戚泓看不見,許則然撇了撇嘴,到底還是把胳膊從被子中伸出來,遞給了戚泓:“這裏,有點小傷吧。”
緊接着,許則然就感覺一雙冰涼的手握上了自己的手腕,戚泓很準确地找了他受傷的指頭,他挑了一點手裏被碾碎草藥的汁水,也不用燭火,就這麽低着頭給許則然受傷的指頭仔細地敷了一層。
許則然被握着手塗草藥,整個人窩在被窩裏昏昏欲睡,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給他上藥的戚泓道:“今天下午,師兄是在安慰我不要怕?”
“啊?”許則然被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打的猝不及防。
他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去峰頂之前,似乎給戚泓說過一句不怕。
實則是許則然在現代時,去一座幼兒園當過月把的助教,當時他嘴賤,中午午睡的時候,給小朋友講了個恐怖故事當睡前故事,一屋子小朋友被吓的一個月緩不過來神,聽見豆漿機打豆漿都抓着許則然的袖子說我怕。
許則然在那個時候養成了看見不好的事情,就安慰人不怕的習慣,算作特殊時候才能觸發的一個口頭禪。
他困的神魂颠倒,對戚泓道:“啊我是說了不怕,你要是不喜歡,我下次不說了。”
可能這種龍傲天,都不喜歡別人說他怕。
戚泓沒了聲息,把許則然手指塗好藥後,戚泓把他的胳膊好好塞回了被子裏。
他這個時候才回答許則然,很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句道:“師兄,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