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口月亮 被綠了

臨城，盛夏。

剛過下午四點，辦公室外的天色便已經陰成了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太陽藏進厚重的雲層深處，整座城市都被潮悶濕黏的空氣擠壓着。

三十分鐘後，暴雨傾盆而至。

許婵婵腫着半張臉沖到窗邊，手忙腳亂地将半開的窗縫合攏，不過一伸手的功夫便被打濕了衣袖。

“這雨下得可真大，聽說是要來臺風。”財務科的孟姐也過來關窗，擡頭看見許婵婵，不由得一愣。

對面的小姑娘神情怏怏，那張往日一直帶着輕柔笑意的漂亮臉蛋此刻卻寫滿了郁色。

半邊臉色蒼白如紙，另外半邊則微微泛紅，還腫得老高。

看着有點滑稽。

像只偷吃蜂蜜不成反被蜜蜂蟄了的小狗。

“婵婵，你怎麽還在公司？你這臉是怎麽了？”孟姐狐疑的目光在她臉上流轉。

“——哎呦，不是被人打了吧！？”

許婵婵：……

拷問三連。

許婵婵捂着自己酸脹不已的腮幫連連擺手。

半晌，終于解釋清楚。

“……哦哦，BBZL  原來是因為牙痛。”孟姐尴尬地笑了幾聲，“瞧我這破嘴，說的都是些什麽話。”

她很上道地轉移了話題：“你怎麽還沒回家？”

許婵婵所在的項目組今天下午有個新項目成功上線，為了犒賞這幫連着通了一禮拜宵的可憐社畜，總監幹脆大手一揮，獎勵項目組全員提前下班。

現在附近兩排工位都空了，就只有許婵婵依舊堅守崗位。

倒不是因為她敬業，只是很不湊巧，剛好有事。

兩小時前，相熟的中介給她發了消息。

「a城西租房：小姐姐，西地花園一室一廳55方原始房型，月租5000，可短租，要來看一下嗎？」

「a城西租房：下午五點以後都行，具體看你的時間。」

西地花園，距離許婵婵工作的大樓只有一個十字路口遠。

這房子戶型價位都合适，是搶手貨，假如她今天不看，十有八九就要被簽給別人了。

許婵婵現在住的地方離公司很遠，坐地鐵要一個多小時才能到。她急着搬家，房源難得，因此她現在雖然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卻依舊蹲在辦公室裏，準備等時間一到直接拎着包去看房。

至于搬家的原因……那可就有點複雜了。

總而言之，這個家是非搬不可。

刻不容緩，急不可待。

她在那棟屋子裏多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許婵婵沒打算跟孟姐解釋那麽多，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算做應答。

孟姐對許婵婵的敷衍置若罔聞，繼續跟她拉家常：“婵婵，你帶傘了沒有？”

許婵婵嘆了口氣。

她甚至有點懷疑，假如自己現在立馬走掉，孟姐都能跟對面這堵白牆持續不斷地唠上30分鐘。

豆大的雨點急促而有節奏地拍打在窗戶上，很快在玻璃表面彙聚成一道道蜿蜒的水漬，将窗外的一切都氤氲成了模糊一片。

牙疼的感覺越來越明顯，連帶着半邊臉和後腦勺都開始一突一突地發脹。

許婵婵強撐着精神，沖孟姐搖了搖頭。

她沒有帶傘。

她出門向來不看天氣預報。

其實按照她往常的習慣，不論晴天雨天，包裏都是會放上一把傘的。

只是今天有些例外，之前慣用的包破了一個大窟窿，她只好将包裏所有的物品都轉移到了另一個新的跨包裏。

跨包不大，早上出門的時候又晴空萬裏，她也就沒拿那把折疊傘。

誰能想到，暴雨來得猝不及防。

許婵婵呆呆地望着窗外，不由自主地又嘆了口氣。

最近實在倒黴，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全部攪合在了一起，緊急項目、插畫比賽、牙痛複發，甚至季骁……

想到“季骁”這個名字，許婵婵的心髒驀地一抽。

季骁。

這個她談了快兩年的、溫柔體貼的、勤奮上進的、完全找不出什麽缺點的男朋友。

出軌了。

真是讓人大跌眼鏡。

雖然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了三天，但一想起季骁，許婵婵的情緒依舊立馬低落下來，整個人像是隔着窗戶BBZL  被雨打了個透濕，蔫巴巴的。

偏偏孟姐對此毫不知情，一張嘴得吧得吧，十分精準地戳中了許婵婵的痛處。

“沒帶傘也沒事，你男朋友，就是對面電視臺的那個，季、季什麽來着？會來接你的吧？”

說着她想是想通了什麽似的，兩手一拍：“哦，我就說呢，婵婵你是在等他下班吧？”

許婵婵：……

許婵婵痛苦地捂住了臉，深深嘆了一口氣。

神吶，救救她吧。

對面的人還在喋喋不休，許婵婵的思緒卻已經飄飛到了十萬八千裏外。

假如放在以前，季骁的确是會來接她的。

他比許婵婵大四歲，挺會體貼人，下雨送傘、生病送藥、加班送飯，是辦公室裏人人羨慕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但現在嘛……

許婵婵輕輕抿了抿嘴唇。

三天前的中午，季骁去外地出差，臨時忘帶了一份重要文件，發消息給許婵婵讓她幫忙寄過來。

當時新項目臨近上線，正是忙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但許婵婵依舊消耗了她本就少得可憐的休息時間，沒有半句怨言地打車回家幫他找文件。

她和季骁，還有他的一個同事一起，三人合租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許婵婵的房間就在季骁隔壁。

因此，在踏入那間她已經去過無數次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卧室以前，她根本沒有想到，接下來會發生那樣出人意料的事情。

季骁人走了，ipad上的微信卻沒有退登，許婵婵半跪着在床頭櫃抽屜裏找文件，擡起頭來的一瞬間剛好看到新消息的提示彈出來。

萌：【等你回來。】

萌：【你送我的那條項鏈，我也戴着，「圖片」】

萌：【「圖片」「圖片」「圖片」】

許婵婵直接呆在了原地。

什麽情況？

這ipad是季骁工作用的，鮮少打開，只偶爾做會議演示時會用到。

密碼她也知道，是4個1。

許婵婵深呼吸幾次，解鎖屏幕的手卻依舊有點發顫。

消息是一個粉紅色米妮頭像發來的，無需多想便能看出是個女孩子。

點開聊天框，最先出現在屏幕上的是半截女人的脖子。

肌膚細膩，白皙修長，漂亮的鎖骨正中間懸着一個月亮形狀的海藍色小吊墜。

那條項鏈許婵婵見到過，就在這間卧室裏。

當時她還以為這是季骁送給自己的七夕禮物，開開心心地接過來，卻被季骁一把奪了回去。

“公司準備送客戶的。”季骁輕描淡寫地說着，将首飾盒塞回了抽屜。

回想起來，季骁那時的語氣輕飄飄的，呼吸卻明顯有些急促。

其實心虛的很明顯，但許婵婵沒有多想。

她向來不是一個喜歡多想的人。

後面是三張連續的黑絲圖，女人側躺着，純白色的床單上兩條細腿擺出勾人的姿勢。

這都是些什麽啊。

許婵婵已經有點想哭了，不過她沒做聲。

她心裏還有一點點最後的僥幸。

萬一不是她想的那樣呢？

萬一是對方纏着季骁……

下BBZL  一秒，新的消息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季骁：【很美。】

他回複了。

這的的确确就是季骁。

他的微信頭像是純黑色的，昵稱是大寫的X，個性簽名和朋友圈都是一片空白。

他向來不愛弄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微信也一樣。

有好友開玩笑，說季骁從來不在朋友圈秀恩愛，許婵婵沒有在意過。

社交軟件不發她這沒什麽，反正他也不發別的。

簡單，幹淨。

和季骁本人平素的行事作風很一致。

起碼許婵婵以前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現在，她忽然發現，自己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他。

新消息還在不斷增加，不過一眨眼功夫就翻了兩頁，季骁和對面有來有回，說的話題漸漸開始往一些不堪入目的方向發展。

眼眶熱熱的，身體卻在發涼，視野逐漸變得一片模糊。

實在看不下去了，許婵婵啪地一聲合上了ipad的保護殼。

兩秒鐘過後，卻又重新打開。

自己全心信任的人，在背對着她的時候究竟是怎樣一副嘴臉？

許婵婵沒有辦法不在意。

她紅着眼眶又按亮了平板電腦，手指一戳一戳地往前翻着聊天記錄，恨不得把屏幕戳出個洞來。

平板裏的聊天記錄大概是被清理過，除了已經看到的這些，就只有零星幾條。

時間大約可以追溯到四個月以前。

已經這麽久了啊，她居然完全沒有發現。

許婵婵捂住臉，長長地出了口氣，最終還是把平板丢到了一邊。

心煩意亂。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震，她不用拿出來就知道找她的人是誰。

平板上，季骁又發了新的消息，但卻不是發給那個黑絲妹妹，而是發給許婵婵的。

季骁：【文件找到了嗎？很急，寄快遞記得選加急。】

許婵婵差點被氣笑了，眨了眨眼，兩大顆眼淚啪嗒掉在屏幕上，炸開兩朵小水花。

一邊和人調情，一邊居然還能有閑功夫來問她文件找出來沒有？

當她是什麽啊？免費快遞員嗎？

許婵婵沒理他，用自己的手機拍下了那些聊天記錄，一股腦全給季骁發過去了。

對面沉默了。

聊天框頂端不斷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中”，但卻什麽也沒有發過來。

良久。

季骁：【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季骁：【婵婵，我可以解釋。】

許婵婵哪裏還有什麽不懂。

他要是能解釋，這麽長的時間早就解釋完了，還用得着在這磨磨唧唧？

還什麽“你聽我解釋”。

分明就是“你聽我狡辯”。

接着季骁開始不停地給她打電話。

她不太想接，全部都按掉了。

許婵婵很忙，項目臨近上線，她每天都在公司熬夜改圖，兩天一共只睡了不到八個小時，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和季骁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

況且她也不是個擅長和人糾纏的人。

眼不見心不煩，她幹脆拉黑删除一條龍，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件事。

許婵婵痛苦，許婵婵難受，許婵婵想BBZL  買醉。

可是許婵婵不會喝酒。

不會喝酒，也沒人陪她喝，許婵婵只好以奶茶代酒，夜夜笙歌。

為了安慰自己受傷的內心，她一改往日控糖控熱量的嚴格飲食習慣，借奶茶消愁，三天幹了七杯全糖加滿小料的奶茶。

可惜奶茶沒能幫她忘卻舊愛重獲新生，反而……

害她蛀牙了。

沒喝完的第八杯奶茶還放在辦公桌上，許婵婵捂着臉，将這筆爛賬一并算在了季骁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