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呀,織田小哥,多虧有你,實在是太——感謝了!哈哈哈哈哈哈!”

賣魚大叔撿起毛巾從額頭到頸後一氣擦過去,抹掉黏糊糊的汗漬。夏季氣溫高濕度大,如果沒人幫忙往遠處送貨的話很難将這麽多活魚盡快賣掉。

賣不掉的活魚一旦變成死魚……價格就會随着時間一路跳水,最後變成白送也沒人要的垃圾。至于那些本就分割好的魚肉,超過保存時限也會存在致病因素,有良心的商家只能自擔風險。

所以說啊,有一個能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幫忙跑腿送貨的雜工實在是幫了大忙啊!

尤其像站在外面納涼喝水的紅發小哥這種,屬實難得。

雖說他性格略有些沉悶,做事卻意外的機靈。加之腿腳快,運氣好,哪怕橫穿暴力社團鬥毆現場也能全須全尾帶着錢回到店鋪,老板觀察了好些天,終于有了幾分把他發展成正式雇員的想法。

織田作之助捏着塑料瓶一口氣灌下去半瓶,即便聽到老板誇獎臉上還是挂着一副沒什麽幹勁的表情:“嗯,沒什麽。”

太陽馬上就要升到頭頂,得趕緊回去。撿回來的那家夥……沒人看着恐怕會白白幹餓着肚子連午飯也不知道吃。

真是的,本想日行一善,誰知道砸在手裏。

賣魚大叔還在考慮該怎樣開口留下這個看上去很耐活的紅發少年:加薪?還是允許他去家裏借住?

确定馬上就到正午,織田作之助收回望向天空的空茫眼神:“老板,沒有別的事情,我就下班了。”

“啊!這樣,你稍等,我先把工錢結算一下。明天早上還得仰仗你呀,小哥。”跑腿兒的零工也有優劣之分,對比起其他店鋪,賣魚檔可以說是極惡劣的那種。

倒不是薪水微薄,但是能找到其他活計,誰也不願做這個。

為了保證新鮮,賣魚檔送貨往往要從頭一天淩晨三四點開始,一直忙到午前才算終止。下午氣溫高顧客少,老板夫婦大門一關躲在店裏避暑氣。雜工自然不必再來,可以回家休息、準備晚上的工作。

要是只這一點晝夜颠倒的作息讓人困擾也就算了,問題在于總得帶着一身魚腥味進進出出,又在一年之中最炎熱的季節……說老實話,要不是老板支付的薪水讓人難以拒絕,就算織田作之助也不想做這份兼職。

——便利店的輕松工作他肯定競争不過本地那些有學歷的打工學生們,但那不是還有多得數不清的無異味生鮮可以送麽!

唉,也許,這……就是人生。

少年頂着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在心底深深嘆息。

“好啦,給,你今天的工錢,還有這個!”賣魚大叔隔着白線手套遞出來幾張紙鈔,等織田作之助接過薪水順手又将一只塑料袋塞給他:“鹽燒金槍魚腩肉,肉質你放心,不能做刺身使用但是熟吃肯定沒問題啦。”

“唔,多謝,再見。”

他接過塑料袋,一點也沒多想,揮手告別後揣好工錢提着加菜,帶着一身魚腥味慢吞吞走遠。

“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将來也會長成很棒的男子漢!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很燃的賣魚大叔莫名叉腰大笑,老板娘端着一大盆處理好的章魚站在他背後:“快點讓一下!堵在這裏搞什麽啊你!”

說着她一胳膊肘杵在丈夫後腰上,自诩男子氣概十足的人“嗷”一聲差點跳進魚池子。

“我說你這個婆娘,你就不能溫柔點!”他不滿的敞開喉嚨沖老婆大呼小叫。中年女人橫了一眼過來,一切不和諧的噪音迅速消失:“那個,我有點想把織田留下來,你說呢?”

“哼。”老板娘端着盤子走到過道另一頭,一邊手腳麻利給燙好的章魚整形準備裝袋,一邊頭也不擡的回答:“你就會想好事,把這年輕人留下做事,将來還能把女兒和魚檔都托付給他。”

她揮舞着剪刀靈巧修剪,沒一會兒章魚就被修成剛好可以擺在盤子中央的漂亮形狀。賣魚大叔不敢惹夫人生氣,偷偷背着她翻了個白眼:“怎麽啦?我覺得織田人不錯。”

“那也得人家看得上賣魚佬家的姑娘!”

塑料袋稀裏嘩啦的包裝聲停了下來,老板娘帶了幾分賭氣道:“你沒聽說嗎?織田願意在咱們這個賣魚檔做事,完全就是為了養活家裏任性的小女朋友。”

“哈?真的假的!”老板吓得魚鱗刷都掉了:“織田才十五、六吧,就算長得有點着急,就,就有同居的女朋友了?”

現在的女孩,眼光都這麽毒麽?

“我聽隔壁幹貨店說的,幹貨店從牛肉店那裏聽的,牛肉店從雜貨店聽的,雜貨店從面包店聽的,面包店說進貨時看到織田帶着女朋友在外面散步……”

老板娘停下手裏的動作,目光中多了絲恍惚:“聽傳言說,那是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姑娘,讨來做兒媳婦死了也心甘情願的那種好看。”

“你說……得有多好看才能讓面包店的刻薄女人說出這種話?”

賣魚大叔早在那一長串的“聽說”裏撈起魚鱗刷,轉過身不參與這種“別人家孩子究竟有多好看”的話題。反正他們夫婦兩個沒兒子,不必考慮兒媳婦的問題,再者,別人家的女兒再好看和自家也沒啥關系,她又不來買魚!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紅撲撲的章魚整整齊齊擺了一排等待預定的客人前來提貨,老板老板娘一人一個小板凳背靠背坐着休息。

“婆娘……還要不要跟織田提想留他做個全職的事了?”

“要問你去問,我看怕是沒戲。”

“唉……”

預定章魚的客人來了,老板娘急忙起身滿臉堆笑着走到前面去打理生意,留下老板自己一個人在櫃臺後繼續休息。

過了好一會兒,他哼笑着小聲道:“這小子,還真沒看出來。”

話說,真有那麽好看?

——嗯……是挺好看的。

織田作之助坐在狹小單間的地板上,襯衣袖子高高挽起。生長期的消瘦讓他看起來輕飄飄的,襯衣後背被老舊電風扇呼啦啦吹起一個鼓包,布料稀得透光。

少年将外套随手扔在一旁,撕開密封條将袋子裏的半固體澆在剛出鍋的米飯上,左右看看沒有溢出去的地方才将盤子推到對面:“吃。”

坐在他對面的女孩雙手合十生硬說了句“我開動了”,這才捏起筷子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很秀氣。

她身上穿着另一件男式襯衫,對于織田作之助來說略有些顯小的衣服在她身上就像條直筒裙,肩膀松松垮垮,袖子也挽得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對了,這個。”他突然想起賣魚大叔送的好料,轉過去往近在手邊的“櫥櫃”裏一陣摸索掏出只盤子,将塑料袋裏的鹽燒金槍魚腩肉一塊塊擺得賞心悅目才往前推推:“今天下班時老板送的。”

女孩放下筷子,盯着盤子看了一會兒,重新提筷從最頂層取下最好看的一塊放在盤子裏,夾碎後一塊一塊慢慢送進嘴裏。

優雅确實是很優雅,美觀也真的很美觀,就是……看得人有點着急。

“我吃飽了,多謝款待。”

幾乎過去了一個世紀,她松開筷子,笨拙的拿起手帕擦過嘴角,看得織田作之助一臉欣慰——很好很好,今天學會了自己擦嘴,一大進步!

半個月前把這家夥從火拼械鬥現場撿回來時簡直就是場災難……不會拒絕他人要求,不會使用家用電器,完全沒有自理能力。

偏偏又長了那樣一張臉。

那天……本來只是想渾水摸魚撿點便宜的。

Port Mafia與其他暴力團體的争鬥轉移到另一片地區,被高大建築物陰影籠罩的空地上散落着等待回收的屍體。

他埋伏在陰影中,确定整片區域只有自己一個活着的智慧生物。然後……不可思議的,仿佛金沙蜿蜒流淌的河流憑空出現,身穿緋紅和服的女孩像溺水沉底似的緩緩下墜,黑發劃過空氣留下一串金色漣漪。

很快那條神奇的河流就像出現時那樣離奇消失,只留下失群幼雁般的女孩。她看上去大約十一二歲,如果沒有人伸手,這樣漂亮的生命在橫濱這塊蠻荒之地很快就會消逝。

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把人帶回狹小居所。

還好女孩很快就從無意識中清醒,睜開眼睛看向滿頭煩惱的少年。

烏黑如墨絲滑如瀑的長發,白到透明的皮膚,恍如石榴石般醇厚悠遠的紫紅色眼眸,眉眼細長俊秀微微上挑,濃密睫毛微微顫抖着仿佛息停在花枝上的蝴蝶。

織田作之助擡起頭,看清她的樣貌。

心跳在這個瞬間空了一拍。并不是異能力發動的感覺,和那完全不同,就好像,就好像胸口突然開了朵花。少年側頭等了一會兒,【天1衣無縫】就跟死了似的一動不動沒有半分反應,他撓撓後腦勺,只當是因為這女孩太好看了才會發生如此意外。

她身上穿着這樣的衣服,手指沒有任何勞作訓練的痕跡,怎麽看也不像是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異能力出岔子了麽?

“織田作之助,我的名字。”迎着陽光,她的模樣更加清晰,就像被神明寵着似的可愛。紅發少年忍不住又撓撓頭發,耳朵後面有點燒:“你叫什麽?”

“……”

名字?

女孩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再也不會有巫女要求她保持沉默:“宮田、日和。”

不是代號,而是有名有姓的,真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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