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綜藝?他從來沒有去過綜藝。

蔣坤是他的發小,兩人一起穿開裆褲長大的。兩人上同一個幼兒園、同一所小學、初中,後來沒進同一所大學,蔣坤學的是藝術方向,飛在世界各地做策展,還自己創辦了一家藝術雜志。雖然後來倒閉了吧,但他們家也算是有錢有資源有人脈,來做許清玄的經紀人是大材小用了。

蔣坤和他有感情,不過現在親兄弟也要明算帳:“你不趁着這波熱度抓住機會,回頭就真的糊定了!”

許清玄抓了兩把頭發,他現在心力交瘁只能聽蔣坤安排。

蔣坤想,這說不定是個轉機,不破不立。不管許清玄是怎樣漏洞百出的商品,他都會把他包裝得惹人愛。就像他小時候看一條絲帛,在迎着光的時候看是一種顏色,在背光的時候看又是另一種顏色。

标新立異,坦蕩直率,何嘗不是另一種角度的許清玄呢?

是劫難,也是新生。

在去綜藝之前,蔣坤給他接了幾本時尚雜志的拍攝,都是國內一線雜志旗下的刊物,偏藝術和獨立意識方向。許清玄因為緋聞風波正需要被大衆了解感知,他又有門路,和雜志方一拍即合。

拍攝地點定在一家美術館,蔣坤親自和妝造攝影溝通,許清玄正在風頭浪尖的爆炸期,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只一力挽救事業。因為他不僅是他,他還代表了一個團隊,無數人的心血。他們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身上,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堅持下去。

拍完雜志,他們又接受了采訪。已經半夜零點多了,編輯等了一晚上。許清玄一面吃着蔬菜沙拉,唯一的一點幹貨就是一個雞蛋、半塊紫薯。蔣坤提醒他不要吃太多,第二天還有拍攝,臉會腫。采訪的稿子蔣坤和編輯對過了,都是給許清玄重新定标簽,深種新的印象和人設的內容。之前,許清玄都悶頭拍戲,不願意走到臺前來,很少人了解他。蔣坤作為他的搭檔和發小,他能開心自由地賺錢,當然就由着他。但現在不行了。

戲路被堵死,他們只能迂回作戰,曲線救國。許清玄需要走到臺前來,他本人就需要成為商品。而做這些,蔣坤算是信手拈來,而且也不費力。網友喜歡許清玄率性果斷,那就在這基礎上深耕這一标簽。同時,許清玄也有很多發光的有魅力之處。借着這個機會,讓他就做他自己,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反正人設都是從人身上得來的,蔣坤能夠發揮得地方太多。

而綜藝,就是最好的手法。

采訪完成已經半夜兩點,許清玄倒頭就睡。化妝師給他悄悄卸妝,第二天一早又有拍攝。

他接連拍了很多天,蔣坤怎麽指導他就怎麽做。這個時候,他幫不了太多忙,只能讓自己聽話一點。助理小虞忙得團團轉,年底活動太多。一個奢侈品沙龍秀,臨行前,小虞把他鞋子拿錯了。蔣坤要發火,他連忙救場,問耳釘是不是也要換成品牌的。蔣坤道,對對,我怎麽忘了。蔣坤匆忙去和品牌方借耳釘,又叮囑小虞換鞋子。兵荒馬亂的,終于讓許清玄露面了。事發後,蔣坤一直壓着所有曝光。就算最近開始接活,也都是私密性很強的。他要把許清玄的神秘性吊到最高,如同饑餓營銷,觀衆越渴望了解他,他偏偏越不讓觀衆看到。如此,才能延續許清玄的熱度,讓所有的焦點都凝聚在他身上。

而又不能一絲都不露,蔣坤聯系了幾個時尚博主,可以拍拍許清玄的小視頻,發點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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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當晚許清玄豪門公子的照片就傳遍了各大平臺。許清玄戴着眼鏡穿着西裝,在電梯裏若有所思望着一個方向。愛情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他不在乎。

許清玄年輕,漂亮,他有的是資本,他的路還很長。

一直忙到年底活動都過了。如同一股飓風,刮得團隊衆人灰頭土臉。

二月底,蔣坤打包了好幾大行李箱,一封合同,一箱到站可以拆封的禮物,将許清玄送入幾千米的高空,到達熱帶某個偏僻浪漫的海島。

在飛機上,只有小虞相伴。

許清玄望着窗外刺眼的雲朵,感覺如夢似幻。前不久,他還在想着怎麽給卓越慶祝生日,卓越很難伺候,又挑剔,往年生日禮物不滿意,他就會發脾氣,責怪他不夠愛他。今年,他害怕見到卓越,大概也因為生日禮物還沒有準備好的關系。現在,他什麽都不用想了,他失去了充斥他半生的愛人。心裏空蕩蕩的,前段時間在忙,他還沒有覺得,如今身在高空,就像做夢一樣。

這個噩夢太長,長到他不知是真是假。走下飛機,陽光刺眼,熱帶的海風吹了過來。

他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節目組的車等在機場外面。

他們從出站口出來,随行 pd 就開始拍了。蔣坤什麽都沒和他說,只說是真人秀,要他好好發揮。他從網上查,也沒有查到,只有一個節目名《追星星的人》,還有似是而非的邀約。他們都知道,拟邀名單就是個噱頭,一大半的人都不會來。中間更換團隊、冠名商的都比比皆是,更何況是嘉賓。

沒有主持,沒有導演,只有随行 pd 一直在拍。他問那位壯碩憨厚的 pd:“我們是什麽節目?”

鏡頭搖了搖頭。

許清玄道:“這麽神秘?”

第一次錄真人秀,四面八方都是鏡頭,戴着麥說什麽都能聽見。他有些緊張,一直那麽僵坐着,沒有和鏡頭互動,也沒有說話。

就這麽沉默着到達了目的地,是一座山中別墅。山一點都不高,海天連成一片,順着沿海公路過來,一路都是美景。遠處波光粼粼,碼頭有船只停泊。白色別墅就在半山腰,林木葳蕤,蔥蔥郁郁,宛如仙境。好在風景美,這一路也不算尴尬。

車停在了山路下面,小虞不在了,他只好一個人提着好幾大行李箱爬山。

一趟搬不了,又下來了一趟。雖然山不高,但階梯陡。這好幾趟下來,也是汗流浃背。他穿了件白襯衫,汗流下來,都粘在背上了。他挽起袖子,折騰了大半個鐘頭,終于把所有的行李都運到了別墅門口。

然後,他按響了別墅的門鈴。

他忐忑地等待着,不知道将會遇到的是什麽人。追星星的人?大概是一堆人出來旅行真人秀吧,其他的人會很好相處嗎?他們可能會做什麽?他一無所知。

他等了一會,門還是沒開。

他又按了幾次,就在他要想辦法叫人,把門撬開的時候,裏面傳出一個低沉磁性的聲音:“門沒關,進來吧。”

他心裏一緊,更加緊張,幸好剛才沒有冒失地進去。

他提着一個行李箱進去,又出來搬其他的行李箱。裏面的人聽到聲音,從餐廳走了出來。然後,一身狼狽的許清玄就見到了一個儒雅清俊的男人。

那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手裏拿着幾束水仙馬蹄蓮,正在找一個杯子插瓶。

那男人年輕比他大,但身材樣貌都很年輕。周身散發着一種疏離感的貴氣和優雅。他很高,在暴曬的熱帶陽光下,明明滅滅的光全籠在他身上,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許清玄睜大了眼睛,望着和電影屏幕裏大為不同的影帝,影帝薛回。

他結結巴巴地道:“薛…… 薛老師?”

影帝薛回,他們教科書裏範本案例式的前輩。在二十年前,他稱霸了港臺內陸的電影屏幕,留下了不少經典角色。然而只繁盛在他十幾二十幾歲之間,随後就像消失了一樣,罕少出現在熒幕前。但他留下的經典,曾是一個時代,一個神話,是被所有戲劇學院的學生仰慕向往的目标。

他光彩奪目,是一顆明珠,足以照亮電影人的前路。

但他沒想到,他樣貌還那麽年輕。

他應該叫前輩的。

他正深悔自己的蠢笨,薛回卻看着他道:“你……”

他低頭一看,白襯衫胸前汗濕了一大塊,袖口挽着,露着鼓起青筋的胳膊。衣服揉搓得褶皺了,下面一大片還沾了草汁和泥土。更不用提濕得打捋的頭發,殘存無幾的妝,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他瞬間在他面前無所遁形,窘迫得想找個洞鑽進去:“對、對不起。”

薛回笑了笑道:“去洗洗吧。”

神從天降世變成人,他感覺更不真實了。

許清玄匆忙撩了把水,讓自己清醒清醒。

他在洗手間待了一會,不好現拆行李箱,只好還穿着那件衣服出來了。

他坐在沙發上,薛回在餐廳忙,整個別墅好像就他們兩個人。

氣氛尴尬,他不知道說什麽。做了一番自我介紹,客氣寒暄了幾句,又沉默了。

薛回在廚房忙完,走到他對面,也在沙發上坐下。

如此面對着面,就更尴尬了。

房間裏很靜,無數個攝像頭在鎖定他們。這麽大的別墅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薛回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雙腿交疊靠在沙發裏,正翻着一本書看。

他低頭坐在對面的沙發裏,簡直是坐立難安。空氣仿佛都凝滞了,沒有人講話,沒有人互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熬過了一年。

薛回忽然道:“你怎麽沒有穿我送你的衣服。”

“什麽衣服?”

他頓時又緊張起來。

薛回從桌底下拿出一張卡片,許清玄湊過去看。親密挑戰 day.1: 第一次見面,滿足 ta 一個小時候的願望吧!

薛回道:“你沒有收到我的禮物嗎?”

許清玄瞬間想起蔣坤塞給他的一堆禮物,好像是叮囑過到站就要打開的。但他搬了半天箱子,哪有什麽心情拆禮物。

他想起來了,連忙找到對應的那個行李箱,從裏面倒出很多禮物盒子。有些是送給嘉賓的手信,有些是給導演節目組的小禮品,蔣坤為他打點周到。結果鋪滿了一地板,他才從裏面找到一個 “to 玄玄,要拆,到站一定要拆” 的盒子,悔得想立馬打電話罵蔣坤。

薛回看他扒拉了一地的盒子,對他道:“你進房間再看。”

“進房間?”

“二樓左手旁是你的房間。”

“哦,謝謝前輩。”

他禮貌地鞠躬,又收拾好行李箱,抱着盒子上樓。

他進房間,鎖上門,輕輕舒了一口氣。

薛回氣場太強,他什麽都不用做,他在他面前就難以喘息。他的威望、榮譽都是他不可企及的,天然就帶着一股壓力。

他在床上發了一會呆,平複下情緒,打開了那只盒子。盒子裏是一套毛絨絨的裝束,像兔子又像狐貍。上面放着一張卡片:“歡迎你來到戀愛綜藝真人秀《追星星的人》,我們在人生旅途中遇到的真愛,就像天上最寶貴的星星,值得我們用一生來追求。在未來的 30 天內,您将和您的伴侶薛回先生進行親密接觸,完成三十天挑戰任務,共同達成情侶真愛契約。親密挑戰 day1,第一次見面,滿足 ta 一個小時候的願望吧!”

卡片下面又有一行小字:“薛回先生的願望是,在十歲的時候,遇到那只說真話的狐貍。”

許清玄目瞪口呆,晴天霹靂地望着盒子裏短得不能再短的女仆裝,兩只長長的耳朵,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

他怎麽穿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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