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早上吃飯了沒有?還難受嗎?”
薛回竟然随身帶着藥,從他上次暈船開始,他就帶了個小藥包。倒了杯水,用手拿着喂許清玄吃了:“還有四個小時,到下一站我們再吃好的。”
他這麽溫柔,雖然一直有 camera 在拍,有個綜藝的儀式在那。但已經離開那個窒息的環境,遼闊的天空,輕飄飄的雲朵,一條狹窄碧藍的河流,被巍峨高聳的植被茂密的群山包圍,火車穿梭進山谷之間,如同時光列車。他目不暇接地看着,已經無心回話了。
“沒來過?”
許清玄點頭:“嗯。”
“那今天一天的安排都聽我的好不好?”
許清玄很乖地答應了,看着窗外一個又一個的紅房頂,聲調都高昂起來:“我只在日本坐過這樣的火車,那時候是在鐮倉還是小樽,匆匆路過,都沒有這裏美!”
“如果喜歡,我們可以坐久一點。”
許清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他們正穿梭在隧道裏。他下意識地緊張,便感覺對面有一雙手握住了自己。那手溫暖潮濕,掌心溫厚,把自己包裹住了。随後,列車飛出隧道,陡然進入另一個絢麗的空間。
是很大很大的一片湖泊,映着日光,水光潋滟,悠然地淌在山谷裏。
薛回的手沒有拿開,依然在握着他。他也沒有逃脫,只是斂了斂目光:“到站就下吧,好的東西看過一次就夠了。”
短暫的美,才美得絢麗,記憶深刻,就像他們這次私跑出來。
許清玄想起道:“要不要和導演姐姐說一下?”
薛回道:“放心,我和她打過電話了。”
“你什麽時候打的?”
“剛剛買咖啡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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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麽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突如其來,他猶如在夢境中環游。
薛回握得他手心都出汗了,但是他攀着他的手指,就是不想放開。許清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 camera 上面:“這個要拿回去給他們做素材嗎?”
“對,所以今天我們要玩得盡興一點,我就是我們的 pd。”
“是!”
許清玄微笑着,他實在是無力抵抗薛回的攻勢。薛回今天變得很不一樣,在車廂裏,離開了鏡頭的薛回變得落拓不羁,充滿魅力。他換了一身衣服,脫了大衣只穿着裏面的黑色夾克,帶着他想跑就跑,穿行在各大街道,随性跳上一列火車,随便他開到哪呢。一切都由命運安排。
這個打破規矩的薛回,很不薛回。但又給他呈現出另一種不同的模樣。
許清玄的心情也随之變得激動興奮,他想起昨晚揍人的薛回,也是很陌生的。
一向優雅穿着的他,滾了一身泥,衣服下擺都被扯破了,挂在身上。嘴角被卓越揍得青紫,還貼了個 OK 繃。許清玄看着他嘴角的膠布,就想笑。
他也許笑得太過火了,薛回握緊了他的手,一把将他拉近:“你笑什麽?”
“疼不疼?”
許清玄用手指指自己的嘴角。
“他比我傷得更重。”
“那您打架是很厲害咯?”
薛回道:“馬馬虎虎吧,這輩子也沒和人打過,不知道厲不厲害。”
許清玄心裏一動:“你說過不會騙我。”
薛回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沒有騙你。”
兩人笑,薛回回憶起昨晚和卓越的那場打架,他不知怎麽就沖動出手了,現在還記得卓越從地上爬起來的樣子。
卓越驕傲地挑釁他:“你知道他喜歡吃泡面這些垃圾食品嗎?他知道他夜裏需要亮着燈人抱着才能睡嗎?你知道他為什麽不回家也要跟我混嗎?我們吃過的苦,經歷的事,你懂嗎?你什麽都不知道,在我面前裝什麽大情聖!”
卓越的每一句都刺激着他的神經。
“你根本就不懂他。”
卓越撂下這句話,推開他走了。
“你有夜盲症?”
許清玄意外地看他,想不到他猜到了:“嗯,也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拍夜戲不太習慣。到了晚上看不清,我不是和你說過我怕黑嗎?”
“哦,原來這是你的第三個秘密。”
許清玄失笑:“在雪山上,我看不到星星,只看到一片黑。”
薛回想起在雪山上的那一夜,他是怎麽孤獨煎熬地度過的。
薛回說:“那我也告訴你我一個秘密。”
許清玄來了興致:“什麽?”
薛回道:“我小的時候好像一直在不停地上課、練琴,看到別的小朋友能玩就很嫉妒。那時候我父母家住在廠區,電影廠外還有個化工廠,有一個大煙囪,一米多高的草叢。小夥伴們滾得和泥鳅一樣,就打算鑽到大煙囪裏看看,看看是不是像大人說的裏面有鬼。有一個小朋友敲窗叫我一起去,我剛要爬窗逃走,結果被我母親發現了,不僅挨了一頓訓斥,還加練了好幾個小時琴。”
許清玄忍俊不禁,又覺得那個練琴的小男孩太乖太可憐了。
“所以,你童年沒有玩過嗎?”
“沒有,一次都沒有。”
“好可憐哦。”
薛回的目光變得很淡漠:“所以我長大後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再也沒有人約束我。我告訴你,我至今還不會玩游戲。”
許清玄瞪大了眼睛,薛回終于有了不會的東西,他不會玩游戲!
“真的?”
“你們這些年輕演員沒戲的時候玩的什麽我都看不懂。”
許清玄立馬掏出手機,打開王者榮耀,在他面前炫了幾把。薛回像個小白一樣嚴肅認真地看着,最後問他:“是把那個水晶打倒就算贏嗎?”
許清玄哈哈大笑,笑容重新綻放在他的臉上,兩人一路聊着自己小時候的事,把一些陳芝麻爛谷子和誰都不可能聊到的邊邊角角都抖落了出來。
許清玄和他說,家裏的照相簿不知道丢哪了。老照片上有一張全家福。媽媽坐在鋼琴前,他站在她懷裏,爸爸扶着媽媽的肩,很幸福的樣子。後來他們家再也沒拍過那樣的全家福。
許清玄說他一直在各大音樂劇、戲劇的劇組裏客串一些角色,他還是覺得演戲劇最帶感,最熱情。他從小就喜歡這些,沒有把它當工作,而是生命的樂趣。
許清玄說,如果戲劇能吃飯,他會一直演戲劇。只是戲劇要靠真功夫、靠養,蔣坤給他接的網劇片酬,都被他拿來養戲劇了。每年固定一段時間,他都跟在自己老師的隊伍裏巡演。
說起戲劇的時候,許清玄的眼睛裏有光,那份熱忱,是同為演員的薛回所感同身受的。
許清玄在火車上說:“我給你表演一段吧!”
他躍躍欲試地起來,不管自己羽絨服帽子的樣子多滑稽,即興就給薛回表演了一段音樂劇選段。
那樣年輕、蓬勃的生命力在火車廂裏也不管四周是否有圍觀的群衆,說來就來。
許清玄不僅自己來,還慫恿薛回一起。薛回是輕易不會在人前表現的。可是他看着他熱情專注的樣子,做自己熱愛事業的許清玄在發光。
每次他們合作音樂劇的時候,他都會被青年身上的魅力吸引。
因為每次投身音樂劇的許清玄都變了一個樣子。
他平靜單純的臉龐突然變得濃墨重彩,眼睛裏似乎蘊藏着萬般情緒,像一個歷經世事的老人。
許清玄過來伸手拉他,薛回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小劇場、片場人前演過戲了。他怎麽都不可能上去的。
他搖着手苦笑,過道的乘客都在鼓勵他們。
他們開始鼓掌。
甚至拿出手機來拍他們。
這下薛回更不可能上了。
許清玄還拉着他一只手,本來還在激昂歌唱的他驀地沉默下來。
他拉着他。
眼睛望着他。
“翩跹霓裳煙波上,
幾時共飲長江水,
而今夜雨十年燈,
我猶在,顧念誰。”
他望着他,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神瞬間變得幽深、靜谧,深不見底。哀怨、疲憊、委屈,奔波千裏只為一見,逃避一瞬也只得短暫的美。痛苦絕望的光在他眼眶裏糾結、滾動,連他臉上皮膚的小痣都變得那麽真切感動。薛回想不到他唱歌的嗓音竟如此這般滄桑磁性,他的聲音都不一樣了。就像有什麽東西敲打在他的皮膚上,讓他頭皮發麻,渾身都為之一顫。
“你說相思賦予誰……”
突然而來的哀傷,那雙眼睛裏包含天地萬物,什麽都有,又像什麽都沒有。
許清玄擡起他的手臂,閉上眼睛貼在了他的掌心上。
半響,誰也沒有說話,他們都被這哀傷和蒼涼深深震撼着。
很久了,多少年了,薛回沒有再有過這種僅被注視就渾身滾燙的感覺。
他全身都在為之燃燒殆盡。
不知不覺就到了終點站。兩人走出火車,才感覺時光飛逝,天色昏暗,已經快臨近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