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嬰寧（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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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白大姑娘的話是真是假，至少她的故事打動了大小狐貍們。
狐貍團子們沒有矜持可言，抱着蘇曉的大腿挂了她一身，各種撒嬌。
在狐貍崽們的哀求下，蘇曉順水推舟留下了兩個大妖怪。
當然，幾只成年狐貍回來見到家裏新多出來的大佬，先吃了一驚，了解始末後又驚又怒，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們捋皮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塗熙、白楓、辛悅、辛十四娘有志一同的想：大人不在家的時候，他們居然敢撺掇先生收留來路不明的妖怪。欠教訓的小崽子們必須嚴懲！
就從增加修煉課程做起吧。
狐貍團子們陷入補課地獄，哀鴻遍野。
白大和青二作為不同種族的得益方，不好插手狐貍群裏的紛争，只能看傻白甜團子們被罰。
狐貍崽認為兩個新來的大人沒有義氣，也不怎麽找她們玩兒。
所以平時除了上課，姐妹兩個很少往蘇曉身前湊。
這天，上完正經的通識課程，蘇曉應狐貍團子們的邀請，開始講成語故事。
有感于小狐貍們最近昂揚的學習态度，這次成語故事叫“聞雞起舞”。
最應該學習主人公精神的小狐貍們對這則故事不感興趣，誰想每天起那麽早啊！
可他們對故事裏隔壁家那只雷打不動、天天打鳴的大公雞躍躍欲試。
教書先生蘇曉看着面前懵懂不知紅塵的狐貍崽們，忍不住卷起手中書，挨個敲了一遍榆木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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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求學艱難，多少人終生一字不識。至于妖怪，大多連人類倫理都學不全，欲求師父而不得。你們家裏千辛萬苦求來這次機會，小傻子們給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遭受過世界毒打的大人們紛紛點頭：他們早就看不慣這群被先生嬌生慣養的狐貍團子們。上課居然敢打鬧？如果不是先生護的嚴，目無尊長的崽子都該被長兄長姐打斷狗腿！
小狐貍們沒看到大人們的惡意。
一貫愛嬌的辛十九嘟嘴，說：“先生，我們已經很努力啦。天剛亮就起來背書，修煉到月亮下山才停止。所有玩耍的時間都沒了，還要我們怎麽勤奮！”
蘇曉額外賞了這個憊懶小鬼一下，說：“你們啊，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知道嗎？現在不努力，将來就只能在鍋裏相會。難道下了地府翻看陰陽薄時，你們想讓人家知道，自己是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湯鍋？”
辛十九順着蘇曉的力道歪倒在桌子上，翻出毛絨絨的肚皮：“我這麽可愛，先生舍得我倒黴嗎？”
“……”蘇曉無語，“手捂狐貍崽當然暖和，但只适用于冬天，現在都快入夏了。辛十九，你去野外的時間比留書院長，就這樣還想和寵物競争上崗？”
辛十九眼看糊弄不了，開始耍賴打滾：“我就是不喜歡讀書修煉，讓我一個人自由自在縱情山林不好嗎？家裏那麽多姐姐，又用不着我拼命上進。反正老爹指望養老的人不是辛悅麽。”
這句話一出，有資格管教辛十九的人立刻少了一個。
辛悅閉嘴裝死，辛十四娘出馬。
她拎起辛十九命運的後頸皮，笑容陰慘慘的說：“哦，原來你是想混吃等死。早點說啊，來來來，我現在就把你塞進達官貴人的獸苑去，省的浪費辛家的糧食。”
辛十九的耳朵立刻豎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原來還有這等混吃等死的好地方，姐姐你怎麽不早說！”
蘇曉立刻扶額，憂愁萬分：狐貍不是以狡黠心眼多著名嗎，為什麽會有辛十九這種奇葩！她教了這麽久，這個小笨蛋還是不開竅。愁死人了。
白楓毒舌道：“腦子不好使這種事是天生的，種族也該變不了她的缺陷。索性這小東西命挺好，投胎到辛氏，又拜了了老師。蘇先生你還是收下這個寵物吧，不然她早晚淪為猛獸口中食。”
辛十九立刻在空中炸毛，沖白楓龇牙咧嘴：“混吃等死怎麽啦？你就是嫉妒我受先生喜歡！那麽多野生狐貍都活的好好地，輪不到你小瞧我！”
蘇曉掩面長嘆：“我對不起你家，把孩子教成這樣。”她真的是狐貍？別是你家抱錯了孩子。
辛十四娘一臉慚愧。
辛十九表現的太丢人了。
被遺忘到一邊的毛團裏，頭頂胭脂記得辛十八看不慣妹妹犯蠢，輕盈跳起一口咬住辛十九的尾巴，把她光鮮亮麗的皮毛咬禿一大塊兒。
“辛十八你幹什麽——”辛十九尖叫。
“呸呸呸！比起某天家裏看到達官貴人身上的皮子傷心，莫不如你死在哪個不知名的湯鍋裏。”辛十八恨恨的說。
“野外狐貍跑來跑去可不是在玩兒，人家那是生活所迫！就你這半吊子，真的在野外抓到過三餐嗎？走出家門，你頂多去啃蟲子。
還要去達官貴人的獸苑。你知道裏面是幹什麽的嗎？人家養的都是老虎獅子，狐貍在那兒，除了一身皮子上供給貴人們做皮裘，剩下的肉都是喂猛獸的餌料！”
胭脂記狐貍氣的胸口一起一伏。
也難怪辛十八會生氣，是在是妹妹辛十九太不知上進。
蘇曉講的成語故事皆生動有趣，有心的狐貍崽們早早通過故事學到了人間風致，學業見識穩中有進。只有辛十九這個傻瓜，除了縮在蘇曉懷裏睡懶覺，就是惦記去山林裏玩耍，不僅學識沒長進，連修煉也荒廢了。
辛十八氣咻咻的說：“辛十九你這是自甘堕落！”多少野狐貍想要這樣一步登天的機會，結果你一點兒都不珍惜！
辛十九熟練地翻白眼，“我樂意，你管不着我。”
辛十八、辛十九乃是一胎所生，确實誰也管不着誰。只苦了辛十四娘焦頭爛額向蘇曉賠禮道歉。
蘇曉對叛逆小孩的言辭習以為常。原本世界裏厭學少年從來不少，書包一甩喊着離家出走的中二病還少嗎？最後還不是都好了。
辛十九就是欠一頓社會毒打。
蘇曉制止辛十四娘想要付諸實踐的暴力行動，笑眯眯的說：“小十九，你喜歡外面的山林？”
辛十九對老師還是很恭敬的，她聲音響亮的回答：“對呀。我可喜歡山林啦。這附近的環境真好，山上有好多兔子洞，山腳有小溪，我掏過鳥蛋，也追過兔子，小溪邊的青蛙最有趣，一戳一呱……”
毛團子說起來附近的情況滔滔不絕，了如指掌，一看就知道沒少溜出去玩兒。
辛十四娘咬牙切齒：辛十九一只狐貍可沒有那多樂子，她肯定引了不少意志不堅定的好孩子一起胡鬧。
塗熙顯然也想到這點，臉頓時綠了。
看到大狐貍們臉色難看，在一邊殷勤補充的狐貍團子們聲音越來越小。
蘇曉假裝沒注意暗潮湧動，繼續和善的問：“在山裏遇到過陌生人和妖怪沒？”
辛十九得意洋洋翹尾巴，“遇到過，但我們都搞定了。這附近有沒有什麽成氣候的精怪，我們的幻術足夠啦。”
“哦？”蘇曉摩挲下巴，貌似好奇的問：“你們這兩下子，對付氣血旺盛的獵戶沒問題？”
辛十九頓時蔫了，反而是旁邊的狐貍黃九郎小胸脯一挺，自豪說道：“當然沒問題。十九當初被獵人抓到，還是我用幻術把人吓走的。”
什麽？！
辛十四娘還是頭一回聽說這麽勁爆的消息，立刻顧不上蘇曉還在問話，拎起辛十九的耳朵咆哮。
“你這個蠢蛋！為了貪玩兒你是要把命給填進去嗎？！想死也別連累同窗啊！”
辛十九心虛的用尾巴蓋住眼睛：“我這不是，不是沒事嘛……”
“你還想有什麽事。”辛十四娘聲音低沉，像是從地底傳來。
辛十九被姐姐的臉色吓得撲向蘇曉，“老師救命——”
蘇曉帶着虛假的笑容後退一步，假惺惺說：“你姐姐要動家法，老師我也愛莫能助。”
“況且，這次确實是小十九你過線了。如果不是黃九郎出手，你可真要淪為獵人盤中餐了。”
木得良心的師傅轉頭就把揣了整個冬天的愛徒恥辱柱高挂，當做凄慘典型教育別的團子。
“看到了嗎？這就是不學習的下場。不僅出門容易死掉，死裏逃生回家還要挨打。”
噫！！！
小狐貍們被這種凄慘的未來唬住了。
“不過……”蘇曉拉長調子轉折道，“假如你們修為足夠高，就不會落得辛十九這個下場。”
頭腦靈活地小狐貍已經重新興奮起來，眼睛亮晶晶的說：“只要修為夠高，我們就可以随便在山林裏玩耍啦？”
蘇曉點頭：沒錯。不過很難說，到時候你們是否還對在泥地裏打滾感興趣。
辛悅剛剛裝死，現在卻不得不發聲：“先生，辛家絕對不會接受小十九淪落為野狐貍的。”
蘇曉沖張牙舞爪的辛十九一攤手，說：“看吧，你想要成野狐貍的門檻可高的很呢。”
聰明的辛十八被蘇曉的理論搞糊塗了，“先生，野狐貍怎麽還有門檻？山裏跑來跑去的野狐貍不是多得很嗎？”
“野狐貍和野狐貍怎麽能一樣呢。”大灰狼蘇曉諄諄善誘，“山林裏的野狐貍看似自在，但你怎麽知道他們不想成狐仙？它們只是沒有機會選擇別的路，只能成為野狐貍。”
“可小十九是能選擇不當野狐貍的。所以她偶爾作一作野狐貍，那叫微服私訪。”
塗熙眼角抽搐：微服私訪是這麽用的？
對着衆臉懵逼不解其意的狐貍們，蘇曉嘆氣搖頭，“朽木，都是朽木。”
嬰寧捂着嘴咯咯笑，“老師你又壞心眼了。”
蘇曉一揮手，“好徒兒，你給他們解釋我的意思。”
嬰寧笑盈盈的站起來說：“老師的意思是，要有選擇的能力，才能有真正的自由。而選擇的能力，正來源于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學習很重要，不要因小失大。不然就會像辛十九這樣——”
辛十九什麽樣？倒數第一名，老師點名批評，尾巴還禿了，見者傷心聞着可憐。
室內哄堂大笑，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說教成功，蘇曉踱步進入新主題。
接下來的話是說給成年妖怪們聽的。
“也許你們一生中會有很多重要的事務來回變換，但記得時刻為自己保留一點餘地，留下選擇權。”
“主動走一條路，和只能走一條路的差別有多大，辛十九已經趟雷給你們看了。”蘇曉意味深長的說，“野狐貍的想法很荒誕。”
狐貍們又是一陣哄笑。
蘇曉搖頭，“嚴肅點。辛十九的願望固然可笑，但假如将這願望換成別的呢？因為缺乏力量而不得不放棄自己，你們設想過這樣的未來嗎？”
這次教室裏沒有笑聲，一片死寂。
成年人都在細細琢磨：選擇權。這等聽起來虛無缥缈的東西，竟然如此重要。
蘇曉在心底抹一把汗：不知根底大妖怪們的第一堂課基本成功。
她彎彎繞繞的把話說到這一步，白青兩姐妹想必對本人民教師的教育水平有了拔高的認識。
只要她們未來還想繼續要幹貨，就不會在秦家莊搗亂。
不過還是應該再添一把火。
“佛教有大自在，道教有超脫得道，皆是從心所欲無所不能。到達這種地步，成就者就擁有無限自由。在我看來，這兩種說法其實是擁有了無盡選擇權。”
這一刻，蘇曉不是一個人，她與營銷大神，與起點幾百萬冊撲街仙俠同在！
站在教室中央的蘇老師感覺自己熠熠生輝，頭頂意見領袖的權威光環，身上光芒萬丈。
“所以徒弟們，只有好好學習才是出路！只有允文允武，德才兼備，才能獲得力量，才能擁有無盡選擇，才能超脫于世！”
這個洗腦包做的其實蠻粗糙的，可狐貍和蛇也沒見過世面呀，所以蘇曉穩穩收獲了一衆土包子們震撼崇敬的表情。
蘇曉自我感覺良好的想：這波穩了。
雖然臺詞很尬，細節有瑕疵，但她那套學習獲得力量，力量帶來超脫的理論地基已經形成閉環。鑒于這套哲學理論絕對沒法被證僞，她多拿一份修行講課費的事今後再也沒有人能拆穿。
呵呵呵，自己真是個天才！
在場的妖怪們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逃脫不了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又特別激勵人的理論的誘惑。
狐貍團子們不明覺厲，只是簡單粗暴的把修煉和肆意玩耍不挨打畫了等號。
成年的大狐貍們知曉利害，興奮不已：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蘇先生這是把大家當做入室弟子看了？
狐貍們一個個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跪下拜師。
蘇先生果然是大賢！
尋常讀書人，怎麽可能對修行有這麽深刻的認識！
白大姑娘越發慶幸自己求學拜師的選擇，為小青感到惋惜。
一直不高興的青二也若有所思：看來人間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有了這次成功的演講，狐貍們向學風氣為之一變，原本那種學點禮儀嫁書生的歪風改正不少。
眼看教學工作走向正軌，蘇曉轉而把心力更多放在茶樓說書上。
最近茶樓鬧出不少幺蛾子。
自從元宵節說書來過一次靈車漂移，聽客們似乎愛上了這個口味，呼聲紛紛，只要與衆不同的鬼故事。
蘇曉絞盡腦汁，連幹寶《搜神記》裏的《秦巨伯鬥鬼》都拿來湊數。
聽衆們從來只聽說鬼吃人，第一次聽人賣鬼，大感驚奇之餘對接下來的連載要求更高，當然《秦巨伯鬥鬼》完結時她的工資也水漲船高。
這天，蘇曉正在為開新文選材撓禿頭，聽到隔壁秦家一陣喧鬧。
通風報信的狐貍團子們很快回來。
“師父——不好啦——書生上門啦——”
蘇曉猛地起身，随後緩緩坐下，“好好說話，師父我好着呢。”
黃九郎後發先至，人立而起恭敬的說：“老師，嬰寧姐姐上元節遇到的書生今日找上門來。”
“知道了。”
蘇曉：……太慢了。換作現代，小半年才找到心上人，人家姑娘說不定都已結婚懷孕。哪怕這是古代，王生的速度也太慢了！
蘇曉一邊吐槽，一邊誠實的去秦家圍觀熱鬧。
王子服此時正面紅耳赤、頭頂冒煙的看着眼前麗人發呆。
朝思暮想以為死後才能相見的心上人就在眼前，這個天才少年磕巴的連話都不會說了。
明明他剛才和姨母秦氏交談揮灑自如，但對着忍俊不禁的佳人時滿腹情思卻說不出口。
嬰寧看着王生的呆模樣，悄悄和小榮吐槽：“這人眼神和上元節沒變化，還是和賊一樣。”
小榮：“那你喜不喜歡呀~”
嬰寧放聲大笑，“我去看桃花開了沒。”轉頭小碎步跑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蘇曉：我能有今天全靠點家仙俠文大神給力。且待我給大神們上柱香拜一拜～各位一定要保佑我來年能繼續教書育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