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的黎潮

第一次公演錄制開始之前幾個小時，陸迦林在休息室裏化妝。他的氣場壓得在場工作人員都不敢大聲說話，只有編劇組的組長在同他聊天。

凡綜藝節目都有臺本，不過臺本只是給個大概方向，比如該艹嚴厲導師還是暖心哥哥人設、比如節目流程、比如在哪些節點該營造出緊張的氣氛、又比如面對極個別學員的态度如何。這些都只是為了最後剪出來的節目效果好看，然而嘉賓會不會配合、配合到什麽程度，每個人各有不一。

陸迦林之前沒參加過綜藝，“炒掉”白晨時又顯示出了極其強大的背景，節目組萬萬不敢得罪陸迦林，給他的臺本沒寫滿兩頁紙，大部分還是節目流程。

陸迦林翻看那薄薄的兩頁紙時，編劇組長說：“陸老師不必擔心，您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好了。”

陸迦林指着“李超”的名字，說：“這麽多選手，為什麽只規定了李超這一組的反應？”

編劇回想起節目組內部對李超的定位，又想起面前這尊大佛對李超的叮囑，說：“這位選手您懂的……他比較特殊，另外有合同在身上……”

陸迦林興趣缺缺地把臺本丢在茶幾上，沒有說話。

第二次離婚失敗時，助理如實地把黎潮和那個不明“房客”的對話轉述給了陸迦林，陸迦林之前并不在意，現在想來卻有些莫名的煩躁。

-你終于被淘汰了？

-我可是要C位出道的。

-應文覺每天都在給你投票。

-不用投票啦，我跟節目組有協議的。

所謂另外的合約，就是那種作弊一樣的協議麽？黎潮卑鄙無恥的小人人設不崩，參加這種選秀還要走後門，實在是不成體統。

這麽想進娛樂圈？

見陸迦林臉色不好，編劇不再提這個話題，随便找了個借口離開。正在這時發型也做好了，陸迦林站起來，側頭問助理：“選手區在哪裏？”

助理帶着陸迦林去後臺的路上，正好在走廊裏遇到了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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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裏放滿了粉絲送的花牆，黎潮正站在自己的花牆面前，給一個女孩子簽名。

簽完之後，女孩子說：“謝謝李老師！我媽媽也很喜歡你唱歌！”

黎潮沖女孩子比了個心。

陸迦林看見這一幕，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走作品路線的，總是比走粉絲路線的要高冷一些，黎潮笑容燦爛，連陸迦林都沒見過，陸迦林便覺得黎潮奴顏媚骨，低微卑劣。

女孩一轉身看到陸迦林，吓了一跳，鞠了一躬跑了。陸迦林注意到女孩脖子上挂着媒體證，應當是合作方的工作人員，碰巧遇到而已。

黎潮不知道該拿什麽态度面對陸迦林，又恢複了一貫的唯唯諾諾，對陸迦林扯了扯嘴角，說：“陸老師好。”

這一聲陸老師，把兩個人此刻的關系定位成導師和選手。陸迦林便聯想到，身為選手的黎潮和節目組之間不可告人的py交易，表情更加嚴厲。

陸迦林走近黎潮，說：“你很想火？”

黎潮說：“啊？火了有粉絲啊……”

陸迦林評價道：“歪門邪道。”

就這麽一句話，黎潮便懂了陸迦林的意思：陸迦林以為他媚粉，為了紅沒有骨氣地跪舔所有人。

黎潮臉色變了變，說：“我只是給她簽個名。剛剛那個記者說，她媽媽喜歡聽我唱歌……”

那個女孩替母追星的時候，黎潮還挺高興的。因為被人認同的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陸迦林卻并不在意那個女孩媽媽的事情，他得天獨厚，一出道就是影帝，不缺人喜歡，也就體會不到黎潮因為小小的認可而歡欣雀躍的心情。

讨人喜歡，也是一種天賦。黎潮沒有這種天賦。

陸迦林說：“澄澄在看《男孩們》，他已經注意到你了，你以後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黎潮想：黎澄澈一定是為了陸迦林才會看這麽沒有營養的選秀綜藝吧。

嘴上卻說：“這節目網播，我要怎麽控制自己，不在他眼前晃啊……難不成你給他斷網？”

陸迦林微微眯眼，冷冷地說：“你說呢。”

在陸迦林極具壓迫的眼神中，黎潮又無師自通地讀懂了他的指令：陸迦林不想讓自己繼續走下去，他是來警告自己的。

黎潮眼裏的光亮一點一點熄滅，變得悲傷又失落。

“李超你怎麽還在這裏？！你隊員出事啦！”有人在不遠處喊。

陸迦林正要說什麽，就被工作人員打斷了。緊接着他就看到黎潮一轉身，半點沒猶豫地跑遠了。黎潮跑步的動作跟平常不太一樣，像是帶着一股怨氣。陸迦林非常清醒地想：他生氣了。

黎潮匆匆回到休息室，問：“怎麽了，怎麽了？誰出事了？”

随後看到憂郁少年坐在一邊，滿臉痛苦。他的褲管挽起來一只，露出傷痕累累的小腿，從膝蓋到腳踝都是傷痕，腳踝還腫起來了。

“剛剛從後臺經過的時候，被設備砸了一下，就變成這樣了……”有人解釋。

黎潮顧不得什麽，跪在憂郁少年面前，低着頭查看傷情：“還能上嗎？不行的話，現在改隊形，分part。”

說得容易，做起來卻很難。憂郁少年站起來走了兩步，忍着巨大的疼痛說：“我可以。”

“這是我們努力了一周的成果，我們不能輸。”

憂郁少年額頭滲出了汗，但朝黎潮露出了一個既甜美又自信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他在忍受着劇痛。這是他們該在舞臺上呈現的狀态，就沖着這個笑容，黎潮下定了決心。

“上。我們是隊友。”

第一次公演，100名選手分為14組，一共表演7首歌。表演相同歌曲的兩只隊伍相互對抗，由觀衆現場投票，決定誰輸誰贏。現場投票的結果并不直接影響選手去留，但會在票數上拉開一些差距。

輪到黎潮他們組上場。他們是B組，所以還要在副舞臺上等A組先跳完。候場的時候，黎潮輕輕扶着憂郁少年的腰，讓他把重心壓在自己身上，這樣可以減少對腿和關節的壓迫。

黎潮對于肢體接觸的心理障礙還沒能完全克服，但此刻顧慮不了那麽多，他怕憂郁少年的腿會留下後遺症。

由于都曾經遭受過校園暴力，所以黎潮和憂郁少年之間存在一段隐蔽的共情。再加上團魂燃燒，黎潮竟然沒有過敏反應。

他注意看着主舞臺，

“大家好，我們要表演的曲目是：《怎麽開始的》！”

A組的選手報幕完，便開始表演。

不同隊伍的水平不同，同一首歌也會呈現出不同的效果。黎潮看到一半，便知道自己這組大概是穩了。

A組配合不夠默契，甚至中途還出現了重大失誤：有一個選手忘記舞蹈動作了，竟然就那麽直愣愣地站在了臺上！

黎潮緊了緊憂郁少年的腰，說：“待會兒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

一曲終了，黎潮他們B組正要出去迎戰的時候，卻見工作人員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繼續等。

然後……A組的選手們上臺，重新表演了一遍？！

B組隊員看不明白這個操作，一時之間都有些懵逼。

唯獨黎潮看得透徹，知道這是節目組在走劇本，已經內定了A組贏。

但黎潮不敢跟隊友們說，擔心影響他們心情。因此只能下意識看向導師臺，陸迦林正在翻看面前的臺本，皺起了眉頭。

會是陸迦林嗎？因為不想讓我出現在黎澄澈面前？

黎潮看了陸迦林一會兒，但副舞臺一直暗着燈，沒人能夠注意到他的眼神。黎潮眼神變得堅硬了一些，對隊友們說：“可能是設備出問題了，素材沒錄好。不要急，他們第一次失誤了，觀衆和導師都看得見。”

A組表演完畢之後，黎潮帶着隊友上了臺。

正常地報幕和自我介紹之後，開始了表演。

聚光燈照下來的那一刻，黎潮心裏一緊。他的耳返裏沒有聲音！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隊友一眼，發現隊友表現正常，便知道自己這是被設計了。

想讓一個選手人氣降下來，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從業務能力上下狠手黑。粉絲都慕強，如果在這麽重要的舞臺上出現巨大失誤，會勸退很大一波人。

黎潮瞬間想通其中關竅，然後感到一陣荒唐的憤怒。

他知道這次公演之後自己就要拜拜了，但節目組單方面下狠手，卻有些不厚道了。如果只是為了那一紙合約，完全可以采取更加和平的方式，兩邊商量着做。會這麽強硬且陰險，是因為陸迦林麽？

在他思考的時間裏，憂郁少年改變了原定的隊形，稍稍往黎潮這邊站了一些。

然後憂郁少年把手搭在黎潮肩膀上，一下一下地給他打拍子。

黎潮還有隊友，隊友看出來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唱——

作為C位，第一句是黎潮的。編曲老師說黎潮音色優越，一出來就能抓住所有人的心，所以一定要開門見山，震住所有人。

黎潮節奏感很強，最開始由隊友帶了一下，腦海裏的節拍器便合上了節奏。接下來無論是唱還是跳，B組都發揮良好。

黎潮的高音出來的時候，觀衆還貢獻了到目前為止最大的歡呼聲。

表演結束之後，兩組成員站在主持人兩邊，接受導師的點評。

黎潮知道憂郁少年已經超負荷運轉了，因為對方走到舞臺正中央的時候，差點兒摔倒了。

主持人是取代了白晨的窦天後。窦天後cue到某個導師，問：“請投票，A組和B組，您會選擇哪一組呢？”

導師非常套路地思考了一會兒，B組的隊員們有些隐藏不住的小竊喜，黎潮心裏卻一片冰涼。

從導師的眼神和語氣來看，結果恐怕并不盡如人意。

果不其然，導師說：“我選A組。A組更熟練，完成度更高……”

“當然是A組，B組最開始的舞蹈陣型好像有點亂？”

“我喜歡李超的高音，我選B組。”

“B組，沒什麽原因，合眼緣了。”

在場總共五個導師，除了陸迦林以外，其餘導師勉強打成了2:2平，陸迦林的那一票至關重要。

而就在陸迦林要報出結果的時候，主持人窦天後打斷了他。

“在陸老師做出決定之前，你們還可以最後為自己拉拉票哦。”

從A組到B組，所有選手都說了幾句感謝和期待的話。最後輪到黎潮，黎潮接過話筒，眼睛卻直直地盯着陸迦林。

今天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他推測出幕/後/黑/手就是陸迦林。而陸迦林這麽做的原因，僅僅是為了黎澄澈。

可，其他人的夢想呢？他的隊友傷了腳，卻還在舞臺上幫助別人。

如果是為了自己，黎潮絕對積攢不了這麽大的怒火。可憂郁少年壓着他的肩膀，還在他耳邊痛苦地輕喘……他不喜歡這個結局。

黎潮看着陸迦林，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有一個問題：陸老師認真聽我們唱歌了麽？”

陸老師重讀了，便顯得咬牙切齒。

陸迦林抱臂，沉默地動也不動。

從A組第二次表演的時候，他就察覺了不對勁。娛樂圈的殘酷之處在于，機會只有一次，抓住就是抓住，沒抓住就是沒抓住。

他仔細看臺本，才發現編劇要求他捧A組，批評黎潮的B組。再結合A組失誤後的第二次表演機會，陸迦林确定節目組想要惡剪黎潮。

內定C位的劇本，絕不可能是這樣。

那麽，是哪裏出了錯呢？

陸迦林看着黎潮的眼神，也覺得有趣。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黎潮露出這麽憤怒的表情，像是要吃人一樣。陸迦林不知道黎潮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轉變，但……一個新的黎潮展現在他面前。

或者說，一個真的黎潮展現在他面前。

就在窦天後忍受不了這沉默，即将開口催促的時候，陸迦林撿起話筒，給出了自己的評價。

“我投給B組，因為我聽到了。”陸迦林說。

黎潮的歌聲。我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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