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失衡
黎潮整天悶在家裏,直播不能開,微博也不能上。除了打游戲以外就是點外賣。
最開始應文覺還挺高興的,他自己玩游戲很菜,黎潮卻是大腿。黎潮願意帶他,他求之不得。
可時間久了,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黎潮自己很強,一個人可以滅三四隊。應文覺跟不上他的節奏,往往一開局就死了,然後盯着屏幕,木然地看半小時“小電影”,看着黎潮成功吃雞。
觀戰的時候,應文覺跟黎潮說話,黎潮大多數時候不理他,其他時候都是一聲不耐煩的“噓”。
黎潮捏了捏關節,問應文覺說:“還來嗎?”
應文覺生氣了,說:“不來了,絲毫沒有游戲體驗。”
黎潮愣了愣,說:“下一把我們跳野區。”
應文覺說:“我去看直播了,拜拜。”
黎潮叫住他。“應文覺。”
“啊?”
“你……就當陪我玩。一局一百,幹不幹?”
應文覺蠢蠢欲動,說:“你這麽厲害,為啥不一個人玩?花錢請我看小電影,難道我對你來說這麽重要?嘿嘿嘿~”
“是挺重要的。”黎潮頓了一下,說。
應文覺暗自竊喜。他們倆的相處方式非常之狐朋狗友,除了互怼就是騷話,應文覺怎麽也想不到,黎潮會對着自己說出這種話。
不對,這話要是被表哥知道了,我還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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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文覺後怕起來。
黎潮又輕輕地說:“我一個人很無聊。”
這一聲微渺的嘆息,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刮過應文覺的心髒。應文覺忽然覺得很難受。
黎潮交際面很窄,愛好雖然多但也有限。退賽之後輿論風波很大,黎潮像只鴕鳥一樣不上網、不直播,這就相當于斷掉了他所有的交際手段,變成了一座孤島。
有那麽一瞬間,應文覺心裏有一個模糊的感覺:黎潮只有他這一個勉強算朋友的朋友了。
可應文覺無比清楚,自己走不進黎潮的內心。
應文覺有些憐惜:黎潮太孤獨了。
他嘆了一口氣,問黎潮:“要不要出國玩?”
黎潮幾乎沒有猶豫,說:“好。”
過了一會兒,才突然反應過來一樣,眨了眨眼睛問:“去哪裏?”
應文覺帶黎潮去泰國玩。
應文覺想看人妖很久了,但陰差陽錯,一直沒有去。
得知這個目的地,黎潮說:“幹嘛?內涵我啊?”
應文覺吓了一跳,連忙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真沒看過人妖,好奇,好奇。你不也沒看過嗎?你不好奇嗎?再說了……你可比人妖漂亮多了!”
黎潮就笑了一下,說:“我又沒覺得穿女裝可恥,你怕什麽。”
應文覺便松了一口氣。
自從黎潮退賽以來,應文覺對黎潮的态度就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覺得黎潮就像水晶工藝品,好看,精致,但是容易碎掉。所以他還算小心地與黎潮相處,像呵護女孩一樣呵護他。應文覺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改變。
黎潮卻是意識到了。
他望着應文覺說:“我穿女裝再漂亮,我也是男人。”
應文覺倏地回過神。
黎潮是男人。
應文覺臉有些發紅。過了好一會兒,他張牙舞爪地說:“切!有你這樣自誇的嗎?”
到了泰國之後,應文覺發了一條朋友圈。在一衆猥瑣的“好好享受”的回複裏,陸迦林的回複好像一股清流。
陸迦林寫:【你卡裏還有錢?】
怎麽?!連出國玩也不讓?!
應文覺大驚失色!仔細檢查所有卡裏的餘額和額度之後,發現額度沒有減少,餘額也好端端的。
應文覺後知後覺琢磨出味道來了,試探地給陸迦林發了一條微信:【表哥求支援![哭唧唧]】
陸迦林回得還挺快:【真沒錢了?】
應文覺說:【我爸媽讓我去相親,我不讓,他們就把我卡給封了!真是太過分了!】
陸迦林相當冷淡地回了一個【嗯】字,就再也沒後續了。
應文覺心裏七上八下的:表哥該不會看穿我在撒謊了吧?
應文覺猶豫着,想發條信息試探一下自己有沒有被拉黑,但又不是很敢。
正在他百度“如何确定微信好友有沒有拉黑自己”的時候,他收到了一條短信。
銀/行/卡入賬五百萬。
應文覺忍不住快樂地親吻手機屏幕。
卧槽!一言不合就打錢!表哥真是個大好人!
泰國之行并不如想象中的順利。
黎潮上飛機挺積極,下飛機之後就只想窩在酒店裏。
應文覺拉黎潮出門玩,黎潮懶洋洋地溜回被窩裏,說:“困……”
看起來是真困,眼睛都睜不開,也沒有精氣神。
應文覺說:“你不想來泰國就早點說嘛,去別的地方也可以啊。”
黎潮聲音黏黏糊糊,困倦不已:“我沒想到會這麽困,你一個人去玩吧。”
應文覺氣鼓鼓的,說:“打游戲的時候你怎麽說的!我說我去看直播,讓你一個人玩,你非要我陪你!現在我倆一起玩,你就讓我一個人去看人妖!你有沒有良心啊嗚嗚嗚嗚……萬一那些人妖看中我的美貌怎麽辦嗚嗚嗚……”
黎潮從被子裏鑽出一個頭,懶洋洋地說:“你還有美貌?”
他的聲音是那種沒睡醒的含糊沙啞,竟然有些勾人。
應文覺愣了愣,不敢再看黎潮,于是轉身說:“算了,我一個人去。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應文覺,等等我。”黎潮突然出聲。
應文覺回頭,看見黎潮慢吞吞地穿衣服,表情有些無奈和包容,說:“我和你一起去。”
……
他們到了某個據說有人妖表演的酒吧,應文覺帶着黎潮往裏擠。
這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為了防止走散,黎潮抓住了應文覺的手。
應文覺手心一燙,立馬甩開了他。
黎潮:“?”
應文覺說:“你……你小心一點,不要被人揩油了!”
黎潮看了應文覺一會兒,點點頭說:“哦。”
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此時還沒有擠到最中央,只能隐隐約約看到人妖的半個身體。應文覺還想往裏擠一擠,但他放心不下黎潮,于是轉頭尋找黎潮的身影。
黎潮正坐在吧臺上,有個男人殷勤地跟他對話,還找酒保要了一杯酒。
黎潮可有可無地應着,應文覺隔了這麽遠看他,竟然覺得他眉眼間有種厭世的感覺。
那酒端上來了,黎潮拿過杯子,正要往嘴裏灌的時候——
應文覺拉住了他。
應文覺說:“你認識他嗎?”
黎潮看了那男人一眼,說:“不認識。”
應文覺有點生氣,說:“不認識你還喝他的酒?!”
黎潮這才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說:“我以為是你給我買的酒。”
黎潮自己也吓了一跳,不像在說假話。應文覺先前的預感隐隐有了着落。
應文覺嚴肅地說:“你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嗎?”
黎潮左顧右盼,得出結論:“酒吧。”
應文覺又問:“哪裏的酒吧?”
黎潮想了好一會兒,說:“新開的酒吧?”
應文覺終于确定了,這人精神狀态不對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怎麽會這樣?黎潮怎麽會失去了對現實的掌控感?
應文覺拉着黎潮往外走——這一次他連被觸碰都沒有反應了,只是任由應文覺拉着他。
應文覺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以他不學無術的腦袋瓜子,也知道黎潮應該看醫生了。
早知道就不帶他來泰國了。應文覺有些後悔。
應文覺一邊帶着黎潮往酒店裏走,一邊跟自己家的心理醫生打電話。
他把黎潮的情況簡單地說了一下,醫生無從判斷,問:“應少,您這個朋友,之前有受過刺激嗎?”
“有……不要細問,總之就是有。”應文覺不想讓心理醫生知道那麽多。
心理醫生說:“心理問題的成因非常複雜,這種程度的描述,我無法作出準确判斷。但我初步可以确定,您這位朋友受到刺激,現在處于無法感受現實的狀态。”
應文覺說:“無法感受現實?什麽意思?就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麽,只是靠本能行事嗎?”
心理醫生說:“大致是這樣。”
應文覺急了,說:“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他自己答應我來泰國的啊?他打游戲的時候也挺好的,一下子能殺好幾隊呢……”
應文覺聲音越來越小,他意識到了。
從打游戲開始,黎潮就已經不對勁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有跟應文覺組隊,只是憑借本能在玩游戲罷了。
應文覺小聲呢喃:“那他玩游戲還挺厲害……”
心理醫生沒聽清楚,問:“您說什麽?”
應文覺說:“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應該怎麽做?”
心理醫生說:“您這位朋友最近應該遭受了精神方面的創傷,比如喜歡的東西得不到,或者被人奪走。因為這個,他的情緒反饋機制才會失調。如果可能,我建議您帶他做一些開心的事情,讓他盡可能地回歸現實生活。”
喜歡的東西被奪走……
是指被迫退賽嗎?
還是跟表哥離婚?
應文覺忽然發現,他真的不了解黎潮。
黎潮在意的是什麽?他到底喜不喜歡表哥?
黎潮像是一個謎。
正在應文覺發呆的時候,黎潮停下了腳步。
應文覺詫異地回頭,看見有個街頭藝人,正抱着一把吉他邊彈變唱。
黎潮自顧自地朝街頭藝人走去,說:“我能唱一首歌嗎?”
這一刻他的表情終于生動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