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李梅
黎潮沒有通知任何人，獨自買了回鄉的車票。
冥冥之中，他知道黎澄澈去了那裏。
黎母将黎澄澈的失蹤歸咎于他，他知道不是這麽回事。
他去找黎澄澈，并不是因為黎母，而是因為他跟黎澄澈之間，就該有這麽一次，清算。
下了火車之後，黎潮有些陌生。
他離開這座城市時，這座城市還是破敗的模樣。這些年來不斷發展，日新月異，已經将當年的那個少年遠遠地甩在身後。
每逢忌日或清明，黎潮都會回來掃墓。他在兩個城市之間往返多次，也到過這個火車站許多次。但他并不知道，火車站對面又建立了一個商圈。
只有一年而已，黎潮感覺他再一次被世界抛在身後。
出了火車站，一陣寒風撲面而來。
黎潮來之前沒查天氣，穿得有些薄了。他裹緊外套，看到對面商圈的小廣場上，有小商販推着小推車，在賣一種奇特的糕點。
這種糕點是本地特産，黎潮從未在外地吃到過。
他還在這裏生活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都會跟小夥伴去買這種糕點，小夥伴是個小胖子，吃得比黎潮多一倍，吃完了還要抹抹嘴巴說：我長大了就賣這個，李超你來我這裏買，我不收你錢！
也不知道實現沒有。
以往黎潮每次回來，都會想方設法地買一點。或許是見識的東西多了，長大後也沒覺得這玩意有那麽那麽好吃。
只不過，它代表着黎潮的青少年，對于黎潮來說，是非常珍貴的事物，是用來證明“他是誰”的事物。
黎潮快步穿過馬路，走到小推車前，說：“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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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販老板是個年輕的女孩子，聽到之後下意識擡起頭，問：“大份還是小份？多糖還是少糖？”
但話還沒問完，她就愣住了。
她看着黎潮，非常激動地說：“李李李李李、李超！你怎麽會來這裏！”
黎潮一頓，沒想到會在這裏被認出來。
也是，導師有流量，再加上各種紛争，《男孩們》早已火遍全網。這個小鎮只是落後了一些，又沒有斷網，怎麽會完全與世隔絕呢？
說到底，黎潮下意識将這裏看作自己的桃花源，便放松了警惕。
黎潮低下頭，說：“你認錯了。”
老板娘聽到他這麽說，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頓了一下，說：“我懂、我懂。是我認錯了……你要大份還是小份？糖呢？喜歡吃甜的嗎？”
黎潮要了一份小的，老板娘便給他做糕點去了。
只是做糕點的時候一直偷看黎潮。
黎潮看得出來，老板娘沒有惡意，甚至還有種少女的嬌羞。
黎潮在很多粉絲臉上都見過這種嬌羞，他對老板娘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老板娘忽然心花怒放，然後臉紅了。
老板娘把糕點遞給黎潮的時候，小聲說了一句：“你沒事就好……現在網上太亂了。”
黎潮愣了一下，說：“我要的是小份。”
老板娘說：“沒事沒事，吃不完扔了也可以。不是我吹，我做得最好吃了，是我老公教我的！”
老板娘臉上的笑容有些幸福，黎潮也被感染了，又覺得生活或許不像他想象得那樣糟糕。
黎潮快要離開的時候，老板娘突然叫住了他：“先生。”
黎潮回頭。
老板娘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那個……我能跟你合影嗎？”
還沒等黎潮反應過來，老板娘連忙為自己的唐突道歉：“我、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會放到網上去。就是……生活中遇到了一個小帥哥，有點難得，你懂得吧？如果不想拍照也沒事，我理解的。”
黎潮愣了愣，然後笑了一下，說：“好啊。”
老板娘喜出望外，連忙掏出手機跟黎潮合影。
黎潮笑得非常含蓄，看着鏡頭裏的自己，他才意識到他的笑容很假，眼睛裏完全沒有笑意。
老板娘卻不在乎，連連說謝謝。
黎潮問：“這附近有酒店可以住嗎？我來得太急，沒有訂酒店。”
問完他就後悔了。
他看老板娘這樣開心，所以忍不住多跟對方說幾句話。可這種話題太奇怪了……尤其老板娘還把他當愛豆看……
老板娘說：“我知道我知道，往前走兩步就有一家星級酒店，我閨蜜在那兒上班，規矩還挺嚴格的，保證安靜！正好我也想收工了，我帶你去吧。”
年輕的老板娘十分熱情，已經開始收拾攤位了。
哪怕黎潮覺得不妥，也只能把話吞了回去。
走向酒店的路上，黎潮慢慢地吃那份糕點。
糕點熱乎乎的，糖放得足夠多。黎潮一口一口地吃着，感覺胃逐漸被填飽，因而有了一種滿足感。
其實真的很好吃。
是別處品嘗不到的踏實。
老板娘以為黎潮是來旅游的，因此亢奮地介紹這邊的風土人情。黎潮也不打斷她。
中途老板娘接了一個電話，從她臉上幸福的表情就能看出來，對面是教他做糕點的老公。
“我已經收攤了，你到XX酒店門口等我吧。……哎呀你別亂想，等會兒再跟你解釋。那酒店門口見，我挂了啊。”老板娘挂斷了電話。
黎潮笑了一下，說：“你們感情挺好的。”
“感情不好能結婚嘛。”老板娘脫口而出，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偷偷看了黎潮一眼，說：“陸……”
黎潮沒聽清楚，反問道：“什麽？”
老板娘說：“沒什麽。”
老板娘把人送到酒店門口，然後說：“我們鎮上剛開始發展旅游業，有人專坑游客，賣東西很貴，你不要被宰了啊！”
黎潮對本地物價有所了解，笑了笑，，說：“謝謝。”
兩人道別，正要分開時，忽然聽見有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在喊：“老婆！”
老板娘說：“你這麽快就來了！”
那個聲音有點吃醋地說：“我剛剛看見你跟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個男的還進了酒店，你們倆什麽關系！”
老板娘說：“就一個游客，需要幫助而已，你別瞎想。”
黎潮聽着那個“老公”的聲音有點耳熟，轉過身子。
然後就聽到震驚的聲音：“李超？！”
黎潮愣了愣，從那熟悉又陌生的五官裏聯想出了一張小胖子的臉。
黎潮有些驚訝：“你真的來賣這個了？”
而與此同時，黎澄澈正在鎮上公墓管理處的門口。
他彬彬有禮地敲了敲門，裏面傳來鄉音：“誰？進來！”
黎澄澈走了進去，看見一個老頭兒坐在桌子前，手裏捧着一個搪瓷杯。
老頭兒問他：“你家誰死了？”
黎澄澈被這種直白地問法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沒有，我家沒人去世。我是來問一問情況的。”
“問什麽？”老頭依舊很直白。
黎澄澈說：“我想給我的親人掃墓，但我不知道她葬在了哪裏，所以過來問一問。”
“叫什麽？”
“李梅。”他一直知道自己親生母親叫什麽名字，但此刻念出來，還是有一種很奇怪的陌生感。
“叫這名字的也太多了……身份證號知道嗎？”老頭問。
黎澄澈搖搖頭，說：“不知道。”
“住哪裏？哪一年死的？哪一天買的墓地？這些知道嗎？”
黎澄澈這時候才發現，他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知之甚少。
他愧疚地說：“只知道是七年前死的，女性，其他都不知道……我很抱歉。”
老頭看了黎澄澈一眼，說：“這名字，我還能不知道是個女的？”
或許是因為鄉音的關系，老頭的語氣有些諷刺。黎澄澈卻沒有什麽可以反駁的地方，只能受着。
老頭不怎麽會用電腦，因此抱着文件夾翻了好一會兒。期間黎澄澈一直站在一旁，既不打擾也不催促，很有涵養的樣子。
老頭翻了好一會兒，攤開幾頁，說：“七年前死的，叫李梅的，都在這裏了。你自己看看吧。”
符合這兩條标準的，總共有五個。
黎澄澈見過李梅的照片，一頁一頁地翻過去，就沒看到相似的臉。年齡也對不太上。
黎澄澈皺着眉頭說：“不是這些。請問還有嗎？”
老頭說：“那一年死了五個李梅，你還嫌不夠啊？”
黎澄澈好脾氣地說：“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些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有沒有可能您看漏了呢？”
聽到自己的業務能力被質疑，老頭兒頓時變得很生氣，說：“你什麽意思？”
黎澄澈說：“我沒有什麽意思，我只是想祭拜我的親人。”
老頭還要發脾氣，忽然想起什麽，問黎澄澈：“你确定給她買了公墓？”
黎澄澈愣了一下，說：“什麽意思？”
“七年前死的，我算算……”老頭思考了一會兒，說：“七年前還有鄉裏興土葬，你要找的那個人，是不是埋在自家田裏了？你确定她在公墓裏躺着？”
黎澄澈頓住了。
他确實沒想過這個可能性。他只是想當然的，直接跑到公墓裏來了。
老頭看黎澄澈的樣子，就知道黎澄澈自己也不清楚。他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問：“你那個親人，跟你是什麽關系？都這麽不熟了，竟然還要來祭拜。”
黎澄澈有些難受，他怎麽都說不出口他和“李梅”的關系。
是母子。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看不見，我”投的地雷，謝謝小天使，小天使破費了～
中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