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水軍

黎澄澈端着水回來，聽到黎母在悄悄打電話。

“……這真的有用嗎？水軍就能破壞他的直播間？……主要是讓他心态失衡？他的心理狀态不太穩定，這倒是可行。要多長時間可以見效？好，只要有效果，錢不是問題。”

黎母壓低了聲音，顯然是為了避開他。

這一瞬間，黎澄澈徹底爆炸，他不可置信地說：“你說你不舒服，支使我去端水拿藥，就是為了找水軍搞黎潮？！”

黎澄澈表情震怒，語氣也怒不可遏。

黎母驚詫地回頭，看見黎澄澈之後，有些慌張地對電話那頭說：“我這邊有點事情，先挂掉了。你有什麽事情再聯系我。”

黎澄澈站在原地，看着黎母。

黎母坐在房間裏沒有開燈，黑漆漆的空間在她身後，黎澄澈忽然覺得黎母有些陌生，好似變成了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怪物。

黎澄澈從小生活在黎家，除了血液以外，一切都跟黎家纏繞在一起。他知道黎家所有的小規矩，他這個人就是按照黎家的“标準”來長的。

一直以來，他都對李家沒什麽實感。哪怕上次去掃墓，除了“李家的親戚很刁蠻”以外，他也沒能留下更多的印象。

這是黎家把他當作親兒子培養的原因。

也是他留在發言臺上，照顧黎母的原因。

黎母在他身上傾注了幾乎所有的心血，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他們之間也是有親情存在的。在當時的情況下，黎澄澈沒辦法丢下黎母，去追逐黎潮和陸迦林。

但他也沒有想到，黎母竟然會想到這種下作的手段！

黎母說：“澄澄，我這是為了你爸爸好……我們必須得拿到黎潮的骨髓……”

黎母的語氣有些偏執，聽得黎澄澈有些發寒。

他把水和藥放到桌子上，然後快步跨到黎母面前，說：“你給那人打電話，撤掉那些水軍！”

黎澄澈的語氣有些嚴厲，黎母驚憤道：“你怎麽能這麽對我說話？！”

黎澄澈說：“開直播是黎潮的自由，媽，你不能只把他當一個骨髓庫，黎潮是真人，他也有喜怒哀樂！他心理狀态不夠穩定，你這樣可能會毀了他！”

黎澄澈極少與家裏争吵，是以黎澄澈第一次提高音量“吵起來”，黎母有些不習慣。

可黎澄澈完全站在黎潮那邊說話，又激起了她的怒火。

黎母一拍桌子，說：“毀了才好！精神病人的骨髓也是骨髓！只要能救你爸爸，我什麽都不在乎！”

聽到黎母的話，黎澄澈後背發寒。

哪怕知道黎母對他們兩人的定位和看法是扭曲的，但他也沒想到黎母會冷血到這個程度……

精神病人也沒有關系嗎？反正黎家家大業大，養得起一條米蟲？

還是說，對于黎家來說，黎潮不能開口說話，不能發表自己的意見，才是最好的狀态？

這個家庭出了問題。

黎澄澈從未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

黎母說：“他理應為家族付出一切！只是在鄉下養壞了，掰回來要很多精力，我和你爸爸也就沒有管他。現在到了他為家族付出的時候，他想跑？這是不可能的！”

黎母聲音不大，但其中的意味還是讓人不寒而栗。

黎澄澈下意識後退一步，卻被黎母抓住了手腕。

黎母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把黎澄澈給吃掉一樣。

黎澄澈掰開黎母的手，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黎母沒有發出任何動靜，依然呆在漆黑的房間裏。

水軍賬號湧進直播間的一瞬間，就被水友們看出來了。

【這些水軍怎麽回事？誰請的？】

【生恩黨又來了？黎家對潮歌這麽差，生怕別人知道他是黎家的人……現在又知道他是黎家的人了？除了道德綁架，是不是不會幹別的了？】

【那個黎夫人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我看她精神狀态不太好的樣子……】

應文覺更改發言等級，同時一直在封賬號。

正在他手忙腳亂的時候，平臺管理員突然進來，設置了清屏和鎖屏。

平臺管理員獨特的字體挂在直播間正中央：【因服務器遭受了低級攻擊，十分鐘內，本直播間禁止發送任何彈幕。望周知。】

應文覺從未見過平臺管理員在某個直播間裏出現，也沒有見過這種操作。

黎潮愣了一下，說：“你們一直在關注我的直播間嗎？謝謝平臺管理員了。”

平臺管理員留：【有人向我們舉報，經核實，我們采取了這個措施。希望不會影響到潮歌的正常直播。】

黎潮下意識說：“誰？”

話剛一出口，他就反應過來了，然後改口道：“……總之，謝謝你們了。”

直播間裏不讓發彈幕了，然而熱度不減反增。

黎潮本身的話題度是一部分原因，千年難遇的平臺管理員也是一部分原因。

黎潮看着空蕩蕩的直播間，忽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發着呆，随口說：“我沒想到他們會這樣……”

誰們？不需要他說，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直播間上空飄過一條炫彩彈幕——

【不要在意水軍，做你想做的。真正愛你的人會支持你】

應文覺目瞪口呆：卧槽，我堂堂房管都被平臺管理員禁言了，這個炫彩彈幕憑什麽說話？！

再一看ID，悟了。

“陸迦林”。

陸迦林。

直播間的無數水友憋得很，不能說話，但他們顯然跟應文覺有一樣的感想。

不知道是誰帶頭刷了一個名叫“永結同心”的小禮物，後面無數人跟風。

只見彈幕框裏沒有一條彈幕，禮物卻飛快刷過，看都來不及看。

黎潮看着這些禮物，臉上的表情淡了一些。

他對陸迦林的心情很複雜，既不像最初那樣帶着濾鏡，也不像前段時間生理性反感。

甚至可以說，他是有些感謝陸迦林了。

是陸迦林逼着黎母把這件事情拿到公衆面前，也是陸迦林帶着他逃離那個噩夢一般的發布會現場。

可黎潮還是不太喜歡陸迦林這個舉動。

就好像……陸迦林給他打上了某個“私人專屬”的标簽。滿屏的同結同心就是例證。

黎潮皺着眉頭說：“不要刷了。”

手機這頭的陸迦林聽到這句話，動作停頓了一下。

知道黎潮開直播之後，他第一時間到直播間守着。為了防止意外發生，他還提前聯系了平臺的管理員。現在看來這一步是很有必要的。

他喜歡黎潮，所以願意給黎潮刷禮物。看見那些水軍彈幕時，他第一時間擔憂的，就是黎潮的心态會不會受影響。

他下意識地打出了那一行字。

可是此刻看着黎潮的表情，他才終于反應過來：現在的黎潮，或許不想要跟自己扯上關系。

他們倆結婚的四年裏，從來沒有同心協力過。離婚之後，反而在這樣的場合心有靈犀。

陸迦林的心髒隐隐抽搐起來。

他很難過。

可他不應該因為自己的感情影響黎潮。

陸迦林給平臺管理員發消息：【請問能禁止直播間的其他人送禮物嗎？】

平臺管理員很快回複：【沒有問題的，我這邊已經調試好了，從現在開始的10分鐘內，只有您能給黎潮送禮物。】

顯然他誤會了什麽。

陸迦林卻沒有忙着糾正他。只要能夠達成黎潮的要求，別的他都不在意了。

從平臺管理員露面的那一刻，谷倩就已經陷入了亢奮狀态，誰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她還在疑惑呢，陸迦林就出現了。

谷倩幾乎當場暈厥。

室友是對陸迦林沒什麽興趣，但喜歡看八卦，所以在一起蹲直播。室友驚訝地說：“這種操作有過先河嗎？乖乖，陸迦林有點厲害啊！”

谷倩沒有時間回複室友，因為她正在拼命刷禮物。

可是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禮物就刷不出去了。

系統顯示“此功能已被凍結”。

谷倩大喊了一句：“陸黎是真的！”

陸迦林和黎澄澈或許沒有什麽，但陸迦林對黎潮一定是真的。

可就在這時，室友疑惑地說：“陸迦林為什麽不讓你們送禮物了呀？”

谷倩說：“獨占欲啊！獨占欲！一定是因為這樣！”

室友說：“可是黎潮不太高興的樣子，他都皺眉頭了，也不讓你們刷禮物。”

谷倩忽然冷靜了一些。

她想：室友是對的。

·

直播間裏暫時安靜了下來，黎潮翻了翻之前的彈幕，斷斷續續地聊了下去。

就在這時，黎潮的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黎母，黎潮本來不想接的，但是看着此刻正常運轉的直播間，他突然改變主意。

黎潮接起了電話，還按了免提。

黎母歇斯底裏的聲音傳過來：“你憑什麽開直播！”

黎潮語氣寡淡道：“你現在在看直播嗎？剛才的水軍是你找來的嗎？”

黎母滿以為剛才的水軍能讓黎潮心态崩潰，沒想到黎潮現在語氣正常，邏輯在線。

還一下子點出了她做的事情。

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事情，被人點出來卻還是惱羞成怒。她說：“是你讓陸迦林把我的人都給封了的？你別以為陸迦林給你撐腰，你就能為所欲為了！我是你媽媽，我做什麽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黎潮皺着眉頭。

雖然不知道黎母在發什麽瘋，但聽她這語氣，陸迦林應該已經跟她接觸過了。否則她怎麽會知道水軍都是陸迦林封的呢？

黎潮沒說話，彈幕也安安靜靜的。黎母沒有自己在無理取鬧的自覺，接着說：“你現在知錯了嗎？”

在她的世界觀裏，她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所以當黎潮沉默、忍讓時，她便以為是黎潮心虛，因而進一步地壓迫黎潮。

可黎潮已經不是當年被帶去游樂園的少年了。

黎潮說：“我有什麽錯？”

黎潮語氣沒什麽波瀾，竟然就這樣被黎母當成了“虛心請教”。

黎母說：“陸迦林對黎家做的這些事情，你還不明白嗎？他逼迫我開發布會，又從發布會上強行帶走你，這是故意下黎家的面子！我以前以為他是一個好孩子，卻沒想到他的心腸這樣歹毒！你喜歡他，所以被他利用了，這我可以理解。但你要記得，陸迦林姓陸，不姓黎！他跟黎家不是一條心的。我知道你，你是一個好孩子，你本意一定是想救父親的，對嗎？”

黎母看着面無表情的黎潮，苦口婆心地“勸”道。

既然已經丢臉丢到了這個程度，那麽別的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把骨髓拿到手。

見黎潮不為所動，黎母潤了潤嘴巴，剛想說什麽的時候，黎潮忽然說話了。

“第一，我也不是黎家人。從法律上來說，我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至于血緣上的聯系……你覺得呢？”

“第二，黎先生不是我氣病的，我不是專門給你們擦屁股的。”

“第三，我跟陸迦林已經離婚了。我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是基于我自己的意志。陸迦林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大。”

黎潮頓了頓，接着說：“你是不是忘記了，我也是一個人？我也有自己的思想？”

這句話一出來，黎母又想起了黎澄澈。

一個兩個都這麽說……陸迦林到底給他們灌了什麽迷魂湯？！

彈幕空空蕩蕩的，看不出有人在看直播。黎母對這些東西不太熟悉，也不知道“人氣值”這個東西到底代表了什麽。

她以為沒有人看。

黎母惡狠狠地說：“你有什麽思想？你的思想有你爸爸重要嗎？沒有你爸爸怎麽會有你？你怎麽不孝順，還配別人拿你當人看？”

黎潮點點頭，表情淡淡的，說：“嗯，你接着說。”

黎母說：“看你這拿喬的樣子，你以為我們非你不可嗎？老實告訴你，除了你之外，陸迦林已經找到了另一個骨髓适配的人，只是他是山裏人，我覺得地方不好，才想着找你。我已經給了名分，你還想要什麽？我警告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陸迦林找到了另外一個骨髓适配的人？

是為了什麽？

他已經猜到黎家的應對會很奇葩，因而給自己準備了第二條退路麽？

黎潮表情微愣。

就在這時候，十分鐘的禁言時限過了，彈幕鋪天蓋地地刷出來。

【她到底在說什麽啊！再不開彈幕我要被氣死了！】

【她怎麽還有臉打電話過來啊？這麽厚顏無恥的人，我真是很少見到了】

【感謝互聯網，把這樣的垃圾暴露在我們面前。要是潮歌不開直播，指不定被壓榨成什麽樣子呢！】

【孝順？你他媽都沒養過潮歌，現在拿孝順壓他？醒醒吧，時代變了！早就不推崇愚孝了！】

【山裏來的怎麽了？山裏人的骨髓不是骨髓嗎？你黎家人就活該比人高貴嗎？惡心，真是太惡心了！】

滿屏都是彈幕，幾乎每一條都在罵黎母。

黎母在所謂的“上流社會”呆久了，幾乎從沒曝光在這麽多人面前。

尤其，罵的還是她。

她本以為所有人都會認可她的“孝道”，因為黎家就是這樣。沒想到彈幕對她的抵觸情緒這麽大。

她這樣的行徑讓所有觀衆群情激憤，每一條彈幕都是水友們親手打出來的。

黎母本想用水軍讓黎潮屈服，卻沒想到當真正的“水軍”形成時，她自己反倒先崩潰了。

黎母慘叫一聲，扔開了手機。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