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丁冬的心跳得有點亂,她把秦淵當成洪水猛獸,任何有他在的地方在她眼裏都是龍潭虎穴,可推開門入眼的場景,還是讓她有種朦胧的錯覺。

這頭野獸很寂寞。

偌大的書房古色古香,兩面牆上高聳的書架塞滿了各色書籍,正對着丁冬的那面牆被做成了落地窗,可以看到後花園碧綠的草地,鮮豔的丁香,遠處蔚藍色的海浪沖刷着沙灘,丁冬突然開始明白,秦淵為什麽選擇生活在這裏。

而秦淵,此刻正側對着她望向窗外,只留給她一個完美的側臉,這張臉簡直是上帝的傑作,但這一刻,丁冬卻覺得這張臉憂郁如畫,他像個謎,那麽那麽吸引她視線。

她突然不忍打破這淡淡的憂郁,但卻不得不開口。

“秦先生……”

秦淵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竟問,“早飯吃了嗎?”

丁冬不敢與他直視,微着低頭,能看到自己的平底鞋,“沒,不太吃得下。”

“出去,吃了再過來,我不跟餓鬼說話。”

秦淵的語氣洩露了他此時的壞心情,丁冬膽怯,應了一聲就跑回去乖乖吃飯,不知為什麽,臉有些紅,心也跳得很快。

囫囵吃了一點東西,丁冬才離開餐桌走向那間書房,也許肚子不再空虛,她沒有剛才那麽忐忑,又敲開了書房的門。

窗邊的男人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出聲打擾,“秦先生,我吃好了。”

“坐吧。”秦淵指了指邊上的沙發,自己卻站了起來。

“不用不用,”丁冬忙擺手,“我站着就好。”

秦淵背着身後的藍天大海,只是十足威懾力地看了她一眼,“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丁冬心驚膽跳,再不敢說什麽,乖乖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

“你說艾明媚找你,是怎麽回事?”秦淵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書翻閱,狀似漫不經心地問着。

丁冬眼皮一跳,怯怯地瞥了秦淵一眼,不想,卻遇到了他擡起頭來的漆黑眼眸,帶着幾分天生的王者威嚴,讓她不敢撒謊。

艾明媚抛下這一堆爛攤子潇灑開始新生活,她自身難保,又何必替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保守秘密。

“婚禮前艾小姐找到我,說她要悔婚,讓我混進內場拍下照片,我急着用錢,鬼迷心竅就……”

“秦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沒想到會這樣,求你放過我朋友和我未婚夫的孩子吧,他要是怎麽樣了,我未婚夫饒不了我的,求你了秦先生,要我做什麽都可以,但別牽連無辜的人……”

丁冬口幹舌燥地看向秦淵,希望得到他的寬恕,不想這個男人卻不知何時已經背對着她,英挺的背影,沉默如山。

滿室的寂靜,丁冬突然又有不祥的預感。

“你只有兩個選擇。”秦淵開腔打破沉默。

丁冬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一,明天我的律師會寄律師信給你,正式起訴你偷竊我公司機密導致股價大跌,”說到這裏,秦淵轉過身,目光咄咄逼人,“關于這點,到時會有證人出來指控你的一切罪行,法庭将完全站在我這邊,而你将面臨的除了巨額賠償以外,還有七到十年左右的刑期。”

饒是丁冬再愚笨,也聽出了秦淵口裏滿滿的嫁禍,她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散發危險氣息的男人,不知不覺他已走到自己的面前,她就像被逼至絕路的困獸,只能倉皇地搖着頭,“不,你不能那麽做,我什麽都沒做……”

“你确實沒做,但我說你做了,你就做了。”秦淵的嘴邊噙着一抹冷酷的笑,在這個即将入夏的悶熱季節,涼意沁入骨血,丁冬終于發現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

是的,只要他想,他絕對有能力整死她這樣的平凡小人物,像捏死一只毫無還擊能力的螞蟻一樣,用她想不到的方式,讓她生不如死。

這就是丁冬熱愛的世界嗎?一個由少數人操縱的金錢世界,當窮人觸犯他們的利益,等待他們的只能是被血淋淋宰割的命運?

丁冬心中荒涼一片,她想起等待自己的十年牢獄之災,終于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毀在這個男人手上。

她固執的眼淚盤旋在眼眶裏不肯滑下臉龐,她要做最後的抵抗,“我不信,法律會還我公道,我可以請律師,他會還我清白的!”

她昂着脖子瞪着秦淵與他對峙,佯裝堅強的臉楚楚可憐,秦淵的黑眸幽深如潭,他看着她沉默好一會,在她以為自己的反抗奏效時,他沉沉開口,“如果是我起訴你,那麽,沒有律師會接你的案子,就算是法庭給你指派了律師,我也會讓他在律師界混不下去。”

“我就是法律,我就是公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試試。”

他殘忍到極致的話終于讓丁冬奔潰,眼淚奪眶而出,她怎麽敢試?以卵擊石的下場不用想都能知道,他就是要毀了她,他都能六親不認地将自己的兄弟驅逐出境,将偌大的家族企業收歸囊中,冷血的他還有什麽做不出?!

脆弱的眼淚在臉龐上滑出優美的弧度,秦淵竟伸手在她臉上點了點,眼淚的軌跡也被這輕輕一點,最終改變了原定軌跡,他看了一眼食指上濕潤的液體,說,“先別急着哭,我說過,你有兩個選擇。”

丁冬還未來得及揣摩秦淵剛才那略顯親昵的動作,就被他這句話奪去了全部心神,濕漉漉的眼帶着霧氣望着他,看這神情,已經是認命。

第一個選擇根本談不上是選擇,她只能束手就擒而已,她啞着嗓子問,“第二個呢?”

秦淵并沒有馬上回答她,反而離開她的面前,慢慢走到了落地窗前,窗外,不知何時開始起風,花花草草都在狂風中搖搖欲墜,遠處的大海在風聲鶴唳中咆哮,浪花翻滾出白色的泡沫,這春夏交織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

而秦淵,就這樣背對着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手上纏繞着的白色紗布,丁冬有一種錯覺,總覺得面前站着的是個破碎的男人,他面對着的,是一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他站在世界的邊緣,為自己豎起了一道銅牆鐵壁,誰也走不進他的內心,而他,似乎也不想出來。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

一層玻璃,将世界之外的狂亂阻擋在外面,安靜的書房裏只聽得到呼嘯的風聲,丁冬看着那個背影,心奇跡般地靜止下來,她的眼裏帶着濃濃的好奇心,那個前一秒還咄咄逼人的男人,為什麽突然又收起了他鋒利的爪子,他看上去,是那麽那麽富有故事。

艾明媚說他另有所愛,說他活在地獄裏,說他是魔,愛而不得。

守着孤城的魔鬼。

腦海中的這句話冷不丁地跳了出來,吓了丁冬一大跳,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這個男人有這樣的定義,她根本不了解他,而就在這時,窗邊秦淵略顯寂寥的聲音就這樣攜着風聲,漫天席地地卷入丁冬的耳中。

“這樣的天氣,她是最喜歡的,一遇到刮大風她就不願意呆在屋子裏,自己不做作業,也不讓我做事,拉着我就往外跑。”

“那時候她十八歲,跟我說要去追風,我背着她在風裏跑,她要我這輩子都這樣背着她,直到有一天,我喊她‘老太婆’,她喊我‘老頭子’,直到我再也背不動她。”

秦淵低沉的嗓音帶着幾分溫柔,幾分寂然,聽在丁冬的耳裏,只剩唏噓。他寥寥幾語,一個天真浪漫的少女躍然在她心頭,蔚藍色的海邊,俊朗少年背着一個甜美少女奔跑在沙灘上,在風裏,迎風跑向他們蔚藍色的未來。

曾經的美好,現在品來,是不是只剩苦澀不堪?

年少的戀情如甘甜的毒果,讓人上瘾的滋味流連在唇齒之間,一生難以忘懷,也許畢生都在苦苦尋覓那一瞬的感覺,卻尋而不得,最後剩下的,只剩下蝕骨的思念了吧。

丁冬盯着窗邊那個再度沉默的高大背影,意外于有一天竟會聽到這樣一段凄美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秦淵,而那個少女,一定不是艾明媚。

她癡愛他十年,而他,一顆心原來早就給了別人。

丁冬納悶,那個女孩子去哪了?難道?

她不敢想下去。

就算秦淵是個狠厲的角色,對她更是處處相逼,她本該恨他入骨,可此刻她卻心生恻隐,隐隐替他揪心,看秦淵的反應,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這對有情人必定沒有走到一起。

這世間最大的不圓滿,想必就是生死相隔的距離了吧?

可媒體挖都挖不到的秦淵的過去,他又為什麽主動告訴她?這與她的第二個選擇又有什麽關系?

“為什麽?”忍不住就問出口,“為什麽告訴我?”

同類推薦